第二章 大難不死

第二章 大難不死

童年記憶中美好的時光總是非常短暫的,轉眼間就到了九月份,對於這個家庭來講這是最愁人的一段時間了。雖然國家早就實施了九年義務教育,但是每個孩子還得交一百元的書本費,學校雖然說的是多退少補,但很少有退的情況,當然,補的情況也幾乎是不存在的。嚴毓祥望着這四個孩子便心生煩悶起來,孩子永遠是自己最親的人,但是這「昂貴」的書本費卻也壓得他很夠嗆。且不說今年這個最小的、全家老小的希望——冬兒也要開始上一年級了。再苦也不能苦孩子,嚴毓祥心中想着。便四處去借錢,在那個年代人們互相之間還是非常願意慷慨解囊的,當嚴毓祥一手拉着嚴華冬,一手拿着剛借到的四百元錢送到學校的時候,伴隨着的是嚴華冬一聲不爭氣的哭聲:「我不想上學!」

以一人之力終究還是抵不過長輩、學校、老師等眾多同盟的「關懷」。秋去冬至,轉眼間,嚴華冬已經在學校上了一個學期了。雖然剛上小學期末並不會考什麼高深的東西,但仍然還是要象徵性的考一下試。嚴巷村小學一年級全班總共十七個學生,嚴華冬考了全班眾多的並列第一名。就這也讓他高興了很久,並不是高興考了第一名,而是寒假馬上就要到來了,更為重要的是,馬上就要過年了!

可時隔多年回想起來,那一年的春節卻非常難過。嚴華冬雖然喜歡熱鬧,但是卻不是一個膽子很大的孩子。就在那一年的除夕,父親嚴毓祥從供銷社花了五塊錢買了一斤豬肉回來,母親和了豬肉大蔥餡的餃子,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早早就包好了餃子,擺好桌子,等著央視的春節聯歡晚會開播,彷彿就像是運動員聽到了發令槍,眾人便要開動碗筷了!

可是今年的春節對於這家人來說發生了一個不小的變動,那就是在吃這頓年夜飯前不久,家裏最小的嚴華冬卻突然發起了高燒,畢竟這是在除夕,村裏只有一個大夫,即便是叫了人家也不會來。嚴毓祥夫婦沒有辦法,只好給他喝了那時候村裏人人奉為萬能神葯的止痛片。便將他一把塞進被窩裏,千叮嚀萬囑咐,叫他不論多熱千萬不要打開被子,出一身汗就好了。

就這樣,嚴華冬就在被窩裏看着床頭的父母和三個姐姐在一起過了一個除夕。晚飯過後,父親嚴毓祥還特地為他熬了一碗薑湯,讓他趁熱喝下,本來已經七八歲的孩子感冒發燒也屬正常,因此全家人沒有太多的在意。誰知道次日醒來,也就是大年初一,嚴華冬依然高燒不止,春夏秋三姐妹看着父母來來回回的用濕毛巾給他擦汗,可這小子的燒就是退不下去。到了初一晚上,母親嚴秀萍實在沒有辦法了,就趕緊叫丈夫去把村裏唯一的醫生請來,那人也是村裏本家人,但是輩分隔的遠了,連嚴毓祥都得叫人家姥姥。想來那大夫肯定是極不情願的,但也在父親的誠懇邀請之下來了。為此嚴毓祥還特意準備了一包那時候特別流行的君子牌香煙作為回敬。

嚴華冬已經燒了整整一天了,意志還算清醒,但是渾身酸軟,他只在朦朦朧朧中記得當時這位大夫握着他的手腕處,沉思了片刻,吐出了五個字:「趕緊去醫院。」

聽完這話全家都慌了神,嚴秀萍急忙給兒子穿好衣服,眼淚不爭氣的掉下來,嘴裏念叨著:「這是造了什麼孽。」嚴毓祥翻箱倒櫃將壓在箱底里的一年的積蓄一千塊錢翻了出來,忙中還不忘將那一包君子煙塞到大夫的手中,口中說着感謝。那大夫可能看出來事態比較嚴重,死活不收,還說道:「你等我回去拿點東西,我和你們一塊去,得去市一院,縣醫院治不了。」說罷,便匆匆走了。這句話不要緊,嚴秀萍哭的更厲害了。嚴毓祥交代好大女兒春兒要照顧好自己的妹妹們之後,便去找肯在大年初一拉他們去醫院的車子了。

那個年代的車是很難找的,好在恰逢過年,村裏僅有的幾個有車的人都回家過年,他沒有找別人,而是找了本族的親近人,他的侄子——老虎。老虎的父親,也就是嚴毓祥的哥哥在鎮上負責供銷社的工作,所以是村裏第一批先富裕起來的人,便給他的兒子買了一輛車。後來嚴華冬才知道,老虎的本名叫做嚴博生。

一切準備停當,一行五人便急匆匆的向市裏去了。只留下村裏街上人們走街串巷的議論。村裏的醫生還算是有兩把刷子的,就在這去市裏的路上,嚴華冬的病情突然加重,開始上吐下瀉,口吐白沫,失去了意識。從嚴巷村到市裏開車最快也得四十分鐘,車子在路上疾馳,見病情越來越嚴重,大夫將自己的包打開,從裏面拿出一隻針,對上藥,打在了冬子的屁股上,病情才稍微有點好轉。就在這短短的四十分鐘時間內,就這樣的針打了三次,冬子已經失去了意識,當然不知道疼痛,但大夫頭上卻已經滿頭大汗。嚴秀萍只顧在一旁哭泣,嚴毓祥抱着冬子,面露凝色。後來冬子及全家才知道,那針叫做強心劑。是他救了自己的命。也是在後來冬子在和父母的聊天中才知道,原來在父母的心中,當時一般的心思:這個兒子恐怕是要丟了,他們生了三個姑娘才生齣兒子,看來是命中無子!

到了醫院已經是大晚上了,市一院雖然是市裏唯一的一個三甲醫院,但是大過年的,尤其是在晚上,只留着一個值班的醫生。當他們把冬子送進急救室的時候,村裏的大夫才算是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幸虧你們叫的我早。」

冬子在醫院躺了三天才把燒退下去,後來又住了四天,直到正月初八才出院,之前嚴毓祥的心頭比誰都要緊張,此刻才放心下來。雖然花費了七八百元,但是人平安無事,這才是最好的結果。

好景不長,雖然嚴秀萍已經悉心照料了,但在冬子回家養病的第二天晚上,突然又高燒不止,這一次他們沒有叫村裏的那個醫生,因為在這些人家看來,生病要是複發了就肯定要比前一次要嚴重的多,因此他們連止痛片都沒有給冬子吃,便和鄰里借了五百塊錢,直接打車來到了市一院。直到現在市醫院的醫生也大呼奇怪,說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癥狀,他們也說不清楚冬子到底是因為什麼病的。但又是一通的西藥。果不其然,這一次比上一次要嚴重,住到了正月十五才回家。

此時的嚴秀萍心中極度害怕,嚴毓祥雖然表面看起來比誰都冷靜,但想必心中也是捏了一把汗。商量再三,他們沒有敢回自己的家,而是直接去了鄰村的嚴秀萍的娘家裏。女人啊,越是害怕的時候就越會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自己的家人,想到自己的兄弟姐妹。

冬子的姥爺在炕上摟着冬子不停的用土方子時而給他捏捏肩,時而給他捶捶腳。這一次在醫院只是等到燒退了嚴毓祥夫婦就把兒子接回了家裏,其實在他們心中已經有了放棄的打算了。去娘家只不過是最後的一搏。這時候的冬子意識是清醒的,但就是上吐下瀉,吃不進飯去,眼瞅著一個胖嘟嘟的小夥子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裏讓折騰的前胸貼後背了。坐在一旁的外婆心疼的把他姥爺叫到門口說道:「你趕緊拿上一百元錢,去把張大夫請來。」冬子的姥爺滿臉狐疑的看着她,雖然這個張大夫是本村人,但極不好請。再者他的醫術被人傳的神乎其神,冬子姥爺對這種事情向來是不屑一顧的。但為了救自己的外孫,看來也只能是這樣了。

據冬子姥爺後來說,張大夫並非傳說中的那麼難請,在他拿上錢去了張大夫家裏將冬子的情況詳細的和他說了以後,張大夫便表現的十分熱情,併當場表示,這種病他能治。冬子姥爺喜出望外,將自己手中已經捏的褶皺的一百元錢塞到張大夫口袋中的時候,張大夫推辭說:「不急不急,先去看看。」說罷,便收拾好醫箱到了家中。

冬子斜眼望去,只見這個張大夫跛著一條腿,身高目測也就一米六齣頭,臉上有一顆巨大的痣,冬子看慣了醫院裏的那些黑色的藥丸,猛然看到這顆痣的時候,差點噁心的吐了出來。只見周圍圍了一圈人,村裏的鄰里們聽說張大夫親自來問診,都跑過來看這位村裏的活神仙這一次能不能妙手回春。只見張大夫自行打了一盆水,洗了洗手,神情嚴肅,然後坐在冬子的身前,將他的左手一把抄起來,也不號脈,只是握住,直視半晌,冬子睜開眼睛,看到張大夫的眼睛正在直勾勾的盯着他的時候,嚇了一跳,趕緊又閉上了眼。大約五分鐘之後,只見張大夫起身,又洗了洗手,拿熱毛巾擦了擦,坐在一旁,點上一支煙……此時不僅僅是嚴毓祥夫婦,就算是周邊看熱鬧的人也都有些按捺不住了,但任誰也不敢出口詢問。

「這孩子無礙,是被狗嚇著了!」眾人感嘆張大夫神醫的時候,更多的是滿腹懷疑,嚴毓祥問道:「我家冬子從來不怕狗,怎麼會讓狗嚇著呢!」張大夫斜眼看着他,不知道為何,醫生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從手到眼神都是冰涼的。這讓嚴毓祥很不自在,但是為了自己的兒子,他故意以更加肯定的語氣問道。

「你家兒子是怎麼被狗嚇到的,你這個當爹的都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不過我現在有一粒藥丸可以救他,是我三年前配的,總共三粒,縣長的兒子買了一粒,我家那不爭氣的小子服了一粒,剩下這最後的一粒了,25元,你買不買?」頓了頓又補充道:「這粒藥丸珍貴無比,吃完可就沒有了,不過我保證藥到病除!」

「買,買,我們買。」嚴秀萍急忙答道。「好,買就和我去拿葯。不過不興賒賬。」張大夫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

嚴秀萍一邊托自己的老爹送一送張大夫,一邊催促着自己的丈夫:「還不趕緊跟着張大夫去拿葯。」嚴毓祥得到妻子的口諭之後,一溜煙隨着張大夫去了。

這時候圍在冬子周圍的人還沒有散去,他們喋喋不休,眾說紛紜者甚多。對於張大夫的醫術,說其高明者大多都是口耳相傳,真正見過的人很少,但張大夫家門口經常停著縣委大院的小汽車的事情倒是真的,這個人好像還真有那麼一點本事。大家之所以不願意散去,就是要看一看,這個張大夫說的到底準不準。畢竟像這樣的疑難雜症說出病狀已經很難了,更為難得的是張大夫竟然將病因也說的如此的具體。

冬子外婆對張大夫的話深信不疑,一直埋怨著自己的姑娘:也不知道看好自己的狗,怎麼會讓狗嚇著孩子呢!說實話,此時的嚴秀萍心中也是半信半疑,要說是七八歲大的孩子讓狗嚇著了誰都不信,並且回想起來,除夕那天下午直到晚上冬子一直很聽話的幫他們做年夜飯,況且自己的家中因為生育冬子,所以七八年沒有養過狗了。但是張大夫說的這麼篤定,讓人不由得不信。難道是隔壁家的狗?那倒是挺凶人的!還是權且等吃了葯看看效果再說吧。嚴秀萍心中這樣想。

不一會兒,丈夫氣喘吁吁地捧著一個紙團回來了。眾人圍在一起看那紙團,見是一張破的不能再破的陳年報紙。但顯然包裹着不止這一層,嚴秀萍一把奪過,三下五除二便將他剝開了,原來裏面包裹着的是一棵大大的黑色藥丸。一股辛辣的臭味迎面撲來,眾人急忙掩鼻。冬子外婆卻歡呼道:「對了,對了,這次可是對症咯!」原來在她的心中,便是良藥苦口利於病,越是難聞難吃的葯便越是好葯。

「張大夫有沒有說要怎麼服用?是不是要捏碎了和著水喝?」嚴秀萍問道。「他說打開之後直接服用,要整顆吞下,可以嚼,但千萬不要喝水。吃完一個小時之內便見效了。」嚴毓祥回答道。可是眾人望着這顆黑漆漆、臭乎乎的藥丸,如何能夠叫人一下子服用下去,還是不能喝水!嚴秀萍將包裹在外層的報紙輕輕的往回捏了捏,發覺這葯比較軟,應該可以咬的動。沒辦法,為了兒子,也只能就這樣讓冬子吃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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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立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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