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圖變 下

第一百九十一章 圖變 下

倫敦市中心,皇家肯辛頓-切爾西區的皇家布朗頓醫院。

12月初,為了明年4月大選而奔波拉票的迪斯雷利首相,剛從蘇格蘭返回倫敦,就立刻昏倒在唐寧街10號,隨後被緊急送進了英國最好的皇家布朗頓醫院。

歷經了3天的昏迷之後,迪斯雷利首相睜開眼看到的第一人,就是自己最為信任的塞西爾外相。

「嗨,羅伯特,你好呀!」迪斯雷利首相看著一臉憂愁的塞西爾,開起了玩笑,「我們多久沒見了,怎麼你的臉上掛滿了對我的思念,難道我不是一個75歲的老頭子而是什麼妙齡少女嗎?」

「大人,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塞西爾無奈的搖了搖頭,「您昏迷了三天了,醫生們說您的病很嚴重,很可能要用月數來衡量您的....」

「18個月,對么?」迪斯雷利抬起手輕輕拍了拍,坐在床邊塞西爾的小臂,「我早就知道了,我的病,最多還能讓我停留在這個世界18個月。羅伯特,我們的生命皆歸屬於萬能的上帝,能在這個世界上每多活一天,都是一個虔誠基督徒的幸運。」

「好了,羅伯特,我的身體我知道,請幫我坐起來,然後談談這幾天,我不知道的事情吧。」迪斯雷利輕輕晃了晃腦袋,示意塞西爾外相談公事。

塞西爾外相熟知這位首相的脾氣,他決定的事情,任何人再討論也不過浪費口舌,幫助首相大人坐直了身體之後,塞西爾乾脆的彙報起了工作。

「大人,日本金礦的第三批樣本測試結果出來。」塞西爾決定先說個好消息。

「哦,與前兩批一樣嗎?」

「還要好,大人,第三批的二十組樣品,比前兩批的四十組數值更高。」塞西爾笑著點頭道,「根據英德兩國礦業學家們的最後結論,採集第三批樣品的地點,應該是這座金礦的核心礦脈區。」

「最終計算下來,這座金礦預計可開採的總產量,能超過170噸黃金,一噸金礦石的平均品位在100g。大人,這個品位是目前所有已知的、最好的金礦品位的15倍以上。」

「噓....」迪斯雷利首相俏皮的吹了一聲口哨。

「而且,與通常的黃鐵礦和鉛鋅礦伴生的金礦不同,日本的這座金礦山屬於金銀礦類型,它的白銀儲量預計超過2000萬噸。」

「哈哈,羅伯特,我覺得我的病好了一半了。」迪斯雷利首相甚至開始示意塞西爾外相,應該去找瓶威士忌來慶祝下。

塞西爾搖著頭拒絕了迪斯雷利首相的糟糕的建議,繼續說道,「柏林方面表示,希望英德聯合礦業勘探團可以繼續合作下去,他們認為在日本還存在一些高品位的金礦。」塞西爾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俾斯麥宰相的意思,如果英國同意,德國可以將他們在地質勘探上學識貢獻出來,與帝國一起尋找高品位金礦,按照俾斯麥大人在電報上的暗示,德國還掌握著一些類似的金礦線索。」

「哦....」冷靜下來迪斯雷利首相,輕輕的在床邊叩擊了幾下手指,「羅伯特,你怎麼看?」

「德國人是希望通過利益,尤其是黃金的利益,想將我們跟他們綁定在一起。」塞西爾外相一語中的。

「綁定東亞地區性的利益,還是世界性的利益?」

「都有,大人。在我們的默許下,德國人從清國人手裡獲得四塊特區。」塞西爾外相挑了下眉頭,「實際上就是四塊殖民地,只不過披著一件格萊斯頓式的外衣而已。」

「德國人在清國沒有拿下駐軍權,所以他們需要藉助我們在東亞地區的力量去維護上述殖民地的安全,日本的金礦就是德國向我們,變相交納的保護費。」

「呵呵,羅伯特,用日本的金礦做為保護費,你覺得這是誰的主意?」

「嗯,我猜是長公主的丈夫,腓特烈殿下的想法。」

「是的,按照俾斯麥大人固執的態度,他是不會這麼做的,凡事用經濟利益做籌碼,這是自由主義者們的一貫做法,腓特烈殿下不愧是格萊斯頓先生的好學生呀。」迪斯雷利首相點點頭。

「只是不知道,德國人是準備用我們的辦法去處理殖民地事務,還是用法國人的辦法去處理殖民地事務,羅伯特,你覺得呢?」

「大人,不好說,德國人在殖民地上策略還很模糊,雖然我們見識到了他們處理清國的態度,但是這裡面畢竟有我們的因素在,他們在清國渤海灣獲得幾塊殖民地,已經開始邀請我們的人共同管理了,尤其是在經貿上,無論是英國商人與德國商人,享受的條件是均等的。」

「從這次清國結果上看,德國人在得到了巨大利益的同時,沒有妄圖挑戰我們在東亞的權威。」

「但是在非洲,他們行動就像是個掠奪者,進展很快,在剛果河一帶已經跟利奧波特陛下資助的冒險者發生了衝突,利奧波特陛下已經把狀告到女皇陛下面前了,希望陛下能調解下她的德國親戚們之間的矛盾。」

「埃及和南非呢?」迪斯雷利首相想了想,又問道。

「大人,德國外交部私下傳來的消息,俾斯麥宰相告知我們,說他為德國人的冒險家們畫了南北兩條紅線,都遠離埃及和南非,從目前德國人的進展來看,看來他們更多的是向非洲內陸在前進。」

「朝內陸進發?」迪斯雷利首相皺了下眉頭,「不是說,非洲內陸充滿了未知的危險,比如昏睡病等等,這類可怕的疾病么?」

「是的,這些可怕的疾病對歐洲人探索非洲,始終是巨大的威脅,我原本以為,面對這些可怕的疾病,德國人也會同樣的束手無策,但是,這個世界不缺乏瘋狂的傢伙,據說9月份有一批新的德國人趕到了西非,打著什麼慈善事業的旗號,用非洲的黑人去試驗德國的一些新藥物。」

「如果證明藥物能緩解癥狀,那群,德國人從本國死囚犯里找來的瘋子,他們就會帶著那些黑人僕從繼續深入內陸去冒險。」

「德國人的藥物效果怎麼樣?」迪斯雷利首相直奔主題。

「情報人員反饋的消息,在黑人身上有些效果,但是考慮了白種人和黑種人的人種差異,德國人也不確定,這些毒藥是否在能在歐洲白人身上能起作用。」

「毒藥?」

「是的大人,砷,這種毒藥。」

「瘋子,居然給黑人吃這個,這是在治療他們還是毒死他們.....羅伯特,要多關注下這群德國瘋子。」

「當然,等那群德國瘋子走出叢林后,我們情報人員會立刻反饋消息。」塞西爾外相回答道。

「嗯,羅伯特,你需要了解一件事,利奧波特陛下人被困在剛果河的出海口,無法深入剛果內部,就是因為這些該死的疾病,如果德國人的毒藥能有效,需要讓利奧波特陛下知道。」

「仙女皇陛下會很高興,我們能幫到利奧波特陛下的。」迪斯雷利首相拍拍塞西爾的手臂,「還是老樣子,只要不去觸碰和威脅到大英帝國的埃及與南非,隨便德國人去折騰。」

「但是,也要提醒德國人,重申大英帝國對比利時和葡萄牙的承諾,我們會時刻維護比利時與葡萄牙的利益的。」

「是的,大人。」塞西爾外相在手邊的本子上,重重的在比利時和葡萄牙下面劃了橫線。

「除了這些,那群不安穩的德國人還做了什麼?」

「原本按照外交部的判斷,威廉一世陛下的基爾港講話后,德國人將會趁機擴大海軍規模,興起一波新的造艦高潮,但是我們從德國政府內部得到的最新情報是,德國人已經提前結束了1873年的造艦計劃,德國海軍提交的最新計劃,一直到1883年,他們都沒有新的軍艦建造計劃。」

「噢,不是說新批准了一筆5000萬馬克的費用嗎,這樣德國海軍也不造軍艦了?」迪斯雷利首相詫異的問道。

「是的,大人,這筆錢一部分被當做德國海軍陸戰隊的費用,另外一些部分投資到了海軍教育上,根據長期觀察德國大艦隊的皇家海軍情報人員的看法,德國大艦隊的整體水平偏低,這是德國人目前要急需解決的問題。」

「畢竟德國人沒有什麼像樣的海軍軍官可以拿的出手,我想這次德國人自己也認識到了。所以他們開始在英國招募退役的海軍教官與軍官,並通過外交渠道提出要求,希望能與皇家海軍展開軍事交流。」

迪斯雷利首相只是面無表情的聽著,不做任何錶示。

「按照德國公開的信息顯示,這次4億5千萬馬克額外收入,基本上都被腓特烈殿下用到經濟領域的結果,看來德國人希望能從1873年起的經濟危機中緩口氣。」

「原本德國海軍希望能在1883成立一支不輸於法國的龐大艦隊計劃,現在看起來,對德國人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於德國人成立海軍陸戰隊,這早在我們半年前的預料之中,德國尋求海外殖民地必定要有軍事力量支撐,海軍陸戰隊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只有一點超乎我們的預期,原本以為按照普魯士組建軍隊的慣例,海軍陸戰隊至少要2-3個師的規模,沒想到德國人這麼謹慎,居然不到一個滿編普魯士步兵師的規模。」

「綜合下來,我們之前對腓特烈殿下的分析是正確的,親英的腓特烈殿下,更注重德國經濟與自由貿易,對於擴大德國的軍事力量,還是謹慎的。」塞西爾外相總結道。

「所以,羅伯特,德國人在改變,大英帝國也需要改變。」迪斯雷利首相,輕輕地用右手的食指敲了敲腦袋。

「世界很大,土地很多,我們無法阻止其他國家尋求殖民地的野心,但是任何國家在尋求殖民地的過程中,不應該謀求對皇家海軍海權的挑戰。」

「擴大陸軍,海軍陸戰隊的規模我們都可以容忍,但是擴大海軍規模,在艦船噸位上對皇家海軍形成挑戰的,必須打壓!」

「事實上,我們要鼓勵那些獲得殖民地的國家,去大力發展殖民地駐軍和防務。」迪斯雷利首相朝塞西爾眯起來眼睛,笑意中帶著一絲狡詐和冷酷。

「大人,您的意思是說......,赫伯特-斯賓塞教授的母國與殖民地關係的理論?」

看著迪斯雷利首相歪了歪頭,塞西爾外相明白自己猜對了。

英國的殖民地政策與葡萄牙人、荷蘭人、西班牙人和法國人完全不同,在英國人謀取殖民地之初,就有意無意的推行殖民地自治政策,當然,這個自治政策不是針對土著的自治,而是移居到殖民地的英國白人們的自治。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美國獨立問題上失敗后,英國本土開始更加放寬自治政策,海外殖民地享有越來越高的自治權。

比如,1859年加拿大自治政府宣布取消對英國本土的商品的最優惠關稅,開始與外國商品一樣的徵收高關稅,這讓英國政府和工廠主們暴怒,但無論英國政府和殖民大臣如何的抗議和威脅,加拿大自治政府就是不讓步,最後迫使英國政府同意,殖民地自治政府有權制定自己的貿易政策,大英帝國議會無權干預。

同樣的事情還發生澳大利亞,原本英國人想要獲得澳洲的公共土地,是靠英國政府無償賜授的,但是隨著移民的增多,英國政府決定出售澳大利亞的公共土地,最終售價是一英畝一英鎊,可這個售價引起了澳大利亞農場主們的強烈反彈。

最終在1852年,英國政府同意放棄澳大利亞公共土地處置權,附帶著其他的自治權利,一併歸於澳大利亞自治政府。

在英國本土的民眾看來,加拿大、澳大利亞這些殖民地上生活的白人們,不但自己管理自己,稅收比英國本土低,生活享受也要更好,簡直就是天堂,而自己卻承受著高額的稅負,在潮濕陰冷的英倫三島上,過得日子像地獄。

更要命的是,殖民地的管理費與安保費卻是英國本土掏錢,每年在殖民地政府的管理與駐軍上,就要花費去英國政府上千萬的英鎊,這筆龐大的政府開支讓英國人怨聲載道。

最典型的的說法就是,這筆不正當的開支,是在保護移居外國者而犧牲了母國人民的利益。

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看法非常民主化,也非常英國化,畢竟人都是自私的,只求付出不求回報的,那是聖人。

所以在迪斯雷利首相上台,發表了水晶宮演講之後,英國開始了從殖民地的大規模撤軍,並賦予殖民地自治政府自己保衛自己的權力。

明面上撤出殖民地駐軍是為本土節省一年上千萬英鎊的支出,替納稅人省錢,可掩藏在這個表象之下的,卻是英國人的狡猾與狠辣。

隨著歐洲大陸強國的陸續崛起,英國人意識到要儘可能的集中力量來保衛聯合王國的本土,而將對抗外國對帝國遙遠殖民地侵略的任務,託付給皇家海軍擁有的海上霸權。

因此撤出常駐殖民地的軍隊,讓殖民地自治政府負責自身的安保,而英國只擔當戰時保衛大英帝國的重任,不僅不會對大英帝國安全帶來任何的消弱,反而使防衛更加有效率。

英國只需要牢牢控制住全球貿易的通道,抓住海權,保證印度的安全,大英帝國自然會永遠的安然無恙。

那怕其他國家佔領再多的殖民地,在迪斯雷利這些資深的英國政治家們的眼裡,它們不過是汪洋中的孤島,隨時可以通過皇家海軍的力量掐斷它們與敵人本土的聯繫。

如果有人妄圖挑戰英國的海上霸權,沒有陸地防衛重任的英國,完全可以投入所有力量去發展皇家海軍,憑藉工業革命的先發優勢和深厚的底蘊,以挑起一場戰爭的做法,摧毀所有敢於挑戰自己海權的傢伙。

英國海軍,有底氣、有傳統、有實力,也巴不得再打一場海戰。

如果有人學英國人的辦法,讓殖民地政府自治,殖民地自己管理自己,那英國人更要笑了。

巡視整個歐洲大陸,沒有一個國家敢採取英國人的君主立憲制,也沒有任何一國,有英國如此龐大的資產階級的力量,有那個實權的君主願意放棄握在自己手中軍隊的權力,讓下面的人去自治?

沒有!

那怕是沒有君主宣稱共和的法國人,在殖民地玩的是沒矛盾挑唆矛盾,有矛盾擴大矛盾,讓殖民地上的土著們,最好互相打生打死的管理辦法,完全不敢嘗試自治領的玩法。

再說了,德國這個新興國家,哪有什麼管理殖民地經驗,讓德國人佔了一堆的殖民地后,英國人只要扇陰風點鬼火,比如支持利奧波特陛下與路易絲陛下在非洲的擴張,挑起比德、葡德在非洲的矛盾,然後通過激化或者平穩矛盾以獲取利益,這都是英國人最擅長的。

讓德國人嘗嘗,吃下非洲殖民地就要消耗國庫錢財去維護殖民地的治安,吐出殖民地又心有不甘的尷尬境地。

屆時,殖民地可不是什麼可口的肥肉,更有可能是套在德國人脖子上的磨石,像石磨一樣碾碎德國人的財富,消耗德國本土的耐心,更會造成民眾對霍亨索倫家的怨言。

「所以,羅伯特,帝國政府對德國人也要改變政策,我準備接受德國人用日本的金礦,還有其他地區的金礦做為代價,換取我們的口頭承諾,我們鼓勵德國人,目前的有節制的殖民地擴張計劃。」迪斯雷利微笑的說道,「皇家海軍承諾,將保障德國人海上航行的安全。」

看了一眼猶豫的塞西爾後,迪斯雷利首相猜到了他在想什麼,笑道,「羅伯特,你在擔心明年大選,很可能是格萊斯頓領導的自由黨組閣,是么?」

「呵呵,羅伯特,你要只知道每一個大不列顛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大英帝國的情懷,在帝國利益面前,沒有什麼保守黨與自由黨之分。」

「不管大家身上掛的是什麼標籤,實際上都統一在一個共同事業里,我們之間的分歧和爭執,只在於用什麼樣的手段來最終實現這個目標,在大英帝國的戰略上,我們是一致的。」

「放心,格萊斯頓先生會答應的。」

「有一點,格萊斯頓先生和我,都心知肚明,我們不過是順應英國民主的潮流,像一條河,在蜿蜒的前行而已。」

說罷,用手比劃了下河流彎曲的模樣,「那邊阻力大,就換個政黨上來換個方向,終歸在奔騰向前。」

「千萬不要被帝國政治家為擊敗政敵而擺出的各種姿態所迷惑,用一個政治家的競選表演作為評判他的主要依據,如果你真的把競選的話當真,那麼結局只有一個,你會誤讀和誤判英國政治人物的真正目的。」

「羅伯特,請千萬記住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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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下的德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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