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躍馬江湖道(4)

一 躍馬江湖道(4)

?時當正午。

洛陽金谷園「聚仙樓」。

自蒙古南侵以來已有三十年過去,北方各地烽火俱滅,百姓也得已休養生息,這當年兵火連天的洛陽城此刻正繁花似錦,引來無數文人墨客,品評美酒奇葩,賞玩古玩字畫,哪裏還記得當年被大金、大元鐵騎蹂躪的痛苦。

聚仙樓。

二樓臨窗的座位上,正坐着位身着青衫,模樣俊俏的少年。瞧他模樣不過才及弱冠,眉眼清秀入畫,舉手投足間風采逼人,此望正悠悠閑閑持了杯上好的竹葉青送到唇邊輕呷一口。他的相貌本就已經極俊,卻偏偏在飲酒時灑脫自若,更顯引入注目。樓上的客人一時間都忘記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不由多希望這賞心悅目的少年能在此處多停留片刻。

可惜酒足飯飽,人總是要走的。

那少年放下手裏的瓷杯,眉梢微挑,眼泛桃花,道:「小二。」聲音清脆悅耳,似碎玉落冰盤。店小二連忙跑上前:「客倌可是還要酒菜?」那少年搖頭:「結帳。」「一共是三錢半銀子!」少年探入入懷,摸出一小塊碎銀放在桌上,長眉高挑:「也不必找了。」說着便欲起身離去。

正此刻,一個聲音自二樓西面的雅間傳出:「這麼俊的兔兒爺,本少爺怎麼能白白的只放你走。」門簾一掀,走出來個二十六七,穿了件鵝黃公子衫的年輕公子。洛陽人大多認識此人,正是洛陽城內最最有名的「金刀萬家」的二公子萬斯同。這萬斯同也算是洛陽首屈一指的翩翩公子,相貌堂堂,家學淵源,武藝非凡。可惜此人卻極為風流,洛陽城中秦樓楚館,處處有他身影,更連那相姑館也常是來去自入,被江湖中人稱之為「粉蝴蝶」,可謂頗具惡名。酒樓上人見這萬二公子出面攔截那文質彬彬的俊秀少年,心中都已瞭然,暗自嘆息這少年恐怕要糟,也在紛紛退卻旁觀,竟無人敢出面阻攔。

那少年公子卻也是置若枉聞,一徑便向樓梯口走去。萬斯同緊趕兩步,擋在路口笑道:「小公子留步。方才是在下唐突了。在下萬斯同,欲請小公子入我席內。」那少年連眼也未抬,便道:「多謝好意,可惜小弟已經酒足飯飽,恕不奉陪。」便欲越過萬斯同離開。萬斯同再次輕笑:「萬某喜愛小公子的人品相貌,本不願強求。但小公子若是執意要走,萬某少不得用強請小公子留下。」他右手一伸,竟直直抓向少年胸口。

少年眉峰一聳,不由大怒!足尖輕點,半側着身避開,反手便是一個銅板擊出!出手極准,正砸上萬斯同的鼻樑。萬斯同萬沒想到這看似無害的少年竟然身負武功,無防之下吃了個虧,心下也是一驚。更見那少年粉面微微泛紅,更見俊麗可愛,更起了褻玩之意,叫道:「打是親罵是愛!小公子,萬某請你舍下一聚!」出手如風,掌似流星再次向少年襲來。他方才被銅板打中,知少年運功手段雖是靈巧無倫,卻是內力全無!心下先是一驚后又大喜過望,心道:「若得這孩子,哪裏還有小倌入得了眼。」

那青衣的少年公子正是中了「化功軟筋散」的燕翎。

燕翎自離開華山之後,便一直南下,今天才剛到洛陽。他武功盡失,內力全無,行程本就比預計的緩了許多,又因貪戀這「聚仙樓」的竹葉青酒而多喝了兩杯,不料竟遇上了個登徒浪子。他自幼容貌清麗,在谷中被人逗弄也不是一回兩回,卻都忌於他武功師承而不敢造次。今次卻正值身上毒傷未愈,功力盡失,而眼前的萬斯同瞧來絕非善類。若真打起來,功力已失的自己只是怕要吃大虧。但天性驕傲如他,怎麼肯向人低頭!

萬斯同心中也正自驚訝。眼前的少年雖然內力全無,但閃轉騰挪間顯露出來的功夫去是詭異絕倫:若說是邪門外道吧卻又不似,說是哪家正派武功卻更不像。心下遲疑,手上卻未敢放鬆。他對這少年的興趣現在已經是佰倍提升。他家學淵源,自己又於七歲時得高手指點,武功在家族同輩中早已是出類拔萃。

萬斯同盯着燕翎那張秀雅絕倫的臉龐,冷笑一聲,心道:「你內力全無,怎麼會是我的對手。縱然是招數精妙絕倫,卻也沒什麼用處!」左手輕揚,已繞過燕翎推出的右掌,一掌向他腰腹里推來。燕翎饒是鬼變也不由心驚!這招「挑花障眼」分明是醉溜溜的酒罐三伯的拿手好戲,這萬斯同怎麼會使這一招?酒罐子已經有二十年不出江湖了,按說再也不該有除了自己和無苛之人會使這一招的人。腦筋急轉,頓時想到了什麼。萬斯同在他走神的瞬間,已經探上他腰間,正想點了他的穴位。燕翎左手同樣輕揚,也是一招「桃花障目」,他只穿青衣,全身上下無一點粉飾,出招的剎那卻像是萬樹桃花開,竟后發先至,手指輕輕拂上了對方笑腰穴,他雖無內力,指尖卻挾了一根「雪梨針」。

萬斯同只覺得笑腰穴被利器刺中,忍不住一聲大笑,手指一顫,燕翎踩着天羅步法已繞到他身側,手指挾了雪梨針,抵在他太陽穴上,道:「酒仙飲狂是你什麼人?」當今世上知道酒仙飲狂的人本就不多。萬斯同心中一凜:「你,你到底是何人?」燕翎唇角輕揚:「天外天,洞外洞,酒仙飲狂醉春風!」萬斯同聞言,苦笑一聲:「得罪了。」當下收起輕浮之氣。燕翎也撤了手:「那麼,萬兄肯讓小弟離開了么?」萬斯同拱手:「請!」

青衫御風,淺笑盈盈,自萬斯同眼裏看來卻如同大赦,再也不敢出手相迫。能和這教了自己三天的「酒仙飲狂」扯上關係的人,即使是個少年,亦不敢與他為敵。

燕翎一邊下樓,一邊卻想着若自己功力尚存,寧要廢了這登徒浪子不可!再回去揪了老酒鬼罵他個清醒不可!哪有教徒弟也不看看人品就亂傳武功的!

剛走到一樓梯口,不由一怔。

樓梯口處站了一位黃衫女子。正正好阻住了燕翎的去路。那女子美目靈動,眼角含春,嘴角帶笑,一襲黃衫飄飄如仙。但卻給燕翎一種奇怪的感覺,美則美矣,卻妖媚異常。他心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側身相讓。

那美艷女子卻也不動,只盯着燕翎不移目光。她本身美艷妖嬈,燕翎又清俊絕倫,兩人站在一處,便似一對金童玉女,令人不由側目。

那女了盯着燕翎片刻,抿唇一笑:「在下冷雲閣秋無灧,敢問公子高姓大名,可願坐客冷雲閣。」

「冷雲閣秋無灧?!」燕翎猛得一怔,不由認認真真打量眼前的黃衫女子。在江湖上,沒有一個人不知道冷雲閣「姑射仙子」秋無灧。此女艷若桃李,妖嬈無比,智計多端,詭滑無倫,一身武藝也非同小可。許多的少年才俊都是栽在她的手中,更有無數豪俠為她所惑,甘心任她驅使。燕翎雖久聞她艷名,卻也是初次相見,心中暗嘆:「麻煩真多!」

秋無灧微笑道:「公子若是不願到舍下做客,那麼無灧不妨作東,在這樓上尋間雅座相侍。」燕翎道:「不敢有勞。在下燕(此處平聲)……小燕(此處去聲),實不敢高攀小姐。」「燕小燕嗎?」秋無灧再次微笑,心中也暗笑:「好你個燕小燕!不過,今日你我既然相遇,就不會讓你脫身!」又仔仔細細打量燕翎,心道:「如此少年,怎不令人心動。說這少年與那玉面飛狐相似,可見他父親當年風采。」秋無灧輕咬紅唇:「無灧是誠心誠意的請燕公子小聚片刻。燕公子身上有傷,又中了青城派的化功軟筋散,可巧無灧那裏正有對症的解藥呢。公子可願屈尊而往?」這一次她用的是傳音入密,只說給燕翎一個人聽見。燕翎心中暗暗吃驚她竟然只是和自己對個面就瞧出自己受傷中毒,果然是決不能對她掉以輕心。瞧她模樣是一心想要讓自己去她那冷雲閣坐坐了。也罷!反正正在愁今晚住宿之所。他眉尖揚起:「那,恭敬不如從命。」秋無灧展露歡顏:「請。」兩人並肩離開聚仙樓。萬斯同在樓上望着,看這一對璧人,珠玉一般交相輝映,心中自然不快。但思及江湖中傳言秋無灧的手段,燕翎恰纔的奇招,心下又是一寒,悻悻的回了自己的雅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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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風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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