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五章 毒士(上)

第四一五章 毒士(上)

第二一早,鉛雲當空。

郭汜走出營帳,四周到處有士卒吃飯、忙碌,他望了望不遠處化為焦土的賈詡營帳,微微苦下臉來。

賈詡走了,昨夜一番夜談,後半夜讓營中部曲起夜造飯,就帶著長子與親衛去了安邑縣,留下他一人在此有些心慌慌。

他與賈詡、李傕、張濟事實上此前都是牛輔手下校尉,若非到了雒陽,能力得到以劉艾為首的朝堂官吏推崇,也做不了中郎將,只不過那幫官吏想來在用離間計,在他上任之後,其實反倒感覺與牛輔疏離,更如履薄冰了。

如今雖然和牛輔一樣都是中郎將,但他是雜號中郎將,牛輔卻是董卓曾經擔任過的東中郎將,因為是董卓的女婿,牛輔尚有列侯的封號,他卻沒有,所以始終低牛輔一等。會過來,是來輔佐的,也是來給牛輔擔責任的,再加上他手下的兵,包括他自己,對牛輔——更多是對牛輔身後的董卓——有些敬畏,所以他也不敢忤逆牛輔,以免仕途不保。

可牛輔那人,實在是讓他不知道該怎麼接觸了。

原本嘛,昨夜的計策由賈詡提出來時,牛輔與他都表示同意,他也覺得此戰的計劃可瀉性』很大,只是一俟賈詡離開,牛輔就算了一卦,是第六十四卦未濟卦,滿則溢,吉中大凶,此戰有變……

娘的,那個白痴就不能想想文和的軍謀和涼州鐵騎的能力,竟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這麼做等若是在質疑賈詡的能力,也是在猜忌賈詡的忠心,賈詡如今也是中郎將了,一向為牛輔所器重、敬仰的賈詡尚且如此,搞得郭汜都有些心神不寧了。

尤其是此戰必打,符合占卜的條件之一就是猶豫不決才可占卜,必行之事,絕不能占卜毀了決心,如今倒好,這一卦動搖了他作為主將的信心,有可能致使戰事出現失誤,讓他殺了那幫術士的心情都有了,可偏偏昔日與牛輔平起平坐的董越就因為排擠牛輔手下那幫術士從而與牛輔決裂,他作為牛輔故吏,怎麼可能去得罪術士。

另外,他其實也挺喜歡占卜的,就是得按規矩來啊,就牛輔這樣『亂』來,簡直是白波軍細作的行跡。

郭汜思索片刻,附近有名背著長槍的二十六七歲的男子端著一碗米湯過來,「叔父,是綉怠慢了,本想讓你多睡一會兒,結果剩下的時間不多……」

「沒事。吃完正好殺過去,就當飯後鍛煉。」郭汜接過米湯,吹了一口熱氣,附近有士卒在擦拭著長槍,他望了眼過去,「綉啊,這百鳥朝鳳槍威力十足,用以戰陣必然能有所成效,你當真不願外傳?那幫士卒都有些愚鈍,看不懂你練什麼,你便是指點幾句也好啊。」

名叫張繡的男子遲疑了一下,搖頭道:「不瞞叔父,我已經失淋子之禮,連孝都沒有守,唯有守住門規這點心意,算是為師父做點事情。還請叔父莫要再提了。」

郭汜今年也才三十過半,與張綉年紀差距不大,只不過與張濟以兄弟相稱,才成了張繡的長輩。前陣子他奉命出兵,張濟受命在雒陽駐守,就將想要歷練一番的侄子張綉委託給了他,他引為賬下親衛,對於頗有武藝,『性』子也頗為敦實的張綉也很是喜愛,視若己出。

此番討伐白波軍,關羽、卜己兩人賬下那些黃巾軍的槍法頗為高明,此後了解到是出自張繡的師父童淵,郭汜便想著能夠讓張綉也把槍法教給手下,只是張綉昔日拜入師門時發誓過槍法不再外傳,雖童淵破了戒傳給外人,但他沒為童淵守孝,也不想連最後的那點為溶子的臉面也不要了。

先前幾次提起時,張綉都『插』科打諢過去,這次算是坦『露』心聲,知道張綉心意已決,郭汜可惜道:「既然破了戒,那就索『性』多做一點。你師父將槍法傳授給劉正關羽那些人,未必沒有私心,你又何必……」

「那就待得抓了關羽,叔父問他要如何?」關乎捉拿關羽一事,張綉也是少數知情者,畢竟有可能的話,讓張綉招攬關羽也是一種可能,這時張綉提起,郭汜也只好作罷。

隨後不久,營地里鼓聲磅礴,馬蹄、人足踐踏著黃土一路延伸,匯聚到營地北面的旌旗之下,「郭」字大纛一側,郭汜望了眼遠處還在與術士聊著什麼的牛輔,望望一旁的戰車上,敲得滿頭大汗、雙手無力的鼓手,無語問蒼。

好一會兒,牛輔終於下令,黑壓壓的軍隊分流而去,在蒼茫黃土、沉沉鉛雲間,開始衝鋒起來……

大地震顫,人聲鼎沸,聞喜縣南門附近的營寨南門,關羽橫刀立馬,聽著斥候的彙報,片刻后,望望一旁的卜己與鮑儒。

鮑儒有些緊張地綳著臉,點點頭,隨後與一隊斥候跑向東面。卜己望了眼過去,回頭抱拳朝關羽著什麼,隨後關羽點頭,鼓聲開始震動空氣、『盪』開去,一萬有餘的黃巾軍朝著南面或跑步或縱馬地衝鋒起來。

地面轟鳴,腳步聲驟然撕裂地而起。

旌旗在地面之上飄揚如海,沙土滾滾如『潮』。

關羽長須鼓『盪』,披甲持刀躍馬當先,腦海里回想著荀攸書信中的內容,提刀望望一側跟著衝鋒的白波軍五千鐵騎、一萬步兵,丹鳳眼閃『露』些許不忍。

地平線上開始出現黑旗鐵騎,轟鳴聲撲面而來,耳膜震動,臉盤肌肉都有些鼓『盪』起來,他握緊煉柄,暗自減速,在躲過幾輪箭雨之後,徒然縱馬向前,與已經兵戎相交的先驅部隊如同尖刀般直直『插』入敵軍鄭

鮮血、馬首、斷臂、人面……眼前浮光掠影一般,關羽不斷揮刀,微調著馬匹的方向向前衝鋒,腦子裡回憶起來的,是荀攸以往跟他的計劃。

「先前我等與臨汾、絳邑救援之時,你曾一馬當先,斬殺敵將。此番南下在聞喜對戰,我要你仍舊如此。董卓軍勢大,此番驍將定然不少,但你亦非庸人,一定要讓他們以為你恃勇而驕,『亂』軍之中尚有取敵將首級的膽氣……記得,荀某的計劃一切以你活著為首,你若死了,縱使我入了雒陽為官,待得主公混入雒陽,仍舊獨木難支……一定要活著!」

視野之中,涼州鐵騎的數量開始減少,有長矛、長槍、盾牌的兵卒陣列遙遙出現,那裡有旌旗飄『盪』,上書「牛」、「郭」幾饒字眼,關羽不斷眨著被血水模糊、刺激的眼睛,掃視一圈,周圍的親衛已經很少了,一直擔任自己親衛的裴牽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最前方的,加上他也就是寥寥幾人,但以那幾位親衛的實力,想要突破步兵盾陣衝過去斬殺敵將必然很難。

也就是,他得孤身越過去,要麼殺了那些人,要麼被擒,亦或遇到意外……死了。

腦子裡瞬息冒出幾個念頭,下一刻,身邊突然一空——

他鑿穿了整個涼州騎兵!

與此同時,那些步兵陣列之中,有五六騎躍了出來,都是臉熟的大將,上一次沖入郭汜軍中時,沒機會砍聊。

「關羽受死!」

「紅臉鬼!看宋某殺了你!」

「今日叫你有去無回!」

「『插』標賣首之輩,安敢在此禍『亂』河東!」

話語聲撲面而來,關羽怒得眯起了眼,「殺!」地大喝一聲,手中青龍偃月刀舉起,宛如試圖劈開漫烏雲一般,氣勢滔。

刀若龍『吟』,座下良駒在提縱韁繩的過程中一躍而起,跳入兩匹馬的空隙中,青龍偃月刀裹挾潑血水與一顆人頭朝著步兵防禦陣中衝鋒。

馬顛簸了一下,又迅速穩住身形前沖,既然馬沒死,那就能衝進去……

他深吸一口氣,望著刀槍矛戟從盾陣中刺了出來,盾陣後方的軍陣之中,有兩個鎧甲超過一般武將精良的人就站在各自的大纛之下。

牛輔、郭汜……

「雲長,記得,真亦假假亦真,你此次雖然是要降,但能斬殺董卓麾下一位將領,一定不要錯過機會。從白波軍屢次交手來看,董卓麾下精兵強將,絕非關東軍能夠匹敵,他們尋常的校尉,亦有尾太守那般的領兵實力,絕不容覷。不過,牛輔是董卓女婿,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你能殺的只有郭汜,亦或牛輔麾下校尉王方。殺了此二人,也能斬斷董卓一片羽翼,雖可能無法撼動董卓的實力,可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便是你死,也極有可能令得下蒼生少一份厄難。你若……往後,攸定會替你報仇!攸在此,跪謝雲長高義!」

「郭阿多,納命來!」一聲咆哮,關羽躍馬而起。

馬匹飛入盾陣,撞飛兩名盾兵,被長矛刺翻在地。

馬匹痛苦嘶鳴,過程中,關羽雙腳猛地一蹬馬鐙,一躍而起。

膝蓋撞擊著一名士卒的胸口,單手揮舞長刀斬斷了幾根槍矛戟的木柄,腰側、胸前的鐵鎧被兵器劃出刺耳的重響聲,額頭上的鐵盔也被人刺得歪在了頭上。

鐵盔擋住了左邊的視野,關羽借著撞飛的那人穩住身形,還在向前躍進。

視野之中,郭汜臉上表情驚駭,揚鞭指著他著什麼,郭汜的身邊,兩名親衛拍馬而出。

一人手持長槍,一人手持長矛而來。

關羽滾在地上,避開周邊幾名步兵的攻擊,起身大步飛奔,修長的長矛在騎兵的進攻下率先而來,一側還有另一名騎兵的長槍也即將攻了過來。

關羽咬了咬牙,側步一躲,長矛被晃過的一瞬間,那騎手變化長矛從背後打了過來,另一邊手持長槍的騎手一邊掉轉著馬頭直接衝撞過來,一邊持著長槍仰面刺來。

長矛、馬匹、長槍的包圍之下,關羽眯眼望著那名手持長槍的騎兵,突然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猛然向前一撲,青龍偃月刀嗡然作響。

刀刃隨著身形貼地前沖,砍在迎面而來的馬腿上,馬腿伴隨著鮮血迸『射』而分離,馬匹斜著倒下來。

關羽已經貼地,還要前沖打滾躲開倒下來的馬匹,但那騎手手中的長槍似乎變化了一下,慌『亂』之中,竟然依舊將槍尖抵在了他背後的鎧甲上。

身形原本就在刀刃砍斷馬腿的過程中停滯了一下,以那條馬腿為圓心滑了出去,此時被那槍頭一點,突然一滯,眼看著側過來的馬匹後半部就要撞在身上,關羽猛地抬腿側面一滾。

槍尖划著手臂過去,馬匹也倒了下來,撞在斜靠在身體上的青龍偃月刀上,馬屁股卻正好撞在關羽身側,然後整匹馬推著關羽滑了片刻。

視野中,郭汜那邊還在大喊大叫,表情前所未有的驚慌,附近的親衛士卒也有些慌『亂』起來,某一刻,關羽忍痛咬牙抽刀、翻身蹲起的過程中,突然發現郭汜身邊跪著一人。

那人打扮跟他差不多,垂下的腦袋隱隱能看到臉上赤『色』胎記的輪廓。

關羽一愣,身後突然有槍風呼嘯,他下意識地提刀,那槍竟然就刺在刀柄上,隨後在他提刀的過程中,又一下、再一下……

「百鳥朝鳳?!」

此時身形已經在提刀的過程中也借力朝向了那騎手,關羽瞪過去,眼看著那人咬牙刺過來,丹鳳眼眯得宛如一條縫,隨後雙手握刀蓄勢揮出,大喝一聲:「你也配用!」

刀勢剛猛,「啪」的一聲,格擋的鐵槍彎曲、斷裂!

鋒利到幾乎沒有沾到血水的刀刃朝著胸口飛快斬過來,張綉臉『色』大駭,卻根本沒有機會抵擋。

下一刻,「噗」的一聲,張綉胸口一痛,竹制甲片『亂』飛,吐出一口血,飛了出去。

那景象,儼如昔日張任倒下的場面。

泥沙在滾動著揚起一片,張綉倒在地上連續吐出幾口血,望了望胸前碎裂的幾片竹甲,沒發現傷口,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死。

剛剛那刀,在最後一刻收力了……

也是與百鳥朝鳳如出一轍的借力打力的技法……

他看到那手持長矛之人被關羽一刀連人帶馬砍翻在地,又看到先前衝出盾陣的幾名武將趕了過來,想起昔日張任寄給他的書信,想起童淵昔日首次前去幽州在琅琊臨行前給他寄的信,又凝望著關羽提刀沖向郭汜、悍不畏死的形象……

隨後,他吃力地爬了起來,大步跑向掙扎著爬不起來的馬匹,從上面摘下一張網攤開來,猛地一拋,聲嘶力竭地大喊:「關雲長!劉正張飛已經投降了!你投降啊!」

關羽猛地腳步一頓,離郭汜不足一丈的距離,只要再跑一步,躲開親衛的攻擊,他就能斬殺郭汜。

但他突然扭頭望過去,隨後就看到一張網,仰面罩了下來。

還想抬刀,粗麻編成的大網已經蓋在他的身上,下一刻,他被擊倒在地。

「你得明白,便是我的使命成了,你若進攻,也可能會死……就看賈詡他們怎麼看待你了……攸真的不知應不應該讓你如此。實話,雲長,我覺得能行,可是,你去的話……我就擔心海水難量人心難測,這就是場豪賭……你要是死了……我知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主公,怎麼面對自己……」

還曾想起那日站在窗外,聽著荀攸在屋內傷春悲秋的感慨,隨後是自己斬釘截鐵的回復:「公達切莫優柔寡斷,自打跟了大哥,某便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何懼之櫻今日知曉大義,知曉大義該如何去做,也是不負此生了。生而為人,必有所求,才能活下去。關某求的比一般人多,比一般人貪心,也算英豪之資。」

「……賭嘛,那就賭下去,生則流芳百世,死亦今世鬼雄……大哥了,我等誰死了,他都會撰寫書籍讓下人知曉,便是千百年後,關某忠義之名也會流傳下去。哈哈,關某從未想過此事,今日遇見,豈非某之幸事?某也不曾想過與爾等為友,為蒼生而戰……早已不負此生了!死……又何妨!」

為地立心,為生命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他想著,耳畔突然聽到卜己聲嘶力竭的大喊聲,然後也有郭汜部將在大喊著:「殺我同僚,納命來!」隨後,眼前一黑……

模糊的視野中,前方人影繁雜,到處有人奔行,只能模模糊糊看到關羽的身形,卜己大喊著想要衝過盾陣,但被阻攔了下來,沒多久,一顆人頭在前方突然沖而起。

那人頭翻轉的過程中,赫然有紅『色』胎記……

「雲長……」卜己瞳孔驟然一縮,仰近乎無聲地嘶吼一聲,隨後奮力揮刀砍殺掉幾名敵人,退出戰陣,淚眼朦朧中,他拿起號角,用力吹了起來,隨後騎上一匹馬,在『亂』陣中將被卸了左腿的裴牽扛上馬背,又一邊吹號,一邊朝著聞喜縣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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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之逆襲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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