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四章 賈詡

第四一四章 賈詡

夜『色』濃郁,營帳外里除了巡邏的士卒,無人走動。

今夜連風都沒有,近處的火盆木柴燃燒作響,遠處有人打呼、馬匹輕嘶、蛐蛐直叫,偶爾附近有人窸窸窣窣地著話。營帳里,賈詡跪坐在床榻邊,望著木地板失神,他此時挽了袖子,脖子上披著一條濕噠噠的『毛』巾,右手偶爾擺動幾下,扇著蒲扇。

片刻后,車軲轆打轉的聲音遠遠傳來。眼眸恢復神采,他望了望自己一身準備就寢的內衣長褲,又掃視一眼裝飾上等的營帳,隨後從一側的酒缸里倒了些烈酒放在床前的案几上,也不喝,就擺著。

沒多久,賈穆進來,沒開口,眼神示意了一下,他領會過來,擺擺手,賈穆便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又帶著三人進來。

這三人二文一武的打扮,但都在下半張臉蒙著一塊布,只『露』出眼睛,額頭滿是汗水,大熱的,這打扮看著就比較古怪,頗有自虐的感覺。

中間那人腳步虛浮,需要旁邊的兩人攙扶,想來就是此次面談的主事人,也就是荀攸荀公達。

關乎此人,賈詡了解不多,但也了解一些其背後荀氏,此時回憶了一下荀家這一年半載對董卓敬而遠之的態度,見對方進來後站得有氣無力、還作勢想要拱手,便搖了搖蒲扇,「不必多禮。今日賈某容你帶病進營,是因你過來投誠,然則賈某沒同意之前,你我還是敵人。既是敵人,便用不著這些禮節。我要你真正的誠意。」

賈詡目光帶著審視,荀攸其實也在審視賈詡。這人四十多歲的年紀,長相一般,打扮隨『性』——這居家打扮,還不起身行禮,大概是參雜著下馬威的想法了。

房間里有烈酒的氣味,純度很高,這人臉『色』卻不紅,喝沒喝不知道,可能是想假借喝過酒的名義隨機應變,還是想透『露』給自己軍中高層沒有禁酒?

想法很多,但荀攸確確實實有些好奇賈詡。這是劉正口中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人,也是劉正想要極力招攬的人,對方昔日的那些事迹,劉正如數家珍,還時常告誡關羽、張飛與他往後遇到,千萬要心謹慎。

如今看來,那不動聲『色』的表情倒是很能給人壓力,話語也有些淡漠疏離,配合著他的身份,倒是容易惹人猜測,從而『亂』了方寸……

玩弄人心的傢伙嗎?

荀攸想著,擦了擦額頭的汗,左右望望,「那就是沒的坐了?」

賈詡道:「你身負傷寒雜病,坐不得。你三人腳下站的木板,待你走後,我也會叫人鏟掉焚燒。」

荀祈與常繼文不由都皺起眉頭,荀攸望望兩人,笑了笑:「賈軍師如此坦誠,倒是讓荀某不知該如何自處了……不過,賈軍師,你往後還是得問問醫師傷寒的準確病理啊。這市面上這兩年也不是沒有傷寒的書籍,你可知傷寒如今已經分門別類,荀某患的並非治不好的瘟疫……若有些眼見的人見你如此,恐會恥笑你孤陋寡聞。」

站在荀攸三人身後兩三米開外的賈穆微微皺眉,望望自家父親,見賈詡不動聲『色』,便也垂目假裝置若罔聞。

賈詡扇了下蒲扇,道:「事吧,你你來投誠,叫我如何信你?」

荀攸捂了捂口罩,打了個噴嚏,笑道:「勞煩軍師送我過去安邑養病就好,待得病好了,我隨你進京做官。由你引薦,他日董相國絕對少不了你的賞賜。」

賈詡手中蒲扇一頓。先前賈穆彙報他時,的可是荀攸有平定河東郡的辦法,此次過來投誠,也是為了商議此事,以便於謀取高官厚祿。

賈詡會今夜就急著見荀攸,自然是因為平定河東郡刻不容緩,眼下聽得荀攸話語變成如此,他眨了眨眼,「荀公達,你可知道單憑你這句話,我便能將你們三人拋屍荒野?」

荀祈與常繼文微微呼吸粗重,在荀攸的手臂暗自晃了晃后,急忙微微垂頭,假裝漠不關心。

荀攸有氣無力地哼笑一聲,「閣下好威風。不讓坐,不信我,還要殺我……我今日死不死我不知道,但閣下你放心,倘若我真死在此處,你肯定活不長。」

賈詡面無表情道:「何以見得?」

「并州、河東作『亂』,等若斷了相國一大依仗,又有酸棗同盟造反,這便是,整個關東都在反抗董相國。倘若河東失守,董相國可就連退路都沒有了,更遑論前去長安,招納涼州兵馬前來支援。如今荀某帶著誠意而來,軍師卻如此姿態,他日董相國知曉,豈會沒有怨言?」

荀攸吸了吸鼻子,「實不相瞞,荀某畏朝廷軍如虎,來之前自然有所準備。倘若在此失蹤,他日荀家人定然知曉此事與賈軍師有關。你不過一介寒門,僥倖得相國重用得了權勢,如今朝堂之上便是世家大族暫且失勢,可要在荀氏找個讓到董相國賞識,並且對付你,弄的你家破人亡,難嗎?」

賈穆臉『色』微微一變,抬頭目視賈詡,賈詡仍舊面不改『色』,就聽荀攸道:「還有,敢問賈軍師重不重青史?恕荀某直言,我家幾位叔父雖然年輕,對青史卻頗有見解。仲豫叔父尚且在重編《漢書》,還有心編纂當今之事。倘若我向幾位叔父透『露』,是你令得相國遷都,動搖大漢國運根基,你猜你的名聲還好不好?千百年後,會否有人朝你的雕像吐唾沫?」

荀攸側頭望了眼賈穆,『露』出來的眼眉微微彎曲,「賈大公子可有子嗣,還有兄弟嗎?奉勸你們還是別生了,沒意思的,你們這一脈,斷了。你若不想看到,自刎也可以。」

那話語仍舊有氣無力,卻有絕戶之意,還有在青史栽贓污衊的想法,其內之歹毒讓賈穆遍體生寒,按住佩刀咬牙怒道:「你……」

「賜坐。」賈詡道。

賈穆見賈詡目光望著自己許久,深吸一口氣,剛要去拿跪墊,荀攸道:「我病了,要胡床,要箕坐。」

正式場合,箕坐可並不禮貌,這話也等若荀攸沒把賈詡放在眼裡,尤其方才荀攸張口就是這等歹毒心思,賈穆瞪過去,「沒有!」

「那荀某要……」

「拿席子,讓荀先生躺著話。其餘二位便坐一下如何?恕賈某招待不周。」賈詡拱手開口,荀攸隨即眼神示意荀祈與常繼文,隨後三人齊齊行禮謝過賈詡。

賈穆卻愣了愣,望望賈詡,見賈詡又不動聲『色』地望過來,他急忙過去一旁拿了席子,隨後卻是突然脊背發寒,回味著荀攸一番話中的內容,目光微微驚異地不時瞥上幾眼荀攸。

待得賈穆鋪了竹席,還特地拿了一個備用的枕頭放在席子上,隨後又拿了兩個跪墊給荀祈常繼文,荀攸舒舒服服地躺下來,不顧荀祈與常繼文古怪的眼神,側身歪著腦袋望向賈詡,「賈軍師,只要你抓了關雲長,荀某能幫你勸服他,白波軍嘛,荀某也能出一份力。不過荀某也想看到軍師的誠意。荀某自認才華不比尋常人差。我要河東太守。」

賈詡面不改『色』,沉默片刻,見荀攸不再話,拿『毛』巾擦了擦額頭突然噙出的汗水,「賈某做不了主。」

荀攸道:「你開口,我就能成。」

賈詡眼眸之中帶著審視意味地直視荀攸的眼睛,「若是不成呢?」

荀攸懶洋洋地道:「賈軍師,你我明人不暗話。牛將軍是誰?相國的女婿。可以董相國最器重的心腹便是他,你此次輔佐郭將軍前來,實則便是為解決牛將軍的事情,也要讓董相國帳下諸多將領無法對牛將軍有閑話。你覺得董相國連你的話都聽不進去?荀某便直,只要你斷言荀某值得重用,再有荀某一番運作,此事定然能成!」

賈詡沉默片刻,沒有回答,反問道:「你要河東太守做什麼?」

「你我要做什麼?」荀攸也反問道。

賈詡不置可否,又問道:「你確定能夠服關羽?」

「他一家妻子如今由我的心腹看管,再加上我與他的情分,為什麼服不了?等我去了雒陽,我就帶上他的家眷,軍師以為,我能不能服他?」

賈穆眉頭一皺,賈詡掃了眼垂頭不語的荀祈與常繼文,「白波軍呢?」

「不知道。我能試試。實在不校打嘛。打到服打到怕,打到郭太身死其他人做鳥獸散。那時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荀攸著,像是反應過來,「哦,軍師想必到時候還要前去攻打酸棗,你放心,我帶著關雲長平定河東,然後幫董相國治理得妥妥噹噹。三輔一帶這兩年洪水大旱外加蝗災,流民東進到三河的可不少。河東郡穩妥,便能讓下人知道董相國的誠意,也能讓董相國糧草充裕。豈不美哉?」

賈詡還是沒有回答,遲疑了片刻,問道:「你跟劉正熟嗎?他那人品『性』如何,你能不能服?」

荀攸的眼眸突然有些暗淡,語調微澀道:「軍師可知,關雲長為何回鄉?便是自知叛了劉德然,還被盧植詆毀,心灰意懶……我既然跟了關雲長,自也是對不起劉德然。他其人如何,我昔日奉他主公,便不多了。但若我能不能服他……那要看他自己了。自然,也要看董相國手中可有他的軟肋與讓他心動的東西,譬如親人孩子,譬如高官厚祿,再譬如,給他帶兵平定下的權力。」

「平定下?他有如此志願?」

「哈,他昔日在宛城鬧,在幽州鬧,到處鬧……可不就是有這番宏圖。只不過,旁人他也信不過,一定要他自己做……軍師應當見過卜己麾下那些騎兵的馬裝,那便是他昔日促成的。還有黃巾軍的槍術刀法、諸多安邦定國的想法,都是他留下的……你他毫不藏私,當真是因為與人為善?對了,軍師,劉德然應該快到酸棗了吧?我勸你讓董相國趕緊打造類似的馬裝,要不然,到時候對付酸棗同盟軍,只怕會被占些便宜。」

賈詡扇了幾下蒲扇,第一次『露』出一個微笑來,「劉正那些手段,只怕其中還有公達的參與?」

「那是自然。我乃他麾下第一軍師。殺難樓便是我做的主。」荀攸傲然道,隨後打了幾個噴嚏,吸著鼻子笑了笑,「賈軍師,劉德然如何,他日再議不遲。你要得空,我能跟你講個三三夜。可眼下這事嘛……」

賈詡點頭道:「抓關羽並非易事。他有萬夫不當之勇,還得勞煩公達獻計獻策了。」

荀攸笑了笑,「此事不難,你只管……」

半月高懸,月輝如水,夜『色』愈發深了,待得賈詡送荀攸三人出門時,荀攸早已眼皮打架,昏昏欲睡,眼看荀攸三人上了馬車,賈穆派人陪了出去,賈詡回到營帳,擦掉此番談話之中不斷噙出的冷汗,又將『毛』巾絞乾,將那碗酒倒在『毛』巾上,隨後仔仔細細擦了一遍上半身,感覺酒『液』揮發,神清氣爽,才長吐出一口氣來。

「父親!」賈穆送了不久回來營帳,一臉凝重,「他竟然猜到相國遷都之事了!」

「未必。」賈詡搖搖頭,「許是在試探你我。」

「可這份見識……也不容覷。」賈穆拿起一旁兵蘭拄著的劍,挑著席子合攏,整張臉都凝了起來,「偏偏此人心思歹毒,招惹不得啊……父親可要引薦他當河東太守?若不做,他那人,幾句話都以家眷為質子,只怕……」

賈詡望望賈穆,「你已經想到引薦了……也覺得他的籌劃能成?」

賈穆恭敬道:「雖有一些危險,確實為上策。等關羽被我等策反,白波軍想來獨木難支,再有我等夾擊,自然兵敗如山倒……此饒軍謀,還是足以認可的。而且言辭之中頗有誠意,對我等對戰酸棗同盟軍也大有裨益,不像是假意投誠。」

「那便是,他真的是來投誠的……」賈詡望著案几上模樣精緻的無煙油燈微微發怔,像是在自言自語,片刻后,見賈穆拿劍挑著席子往外走,道:「不必整理了,讓人把整個營帳燒了。你去備馬。我去面見郭將軍與牛將軍商議明日捉拿關羽之事。待我回來,你我一同去安邑縣招待荀公達。」

「燒了?」見賈詡點頭,賈穆怔了怔,「父親,我看他們三人如此,不像是要將瘟疫散進來。」

「心謹慎不會錯。」賈詡一邊想著事情,一邊穿著衣服,「走之前你再將酒缸里的酒取出來備幾囊,路上提神用。」

他手中動作頓了頓,眉頭又皺起來,「伯敬,你,他會不會在設計做什麼?為父總有些心神不寧……此人……來者不善。」

賈穆幫著賈詡穿衣服,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是父親來者不善才是。你一開始還如礎慢他。」

賈詡搖搖頭,有些失神地緩聲道:「但凡心虛之人,皆會面『露』破綻,為父便是有心試探此人……可他身患傷寒,遮了臉面,便無法讓為父知曉。他行為舉止,皆是病者舉動……為父乍然相見,也看不出虛實。聽他言辭,倒是恃才傲物,頗為陰狠……然則,三番五次提及子嗣之事……還有他剛投誠便選中了為父……」

賈詡到這裡,望向賈穆,「為父總覺得,此人查過我,興許,對我很熟悉。」

賈穆一怔,想起自家父親的直覺一向很准,有些不寒而慄道:「父親若不想與他多有瓜葛,倒不如不去了。我等讓郭牛二位將軍自己派人去。」

賈詡眼眸微微茫然地搖搖頭,「得去。至少安邑縣內,為父得招待,盡禮數、監視,都得做,以免生變。待得到了京城,你我再跟他斷了來往。對了,我等等出門,你書信一封,讓營中信使寄回家中報個平安。再多提一句,讓你娘與你二弟三弟還有你內人在家中要更加心謹慎……能不出門便不要出門。」

寄家書就表明事態可能影響家中,已經極其嚴重了,賈穆神『色』微微僵硬,咽了口唾沫道:「父親,你不會想多了吧?」

賈詡連連搖頭,「劉德然年方二十八歲,五年風雨,卻是尋常人不可能有的一番經歷,能活到如今必有過人之處。荀文若在幽州涿縣擔當郡丞,公孫伯珪在青州掃平賊匪,他大概已經到了酸棗……如今關雲長在河東,荀公達也在河東……那可都是與他有關之人。此事如有蹊蹺,你我父子沾染上,便是萬劫不復。還得慎重。」

「要不……告訴董相國?」

賈穆問著,就見賈詡直視著他,默不作聲,眼眸火光明暗不一。

四周有些安靜,鼻尖充塞著濃郁的酒味,賈穆又咽了口唾沫,「爹……」手腕被抓住,他打了個激靈。

賈詡使勁握了握賈穆的手腕,隨後理了理髮帶,出門道:「把酒缸帶上,去備馬。回來就燒了營帳……記得讓幾位將軍的人價檢查一遍再燒。還有你我,這幾日醫師一定要帶著……伯敬,為父還是那句話。不要管別人什麼,孤陋寡聞也好,膽如鼠也罷,這世道……活著,活著才最重要。切記,往後,不要再輕易動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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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之逆襲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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