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小別之歡(一)

第172章 小別之歡(一)

「莫非夫子是懷疑高翼與趙人勾結?」

聽此問,班念烈頓了頓,方又悠聲道:「縱使如此,倒也並非甚麼稀奇之事,想那高翼,覬覦王位已久,此回借清明祭祖突遠從燕東之地來朝覲見已是著人費解,再想祭祖之事,關乎重大,為避免差錯,行車之線何其保密,怎的竟還被趙國刺客給埋伏偷襲了?」

的確,此回出宮祭祖所跟的皆是皇家親眷,遂行車路線早早的便在宮中商議定好,且一律不得對外泄漏,於涼都深山遭襲之日,兵荒馬亂之中,他安坐於皇輦之上,眼下刀光劍影,山風拂過,垂簾輕揚,漠然抬眸之際卻無意發覺了高翼同那蒙面刺客以手勢作比的暗號······僅一瞬,越便知曉了一切,奈何高翼為人狡猾,心存歹意卻總能以桀驁風流之態做出一副沉迷女色的浪蕩公子模樣,叫人總錯覺他之心不在江山權勢,此等人若想憑空治他之罪,恐怕難矣。高越暗想,覺著此人久留也終是禍害,治其於死地奈何兩人又為手足兄弟,若無大罪而定,縱使除了他也會落了個殘殺手足的之名,如此一思,不覺作難,方垂首沉思,背手緩行於廊中,一邊走,一邊對班念烈悠聲道:

「此事定要細細徹查清楚······」

話音剛落,未待班念烈應答,卻聽迴廊那端傳來一陣聒噪,其音輕細嬌嗔,婉轉輕柔,言說著些讚許驚嘆之語,越止步,聞聲而望,只見廊外的海棠花下立著幾位女子,她們形容尚小,手執團扇貓腰立於花下,指著自個兒相互玩笑打趣,似在議論著甚麼,其形忘我,待回神覺出那被自個兒所議之人此時亦正望著自個兒時,自感失禮,方趕緊住了口,以團扇遮面,一副嬌羞怯弱之狀,微緩片刻,心潮漸止,方挪扇而窺,本以為那人早已移目別視,未曾想卻仍是駐足靜望著她們,未有半分閃避之意,如此,幾位女子不禁悄然紅了臉頰,於團扇下抿嘴訕訕一笑后,方折身匆匆離去。越瞧著諸位女子沒入花林的身影,狹眸幽淡,淺聲問道:

「她們乃何人?」

「回大王,她們乃是新進宮的嬪妃,自入宮以來便逢著大王出宮祭祖,遂一直不曾得見,此番大王回宮,尚未來得及傳召,估摸著這幾個氣性急的便擅自躲在遠處,想一窺大王的之貌。」尚子於一側道。

聽聞此話,班念烈捋須一笑,斜眸瞧著高越道:「那皆是些正值年輕妙齡的女子,歡脫貪玩了些,偶於聖前失儀倒也無傷大雅,有了她們,這大燕王宮終不似從前那般空寂,大王如今回宮,當可一一召見。」

越側立廊上,瞧著佳人去后那滿院灼盛的海棠,眉宇舒淡,道:「夫子放心,她們正值青春年華,如今進宮,既是被寡人親自所選,寡人定當不會叫她們年華虛度,只是眼下,葭兒未愈,身子尚虛,寡人須得去瞧瞧她。」言罷,高越大步而行,折身下了迴廊,直奔西暖閣而來。

西暖閣中,空庭幽寂,近來宮人們見葭兒身上見好,不必時刻近身伺候,又逢時氣涼爽,便皆出閣玩去了,獨有弄棋董萼兩人,一人於閣內靜守,垂首打理瑣碎之事,一人忙於閣外,蹲身於花叢草木之間,修理侍弄著枯葉殘枝,諾大的宮閣,她們自個兒忙活,那董萼偶時會進閣討水喝,兩人便順口閑聊幾句,問詢了葭兒之況,而後便又各自退去。轉眼日上正中,好在庭中草木猶盛,尚且曬不得太陽,董萼蹲身於地,開始為那幾株新植的海棠鬆土,此時,閣外傳來腳步之聲,她仰首,只見斯琴歡歡喜喜的奔了進來,直往閣內行去。

「姑娘·····姑娘,方才奴婢於水榭外頭的花陰下乘涼,瞧見大王往咱們這兒來了······」

弄棋聞聲趕忙行了過來將這聒噪的小蹄子攔住,且低聲訓道:「一天到晚盡聽你咋呼,姑娘還睡著呢,仔細吵醒她。」

斯琴絲毫未曾顧及,仍舊一副歡喜活潑的模樣,抓住弄棋的手臂,笑道:「姑娘整日睡著,你倒也不怕她睡出病來,當下時氣正好,不冷不躁,咱們叫她出去走走。」言罷,她鬆開弄棋,徑直朝內閣行去,本想喚葭兒起身,未曾想掀開紗簾,葭兒已然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便趕緊上前扶了扶,且歡聲問道:「姑娘醒了?幾時醒的?」

接連兩問,葭兒不曾作答,只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急聲問道:「儀止哥哥可是來了?」

「是的,姑娘。」瞧她蒼白的臉上一副倉皇驚喜的模樣,斯琴輕聲應道,「方才奴婢在外頭乘涼瞧見大王行於水榭長廊中正往西暖閣來呢,現下應當快進了院。」話音剛落,只聽外頭傳來宮人高宣之聲,斯琴一聽對著葭兒露出笑意,且輕拍了她的肩膀以作安慰后,自個兒便出門相迎,葭兒稍怔片刻,趕忙理弄著髻下散落的幾縷碎發,少頃,聞見外頭傳來高越的問詢之聲,問的是姑娘是否醒了,又聽斯琴笑著應答道早醒了,只是體虛仍卧於榻,還言大王莫怪等話。葭兒於閣內聞之,瞧著窗下早就上了三竿的日頭,不覺羞紅了臉,待透過紗簾瞧見那走來的身影,聞見這愈來愈近的腳步聲,便趕忙用絹布掩住了臉,高越掀簾行上前來,瞧著那仍卧於榻的小人兒,坐於側,問道:

「葭兒身上可大好了?」

越等了良久,無人應聲,他瞧著眼前榻上的小女子一動也不動,且以絹布擋光,不禁輕聲自語道:「方才不是說醒了?怎的現下如此之況?可是又睡了?睡了也好,好生休息才可重複當年歡脫好動之態,寡人不擾,只單瞧瞧你便自行離去。」言罷,便欲抬手掀開她掩面的絹布,葭兒不肯,覺他之意后便趕忙將那絹布緊握護住,猛然起身蜷縮於榻角,一副遮面閃避之狀,越見狀不解,又瞧她並未睡著,仍是心中生喜,遂淺笑道:「原來葭兒醒著,既是醒著,也該見哥哥一見。」言罷,再欲撩起遮於她面前的絹布,未曾想這小女子竟仍是閃身躲開,且微微探頭,半遮著面,露出一雙杏眸悄然打量著自個兒,越見她眸中有防備疏遠之意,便輕聲問道:「葭兒這是又要鬧哪樣?」

「葭兒才將睡醒,尚未潔面梳發更衣上妝,便逢儀止哥哥來探,這蓬頭垢面容顏憔悴的模樣著實有礙觀瞻,葭兒不想讓哥哥瞧見,遂以絹布遮了面。」葭兒遮掩著,細聲道。

聞她之言,越輕聲一笑,又瞧她半遮半掩的模樣甚為可愛,便抬手掀開她那遮了臉的絹布,扔至一側,且凝了眸子瞧著眼前的女子,她未綰髮髻,頭髮就那樣散開著順垂於鬢角肩頭,拋卻華麗珠翠的點綴,此番模樣,直叫他憶起了早前兩人居於東城深山時的那段純真無拘的時光,只是前時她向來體弱,又經小產之傷,身子尚未恢復,因而肌頰間少了血色,顯得蒼白異常,越疼惜,遂又柔聲問道:「自你幼時,便與哥哥親密無間,那個時候咱們以平民之身居於東城深山之中,貧寒交加,對哥哥的各種窘迫之態,你亦曾見過不少,如此無拘才見得比別人好,轉眼經年,你我至今相伴如斯,怎的竟避諱起這個了?」

「先前是先前,那時葭兒年幼,尚不懂事,縱使在哥哥面前胡鬧也是年幼無知無傷大雅,如今一天大似一天,豈可再做當日小兒女之態?況且又是處在這深宮之中,即便哥哥厚愛不加怪罪,只怕亦是要落人口舌了。」葭兒望著他,淡聲道。

「寡人不曾在意,誰人又敢於背後議論?」高越定眸,瞧著眼前小女子一本正經的模樣,微有失落之緒,但想她許因近來之事有所驚嚇遂才這般的小心謹慎了起來,方心中一軟,抬手輕撫著她鬢角散落的碎發,輕聲道:「多日不見,葭兒怎的與哥哥生分了起來?初識至今,不管轉眼經了多少年,於哥哥眼中你永遠都是那個藏身於冰雪紅梅之間歡脫無憂恍若人間精靈的小葭兒。」言罷,葭兒似有一絲動容,方才的疏離防備之態退卻,只瞧著眼前這俊美的男子,杏眸中又復從前的敬仰與依戀,低頭淺笑,見此之狀,越起身立於榻側,將手伸與她,嚴聲道:「過來,哥哥幫你梳妝。」葭兒聞聲一笑,將手遞與他,且起身下榻。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蒹葭怨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蒹葭怨
上一章下一章

第172章 小別之歡(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