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廊下相視

第160章 廊下相視

太醫去后,弄棋將藥方遞與斯琴,要她拿著此方去太醫院領葯,立於塌下的慕容昌胤知曉太醫前來瞧過,她便已是無事,只需好生休養即可,如此自個兒再於這香閨塌下立著恐有不妥,抬眸又見外頭暑熱正盛,便喚住斯琴,繼而接過她手中所執的藥方,頂了她的差事,盞茶功夫,只見這少年手提兩包藥石從外頭疾步回來,滿頭大汗,如雨而下,斯琴接過藥石,遞去茶水給他解渴,自個兒拿葯去煎時,方見外頭已然變天,驕陽沒入烏雲之中,南風四起,引得竹枝搖曳,大有大雨將至之勢,這時氣,天兒變得極快,奈何熱氣仍未消退,她於廊中立了片刻,方抱著藥石入了廚房。忽陰下來的天悶熱無比,燥風所攜的粘稠之氣讓人猶感不適,昏睡中的葭兒臉上身上皆是細汗,弄棋守於榻側一手執團扇為其扇風減暑,一手執溫濕絹布為她擦拭,那熬好的湯藥,她用湯匙細細喂之,她卻喝之甚少,現下,天色大變,時氣悶熱異常,許是她倍感難受,竟於夢中緊蹙了眉頭,弄棋見之,趁此之際,便朝她輕喚了兩聲,兩聲喚罷,只見她愁眉漸舒,漸趨有蘇醒之狀,最終緩緩睜開了杏眸。

歪躺於榻上的葭兒面色蒼白,氣息微弱,較之先前卻回了些精神,初醒的她目光渙散遊離,只怔怔的望著弄棋,半晌,方才伸手緊握著弄棋的手,斷聲對她道:「聽宮人們說······儀止哥哥在回宮途中生了事·····至今生死未卜······好姐姐······你且告訴我······此況可為真?」

聽罷此話,弄棋之心驟然疼痛,卻依舊面色如常,淺笑著對她輕聲道:「那皆是不更事的小宮人們胡謅之言,姑娘大可不必聽在心上,夏日晝長,時氣悶熱,宮人倍感無聊一時謅些真假有無之話也是常有的······」

「於後庭時,我聞見那兩個宮人所言之話,竟想起了今日我曾做的一個夢,那所述之況竟與我夢中之景一一吻合,外加近日以來,暖閣上下宮人皆沉喪著臉,於我面伺候時神情恍惚,大有躲閃之狀,不願於此多留片刻,只單忙罷該忙之事便匆忙退身而去,縱使偶然與我閑聊亦皆小心翼翼,不肯多言說一句話,如此看來,那宮人所言之話皆為真。」言到此,葭兒掙扎著坐起來,欲離弄棋近些,卻因渾身乏力,坐而不起,只得半卧歪於床榻,再聲道:「姐姐們怕我知曉了此事一時急火攻心而對身子不好這才都瞞著我,如今都到了這般田地也該告訴葭兒實話了,葭兒雖是體虛,但也並非弱柳扶風之輩,對於這些意外之事還是經受的得住的,好姐姐,你且告與葭兒實話罷,儀止哥哥可當真如傳言那般凶多吉少了?」

聞她這番話,弄棋怔了半晌,方才對她喃聲道:「大王於宮外遇刺,其地乃涼都深山一帶,地勢險要,皇輦不慎墜入山崖之下,班大人帶人於崖下尋了三天三夜,卻只尋得粉碎的皇輦,大王不知去向,遂不知其況如何,但姑娘放心,既是未尋得,便是好事,班大人斷大王許被刺客所擄,已商議出對策,派出廉秦楚柯等人兵分兩路前去營救,相信不久大王便會回宮。」

「儀止哥哥·····果真出了事·····正因如此才會託夢給我······這可如何是好······」

「姑娘切莫憂心,現下闔宮皆知大王之況,那些個妃子宮人哪個不為此事心急,料想,她們雖乃大王的妃子,但與大王相伴之時甚少,自是不懂大王之心,姑娘與大王相伴相知,自然深明大王之意,既是深明大王之意,那便要對大王深信不疑,大王承得大統,乃大燕國之主,受命於天,哪裡能被區區幾個刺客暗殺?如今縱使失去了下落,凶多吉少,相信以大王之力,定會逢凶化吉的,姑娘乃大王心屬之人,憂心大王安危理所應當,可姑娘又乃閨閣女子,尚且不能為大王效半分力,因此憂心再過,亦是白費力氣,倒還不如放寬心,好生養著身子,可別忘了,您這腹中還懷著大王的血脈呢,想來,大王斷是不忍你為他憂思傷身的。」

聽此慰聲之話,歪於榻上的葭兒若有所思,卻只抬眸望著頂上房梁,怔了一回神,見她不再言語,弄棋緊懸之心方才放了下來,於盥中換洗了帕子,繼而為她擦拭身前汗珠,閣中寧寂,兩人半晌無話,弄棋側眸,見外頭變了天,大雨將至,方心有暗憂,回頭再看時,卻見葭兒又睡了過去,方起身半掩了軒窗,又行至閣外,喚來了幾個小宮人,說天將雨,命他們早些準備著雨具,且於今晚守好夜,不可再出任何岔子,眾人應之,方散了去。見此景的慕容昌胤走上前來,問道:「姑娘現下如何了?」

「心神已定,又睡下了。」

「那便好。」

弄棋望著眼前少年,見他本該是意氣風發桀驁不遜的年紀,奈何卻出落的這般寡言少語,負氣持重,又想他於宮中為官,極少搭理宮中之人,卻屢次對葭兒之事上心,不禁心中動容,嘴上卻不好言道甚麼,遲疑良久,方道:「今日許有大雨,未怕擾了姑娘安寧,還望慕容大人定要守好這庭院。」

「放心,此乃我該做之事。」

為她安危,他所要守的又豈止一個庭院?慕容昌胤如此想,不禁自嘲而笑。那夜,雷雨交加,狂風不止,沖減了暑熱之氣,他持劍立於閣外,見大雨傾盆之際宮道之上無一人行往,宮牆上所燃的燈火已被風吹滅了數盞,雨水順著廊檐而下,凌亂如麻,他方折身進了閣,且念此時不會有人到此,便隨手緊掩了閣門,轉身卻見空庭凄寂,雨聲淅瀝於竹梢枝頭,閣中燭火幽閃。她這是未睡,還是懼怕雷雨之夜遂燃著燭燈而睡?他淡想,又覺無趣,且趕走心中荒唐之思,擱劍於一側,躬身沿著門后牆角歪坐著休息,一聲驚雷傳來,頃刻間有閃電劃破了天際,他聞之,亦不曾睜眼。紗簾輕揚,燭火微顫,雷電之後,葭兒猛然於夢中驚醒,忽感閣內無聲,軒窗半掩,香爐燃盡,才知此時夜深,眾人已然睡下,她獨自迷離恍惚著於榻上坐了甚久,待緩了神,才轉眼望著窗外的雨。原本晴好的天忽逢急雨,於尋常之人而言此乃時氣變幻所致,最為正常不過,若於羈旅漂泊無廬可居之人而言著實乃雪上之霜,可她的儀止哥哥流落宮外甚久未歸,在此雷雨交加之夜又當如何自處呢?想到此,葭兒頓生酸楚恓惶之感,睡意全無,心中苦悶,卻看四下無人,便掀衾下榻,往閣外行去。

夢中唯聞閣門傳來吱呀之聲,繼而有燭火之光在臉上一閃而過,於廊下歪卧淺眠的慕容昌胤星眸微開,卻在瞧見眼前之景后,渾身激靈,頓時睡意全無,單睜開眼眸從地上坐起,眼前雨腳如麻,空庭霧氣氤氳,只見閣殿之外,葭兒正獨自一人徘徊於此,垂首低眉,若有所思,於此風雨之夜,她身量纖纖,單著淺色薄衫,衣袂飄飄,如此來回行了數次,方停步立於廊下,仰首望著那於檐下籠中棲息的彩羽絲雀,嘴裡細細碎碎的在喃聲念叨著某話,因相距甚遠,又有雨聲攪擾,昌胤縱使側耳細聞,也絲毫聞他不得,但見她雙手合十,容色虔誠,便料她這是在為她儀止哥哥祈禱,因而心中微感不悅,不自覺的瞧她瞧的久了些,許是她有所覺察,祈禱完罷后便轉眸朝他望了過來,此時,這個少年猛然回神,覺她正瞧著自個兒便臉上發熱,略有驚慌,便猛地轉臉而避,待微緩片刻,他方感自個兒方才躲閃之行著實滑稽可笑,不禁懊悔自個兒竟有如此畏縮不良之態,暗想片刻,方又抬眸朝她看了過去,卻見她仍舊立於廊下,望著自個兒,最是那一副坦然無邪之狀,且於唇角勾起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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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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