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清瀾春如織

第九章 清瀾春如織

燕舞晴空,鶯啼翠枝,煙柳石橋風光如畫。大好春光里,綠柳如煙,紅波披岸的清瀾江無疑是游春最好的去處。

蔥指弄弦,信手撩撥,畫舫中娥眉清冷的少女對着那清波江水柔情風也不由露出了春意溫柔的明媚笑意,她剛剛長開的傾城姿容不施粉黛,有清水出芙蓉的不加雕飾,亦是花開時節動京城的奪目無雙。

「既已琴瑟起,何以笙簫默?」幾個音彈完,身後依舊無人應,問話也無人答,玉皓潔徹底沒了耐性,反手一拍琴身,慍怒叫道:「玉!子!衿!」

「啊?怎麼了?」正在發獃的玉子衿一個激靈,差點將手中的碧玉蕭摔落在地。

從前線歸京已經過去兩月余,京華冠蓋,歲月鎏金,她又回到一貫的富貴榮華中。那日因為策馬亂跑之事父親雖只是訓斥了她幾句,但三番幾次闖的禍事卻終究沒瞞過在上京的母親,回來后被禁足了十日,不得允許不許私自出門,她徹底地開始了幼承庭訓養在深閨的生涯,唯一能逍遙自在點的時刻就是跟大姐或是交情好些的小姐們泛舟而遊了。

玉皓潔不說話,用微冷的目光看着她。

玉子衿眨眨眼,「姐姐,你剛才叫我我是不是又沒聽到?」

玉皓潔的眼神更冷。

「哎呀,你不要老是這麼看着我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別跟我來這套,這個月已經第八次了!」玉皓潔轉身調弦,「今天才初五!」

「是啊,我回來已經兩個月了。」玉子衿掰着手指算日子,不知道他的傷好得怎麼樣了?

先是力退開卓,大敗金蘭,后又隻身獨闖以一人之力緝殺近千流寇,勇取劉迪首級,為滿門血親與楚南無辜冤魂報了血仇。他年少英雄浴血疆場,驍勇無敵氣貫長虹,使得安西將軍宇文錚之名早已不僅僅聞聲於川西之地,短短時間已然天下傳誦,舉事聞歌。只是那蓋世威名下的少年,身心儼然已經為風雨洗滌,刀劍剝蝕,一身傷痕纍纍可否還能再如昔日明媚?

「說吧,你怎麼了?」玉皓潔放下古琴,蓮步來到窗前與玉子衿對坐,畫舫浮遊在江面,晴空韶光映得少女新顏格外動人,玉子衿忽然發現姐姐似乎比自己隨父親出門前更美了幾分,難怪母親老是盼着她們長大,長大就會變漂亮了。

空氣又冷了下來,玉子衿及時回話:「沒怎麼啊,就是......就是有些嚇到了。」

「你會被嚇到?還是一嚇就兩個月?」

「我......」玉子衿語塞,直到被玉皓潔看得心虛了,索性拉着她道:「姐姐,你有沒有過一種感覺,就是......就是有一個人,你老是會不自覺地想起他,像是朋友間的惦念卻又不是,像是親人間的血脈相連偏偏也不是,你以為你們是萍水相逢,終究要各奔東西,可你卻總是會時時刻刻不經意地想起他,怎麼忘也忘不掉,他在你的心裏就像......就像一鍋白開水,總是會咕咚咕咚冒泡泡。」

「就像一鍋白開水,總是會咕咚咕咚冒泡泡?」玉皓潔被妹妹這一通心事傾訴打了個措手不及,尤其這一直白且貼切的比喻更是讓她思維有些凝固,她呼吸急促地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一個儀容絕美的俊秀少年就那樣入侵進了她的腦海。

「姐姐,姐姐,你怎麼了?」玉子衿拍拍玉皓潔的手臂,後者停止發獃,轉身回去繼續調弦,她沒有繼續追問,也沒有回答妹妹的問題。

春風亂人心,何以解愁腸?

江上畫舫如雲,粉黛仕女羅綺飄香簇簇如雲,五陵年少錦衣綉袍風華正茂,都不約而同在這風光正好的一日遊船採風而來,按管調弦飄蕩於旖旎江波,詩書對和在臨風舟舸。

玉子衿姐妹的畫舫還未靠岸就險些和別家的船隻相撞,最大的兩艘畫舫中分別走出一個倨傲少年,俱是金冠玉帶的翩翩公子,趁著玉子衿姐妹的畫舫在其中穿行之際,兩個少年一前一後凌空飛躍而來。

接連有人跳竄引得畫舫連連晃動,玉子衿險些跌倒,對着進艙來的兩個始作俑者怒道:「你們兩個又玩這個,要是摔到我和姐姐仔細拿你們的舟子來賠!」

玉天一敲她氣鼓鼓的小腦袋,翩翩公子風華絕世,剛長開的俊美五官與玉策同出一轍,「臭丫頭,從小到大從大哥這裏蹭去多少好東西,就個舟子還惦記?」

玉子衿翻翻白眼,你那舟子不知多少女人待過,倒貼我都不要!

侯恪純看出她的心思,謙謙溫潤一理流風廣袖,「子衿,侯大哥的舟子你想要就拿去,保管幹凈!」

「是嗎?謝謝侯大哥,還是侯大哥對子衿最好了。」

兩人的最後一句都是說給玉天聽的,玉子衿的使促狹玉天沒在意,倒是侯恪純那句令他神色稍微陰翳,玉皓潔注意到他的神色,趕忙斟了一杯茶奉上,玉天的臉色才稍微好看些。

玉天與侯恪純一是寧襄王世子,一是泊南都督侯南康的繼承人,俱是不可一世的王侯貴介,早在初識時就已經水火不容,如今侯恪純在京為質子,兩個人幾次交鋒更是成了死對頭,時常風頭互克,意氣相爭,誰都不肯讓誰幾分。

今春皇上剛為玉天與清河王嫡長女聘婷郡主賜婚,卻對在京的侯恪純這一大軍閥公子的婚事選擇了不聞不問,雖然他的本意是在挑撥玉策與侯南康不和,但也難免有些落了侯恪純的面子。玉天年少風流,午夜泛波與舞女名伶廝混於遊船畫舫是常有的事,縱使賜婚原氏最尊貴的宗女聘婷郡主后也沒有收斂幾分,侯恪純不趁機擠兌他幾句當真是覺得有些對不住自己。

暖香馥郁的畫舫氣氛瞬間冷了下來,玉天再不介意別人議論自己的風流韻事,那也是分人分事,他與聘婷雖是皇上賜婚,但人卻是他實實中意了的,剛賜婚就肆意胡混是他做的不該,可還輪不到侯恪純來對他指手畫腳。

而侯恪純,他才不管玉天臉臭不臭,自顧雲淡風輕倚著軒窗欣賞這江面綠波滌盪,端得是君子如玉,神清氣朗。

兩個驕傲少年任誰此刻都不會主動開口調節氣氛,玉子衿與玉皓潔只覺得尷尬到了幾點,一個悶頭喝茶,一個無語望天。最後玉子衿實在受不了了,她好不容易才有機會溜出來散散心,可不能被這兩個祖宗糟蹋,丟給姐姐一個「你多擔待」的眼神,她一溜煙跑去了甲板上吹風。

畫舫此時已經停近清瀾江西岸,隔岸粉牆綠柳,芳草如茵,沿柳蔭夾道西去數百步過一石板橋乃上京名寺景林寺,內植桃李梨杏,花樹繁盛,正是一年中萬花爭發的好時節。

玉子衿一時興起忙吩咐船夫趕緊靠岸。

「你又打算去哪兒?」

彩雕錦幔的富麗畫舫漸次開近,與玉子衿所在的畫舫一同靠岸,相隔兩丈外的甲板上站着一個淡漠男孩,聲音也分外清冷。

玉子衿認命回頭,兩個身高年齡相當的孩子臨江對視,明明是雙生子,卻長相分明,無一相似。

一直以來,玉寒在玉家都可以說是個特殊的存在。論長相,玉寒既沒有父親玉策的燁然俊美,也沒有母親明清徽的氣質脫俗;論性情,他不願說話不願見人,能留給人的印象頂多就是個靦腆,骨子裏與生俱來的冷漠沉靜從不曾在任何人面前卸下。從小到大他對誰都不愛主動親近,唯獨對玉子衿這個二姐還願意主動說句話,時間長了連玉策和明清徽都對這個兒子望而卻步。

每每提起二兒子玉寒,明清徽總會憂心蹙眉,擔心他傻吧,能文能武他不傻,欣慰他聰明吧,石像般的人着實看不出來,從小到大不論誰都不搭不理,只愛自己一個人悶在房中不與人接觸,悶葫蘆好歹還是個正常人,可他卻是個不知道裝了什麼的悶葫蘆。當閃著大眼睛的機靈女兒天天在自己身邊晃時,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那樣一個兒子是和衿兒同日出世的雙生胎,若不是寒兒生下來一直身強體健,夫妻二人都要懷疑是不是這兩個孩子在腹中的時候所有的營養都供給了女兒,以致於兩個孩子這般南轅北轍。

祖輩愛長孫,父母疼么兒。玉寒處在老二的位置上本就易被忽略,加上他的性子,雖然是嫡子,但在王府中並不多受重視,每每有人說玉寒傻時,只有玉子衿會整天嚷嚷着弟弟是大智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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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入懷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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