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修羅骨

第四章 修羅骨

葉佩蘭已忘了什麼是害怕,睜著一雙大眼睛,雙目空洞無神,孟驚鸞則恰之相反,她還沒失去神志,經歷了方才通天門后的一切,見證了黎寧的死之後,她更想活著!

「蘇公子,」她的目光鎖定在蘇遣身上,感覺吐出每一個字都分外沉重,「我們,還有沒有活路?」

蘇遣凝目,「有倒是有。只是代價會很大。你還記得適才那縛靈藤,是以你的血為媒么?若你願意,我可放手一搏。」

孟驚鸞只短暫思忖了一瞬間,便不假思索答應道,「好。」她看一眼失魂落魄的葉佩蘭,「若我失血過多而死,望公子將她帶回年家寨。」

吼——!

兩人短暫的交談被一聲嘶吼打斷,只見兩個行屍一左一右,襲裹著一股腥風,沖著三人飛撲而來,蘇遣把唇微勾,斷喝道,「來的好!」他袖中變出寸長短匕,照著孟驚鸞手腕來上一刀,登下傷口立現,鮮血飛濺而出,卻不曾落地,被他控制於掌心,五指一張,化作數縷黑霧繚繞的紅線,如長鞭般破空而去,纏上了那行屍的脖頸,四肢,猛地一收,一具完整的軀體登時四分五裂,頭顱合著五臟六腑散落一地,血流迸濺而出!

沒有掙扎,沒有逃脫的餘地,幾具行屍變成了整整齊齊的血淋淋的肉塊。

葉佩蘭嚇得一聲凄厲尖叫,孟驚鸞面色煞白,強忍著沒出聲——兩人不過是山間出來的娃娃,又何曾親眼目睹這血腥至極的場面?

蘇遣卻憑空一躍在樹冠之頂,高高臨下,引了孟驚鸞的一脈細細血流,在手腕中央一團黑霧翻轉間,化作千絲萬縷的紅線,線的一端纏繞在他十指間,另一端四下迸射而去,纏住不斷逼迫而來的行屍,口中喝一句,「起!」

只是頃刻間,四下的行屍一具接一具爆裂開來,炸出一大團血霧,周圍儘是絕望的嘶吼聲。而每一個行屍被殺,都會多出一縷拖著長尾的黑氣,重歸蘇起掌中,被他吸食殆盡。

殺!殺!殺!

蘇遣眸中血光大盛,周遭黑氣縈身,一襲廣袖玄袍迎風獵獵,十指如花般收合交疊,復而綻放,不斷地進行毫無懸念地獵殺,不斷地汲取行屍的一縷精魄,直至周遭再無生息。整個孤老林中瀰漫著近乎溺死人的血腥。滿地儘是殘屍斷骸。

結束了。

孟驚鸞失了太多血,整張臉色慘白的不像話,在蘇遣收功的一剎那,整個人如釋重負般癱倒在地。

蘇遣忙幾步趕了上來,作勢要扶起她,關切問道,「小恩人可還無恙?」

她已然沒什麼多餘的力氣答話,嘴唇泛起灰白,雙頰亦無血色,緩了大半日,才勉力笑道,「...還撐得住,就是有點疼..」

葉佩蘭也終於從那屠殺之中回過些神來,上前代蘇遣攙扶住她,不由得疑惑道,「驚鸞,為何你的血可以除掉這行屍?」

蘇遣微微擰眉,聞言答道,「處子之血,純陰皆可。只是若用了姑娘的,豈非又要疑心於我么?」

把葉佩蘭噎得沒了聲,孟驚鸞怕二人再起爭端,忙道,「蘇公子,你別怪她,我們不過是怕得緊了。還是快走出去再說,這地方詭異,一會子指不定又要出什麼亂子……再要我一次血,那才是真的不行了。」

蘇遣淡笑一聲,不再接話,兀自行走在前。

葉佩蘭杵著一根粗樹枝作拐杖,同孟驚鸞相扶著於密密匝匝的林中並肩而行,蘇遣腳程快,身形輕盈,不多時三人有了個不遠不近的距離,葉佩蘭方才附耳對孟驚鸞悄聲道,「驚鸞,你有沒有覺得這個蘇公子,有哪裡奇怪得緊?」

孟驚鸞聞言一怔,她這話兒一出,不由得便教自己想到不久之前蘇遣被困在陣法中,誘她入陣,雖說承諾了「法陣傷不到自己」,卻也沒提前說「你可能同被困在法陣中」,好吧,這且權做是他困得太久,急於脫身,也是人之常情。可方才那把狠戾的手段——在屠殺行屍的時候,蘇遣面上那般雲淡風輕,就好像……

他的周身都帶著一股陰氣。即使面上笑如春風,也不能掩蓋。

孟驚鸞思忖良久,小聲勸道,「人家通異術,不與咱們相同也是應該的。而今還需倚仗他出這麼個鬼地方呢。你我能怎樣啊?」

葉佩蘭又紅了眼眶,「可他殺了黎寧啊。」

孟驚鸞何嘗忘記了?又是痛,又是懊悔,把自己在心裡狠狠罵了幾句,聲調也低沉下來,「佩蘭,黎寧毒發,已經救不回來了……若非蘇遣出手,焉知死的不是你我?」她鼻頭一酸,前方的蘇遣忽然停了下來,兩個人忙不迭噤了聲,只道是他聽到了,面面相覷,各是忐忑。

蘇遣回首,語氣不辨喜怒,「又有人來了。」

孟驚鸞和葉佩蘭幾步追了上去,緊跟在蘇遣身後,心再次跟著懸起。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傾耳細聽,半晌無言,葉佩蘭低聲嘟噥,「哪有甚麼——」被孟驚鸞抬手止住,林中似乎窸窸窣窣,逐漸現了腳步聲。

伴隨著還有依稀的人聲呼喊。

孟驚鸞又聽片刻,面上浮現喜色,幾乎不可置信似的,「好像是咱寨子里的人呢!?」

葉佩蘭也驚喜交加,兩個人一面高聲應和著,爭先恐後急奔過去,蘇遣一人留在了原處,目不轉睛地看著少女逐漸消逝在林間的背影,勾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撥弄著小指的白骨尾環,深吸一口氣,不緊不慢地隨了上去。

來尋孟驚鸞她們的正是年家寨一干人,只見兩個灰頭土臉的娃兒一路狂奔而來,起初不明情況,幾個壯丁紛紛舉了傢伙,待認清來人,才紛紛圍上,彼此廝認過了,一時間儘是劫後餘生驚喜,怎叫個激動難言。

葉佩蘭一頭滾進自家娘親懷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孟驚鸞四下尋不到孟成玉的身影,心下不由疑惑,突然被越眾而出的婦人一把拉過,聽她急切問道,「孟丫頭,我家黎寧呢,我家黎寧呢?他不是同你們一起么?」

孟驚鸞一怔,心中重逢的喜悅霎時沖淡大半,「黎寧他……他……」

葉佩蘭不由得放聲大哭道,「黎寧死了——」

此言一出,鄉人盡皆失色,舉眾嘩然。

又聞窸窸窣窣一陣響,林間走出一黑衣男子來,那些個村夫並不識得蘇遣,只見他廣袖玄袍,緩步而來,舉止頗有逼人之勢,不由得紛紛警惕,各自舉了防身的物什。

孟驚鸞忙躍步橫在眾人中間,向著為首的東叔解釋道,「二叔叔,這位公子……他通曉異術,方才救了我們一命,也是這孤老林中的被困者。」

蘇遣露出和氣神色,目光細細越過眾人,於是那點笑更顯深意,「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黎寧的娘幾步迎上去,抬手要抓蘇遣的衣袖,被他不著痕迹避過,只一疊聲地問道,「我家黎寧呢?他在何處?」

葉佩蘭更放悲聲,孟驚鸞沉默難言,這話只得由蘇遣來說,「我不知什麼黎寧。有一個男娃兒中了屍毒,暴起傷人……」他目光毫不避閃地端視著面前的婦人,輕描淡寫道,「我殺了。」

幾個圍著他的年家寨的漢子登下騷動起來,有的已經想上前指點,孟驚鸞急得不住,急沖沖伸手去攔,一面不住解釋著,「諸位,諸位叔伯別動氣,這其中有誤會!」

黎寧的娘已大聲嚎哭起來,給幾個婦人死死拉著,東叔眼神沉下,緊緊抿唇,「這麼說,春生,也是你殺的?」

蘇遣面上已無笑意,眉頭稍蹙著睨視他,黑眼睛里分辨不出是喜是怒。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冷冷回身,「我耗盡精元,為了救這兩個女孩兒,你們卻毫不領情,反挑我的錯處,黎寧是我殺的,殺一保二,不對么?」

「蘇公子!你…你怎麼…」孟驚鸞額上已是一層汗,她萬料不到自家鄉親會同蘇遣爭執不下,更想不到蘇遣竟然不辯一句,毫無顧忌地攬了罪責——那些個山間漢子生性莽直,又怎麼會細細品味他話幾分真,幾分假?

誰知不待她解釋,葉佩蘭抹一把淚,幾步越眾而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殺黎寧是迫不得已就罷了,方才以驚鸞的血作引子,可曾顧及她的死活?」

一時間連孟驚鸞也怔了。

蘇遣...想讓她死?

蘇遣還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模樣,只是雙目眯起,絲絲縷縷透出寒意來,「小美人,你的命還是我救的,忘恩負義可不好。」

這話威脅之意已頗濃,那些男人家按耐不住的,已抄了野調指著蘇起叫罵起來,東叔未動粗,只是冷冷瞪蘇遣,在他看來,這頂也不過是個空有皮囊,賣弄玄虛的術士罷了,「你敢動葉丫頭一下試試看!」

蘇遣白皙陰柔的面上浮現一絲陰冷笑紋,整個人忽然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陡然於葉佩蘭身後再現,掐著她的脖頸微微收緊。

甚至還未聽到半聲慘叫,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像是被捏碎了一般——化作齏粉,飄散於空中!

他嗅聞過指尖的末端,好似極滿足的樣子,在一眾人沉浸於驚愕的寂靜中,轉向孟驚鸞,「小恩人,這夥人不識好歹,真是教我生氣啊。」微睜了雙目,偏頭笑道,「全殺了吧?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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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君有三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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