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眼狼

第2章 白眼狼

大冷的天,老婦人身上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穿的還是打著好幾塊補丁的粗布襖子,洗得都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背還佝僂著,瘦得不像樣子,凹陷下去的面頰也被凍得發紫,委實可憐。

小孩想起她的孫女,那個粉粉嫩嫩小糰子一般的小妹妹,不由同情心泛濫,也在一旁幫腔,央著自家爹爹再去看上一眼。

李大夫很為難,他早上還在被窩裡時,就被老婦人拉過去看了她那小孫女,才六歲的小女娃,瘦骨伶丁,住在那樣四面露風的破茅草屋裡,不得風寒才怪呢。

這不,才住了兩晚,小女娃就要不行了,早上他去看的時候都已經咽氣了。

這種事情李大夫怎麼會和小兒子說,他這小兒子還以為人家小女娃只是得了風寒,哪裡知道,那女娃娃其實已經一命嗚呼了。

可李大夫心軟啊,架不住小兒子和老婦人的苦苦哀求,最後還是背上藥箱跟著老婦人走了一趟。

一路上李大夫都在想,該怎麼勸老婦人,讓她接受現實,把女娃娃埋了要緊。

可等他和老婦人到茅草屋一看,小女娃竟然有了脈息,雖然微弱,卻真的活過來了!

李大夫十分疑惑,難道他早上診錯了?!

他會第一時間先疑心自己,也是因為其醫術不精,只有半吊子水平的緣故,加上他曾經因誤診耽誤過一個人的病情,差點釀成大禍,最後雖然沒有鋃鐺入獄,卻也幾乎傾家蕩產,耗盡了父輩積累下來的人情不說,連祖籍也待不下去了,否則他也不會拖家帶口的,到這個窮鄉僻壤的小村子里來定居,以此躲避那家人的報復。

「怎麼樣了李大夫?我這孫女是得了什麼病?你看她的身子是不是暖和多了?還有救的是不是?」老婦人滿臉希冀的問道。

事關人命,李大夫就是有再多的疑問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含糊。

他壓下心中的困惑,神情有些慚愧,許是覺得自己又誤診了,害得老婦人白白擔心了一回,便有心要彌補一二。

「現在看著倒是沒什麼大礙了,」他從藥箱中拿出了幾帖治風寒的葯,滿臉歉意的說道:「也是我學藝不精,真是對不住了。這葯你且先拿著,熬了給孩子喝,一天三次。看她這情況,大約晚上也就能醒了,你莫要太著急,我明日會再來複診。」

老婦人拿著葯,感激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早上自己孫女確實連鼻息都沒了,那心也不跳了,身子都冰冷冰冷的,就連自己都以為孫女不行了,又怎會去怪罪李大夫。

她非但沒有一絲怨怪,還千恩萬謝的將李大夫送出了門,然後趕緊生火熬藥。

李大夫背著藥箱,剛回到村裡就碰到了他的小兒子唯一看得上眼的小夥伴——沈寶山。

沈寶山今年十歲,半大小子長得濃眉大眼,一雙眼睛格外的有神。

他一看見李大夫就追著問道:「李大伯,寶花的病怎麼樣了?」

沈是穀雨村的大姓,沈寶山家住穀雨村村頭,上頭還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八歲的傻弟弟沈寶樹和一個七歲的妹妹,光他這一房就有九口人,不可謂不多。

李大夫想起村裡的傳聞,心裡很不恥沈寶山一家的行徑,可他也不過是一個剛在穀雨村落戶的大夫,在穀雨村的根基很淺,更不敢冒然去幫助那可憐的祖孫倆,為自己拉仇恨。

就像現在,他也只能在心裡腹誹兩句,面上卻還要帶著笑:「已經活過來了,可那地方根本不能住人,這個冬天又特別冷,她再住兩天,肯定還得出事。」

沈寶山一聽,眉毛都皺了起來,他急忙和李大夫作別,一步一步順著路上的腳印往山腳下趕去。

才剛剛走到半道,突然一陣狂風颳了過來,邁出的步子還沒站穩,就被疾風帶得摔倒在雪地里,狗皮帽也差點被風颳走。

雪渣子順著衣領就落了進去,冷得他一個哆嗦,他穿得又厚實圓滾,好半天沒爬起來。

母親王氏地叫罵聲由遠及近。

沈寶山下意識的想躲藏好,可這白茫茫的雪地里一目了然的,能躲到哪裡去?

他很快就被追過來的王氏揪住了衣襟,一頓好罵,手裡一直攥著的一角碎銀子也被四姐沈寶珠劈手奪去。

他這四姐今年十四,五大三粗的身材配著張大餅子臉,很好認。

沈寶珠看著手裡的碎銀子,氣得眼睛都紅了,若非母親王氏在場,她都想直接掐死他。

「好哇,沈寶山,你都會吃裡扒外了啊?!家裡是個什麼情況,你是瞎了還是聾了看不到?三哥的婚事到現在都沒有著落,你還偷家裡的銀子去貼補那個小賤人!你還要不要點臉了?還有沒有一點良心了?枉你還是讀聖賢書的人,我看你這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沈寶珠一臉激憤,唾沫星子噴了沈寶山一臉。

她滿打滿算也才十四歲,家裡為了給她三哥湊聘禮,娶隔壁村屠戶家的女兒,甚至不顧她的激烈反抗,硬將她許給了孫家那好吃懶做的孫麻子。

那可是全村最懶最沒出息的醜八怪!

她的命怎麼這麼苦,攤上個重男輕女的爹娘就不說了,還有個刻薄的奶奶,一個滿心滿眼裡,只想捧著家裡好東西,去討那小啞巴歡心的白眼狼五弟。

王氏也氣得在沈寶山後頸上狠擰了一把。

沈寶山哎喲哎喲疼得直叫喚,還要去搶四姐手裡的銀子,被王氏一巴掌劈在頭上,揪著耳朵罵他胳膊肘往外拐。

他知道今天是肯定搶不到錢了,便往村裡跑,不想讓母親和四姐再去找寶花的麻煩,他一邊跑一邊回頭喊:「寶花都快凍死了,你們把她逼走,還不讓我接濟她,她就真的要死了!」一個沒注意,腳陷進了雪坑裡,又摔了個狗啃泥,吃了一嘴的雪,沈寶山這個氣呀。

「她死不死的跟你有個屁關係?自己家都要吃不上飯了,好不容易攢點銀子要給你三哥娶媳婦,你還敢把銀子偷出來,你個小兔崽子,小小年紀不學好,早晚就是個有了媳婦忘了娘的白眼狼……」

王氏和沈寶珠母女追著他又是一頓胖揍,一路罵回了家,引得村裡的幾個婦人特意從屋子裡跑出來看了回熱鬧,交頭接耳的說著他們家的閑話。

村裡發生的小插曲山腳下是聽不到的,穀雨村不大不小,也有四五十戶人家,離山腳下的茅草屋頗有些距離。

老婦人把熬好的葯倒在一個豁了個大口的粗瓷碗里,扶著小女孩起來給她餵了葯,看她仍舊閉著眼睛,卻把黑漆漆的葯都吞咽下去,老婦人欣慰地抹了抹渾濁的淚水,抱著小女孩,用瘦弱不堪的身體為她擋去徹骨的寒風。

在她懷中的小女孩,凍得瑟瑟發抖。

老婦人並不知道,真正的小女孩確實如李大夫所說,已經咽氣了,現在的這一個芯子已經換成了別人。

這個別人正是盧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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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珠中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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