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求而不得的滋味
歸景臉色一變，對程素示意自己要出去接電話，程素點點頭。
「怎麼回事？」歸景沉着聲音。
「哎呀哥，揚帆文化知道你和程素哥一起錄歌的事了！」
「怎麼這麼快？」
「你們剛才不是錄完了嘛，顧言就把錄好的歌發給方青一說要一起聽聽怎麼修，可沒想到他正和揚帆文化周總的助理一塊兒聊天呢。那傻子也是心大，好巧不巧還把語音消息外放了，這不全讓那助理聽見了，他可一分鐘都沒耽擱的就告訴了周總，周總現在正發火呢！怎麼辦啊？」
「哎，我早就說這不行，咱們合同上寫得明明白白，這歌只能由你一個人唱，你怎麼就這麼倔呢。而且你想帶程素哥你早說呀，還能和他們商量，非得等到合同都簽了才……」
「簽合同前我哪知道這首歌這麼好！行行行別說了，你在哪，我現在馬上過來。」歸景狠狠按下了掛斷鍵，煩躁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垂。但在回去座位前，他硬擠了個笑容，雖然笑不出來，但也算緩和了下面部表情。
「有事嗎？」程素擦了擦嘴，望着他。
「嗯，朋友有點急事，我現在要過去一趟。」
「好，那你快去吧。」
「那個……我不能送你回寢室了，你打個車吧現在晚了。」
程素擺了擺手，「我沒事。」
歸景硬生生壓着即將超速的線，在黑夜的城市中疾速穿梭。
他知道這事早晚瞞不住，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因此他抱着僥倖心理，貪戀和程素在一塊兒多出來的每一秒，面對面唱歌的溫情。
京山在水城的辦公室，小軼已經等在了這裏。歸景還沒進門，就在走廊上聽見了他踱來踱去的腳步聲。
「你來了！」
「他們具體怎麼說的？」
「他們覺得程素的聲線太過清澈，但這首歌需要表達的情感是求而不得。他們想要那種歷盡千帆的滄桑，太乾淨的嗓音不太適合。而且最重要的是合同上早就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只准你唱。他們說要不你重新錄一版，要不就算你違約……還要你發微博道歉再賠償違約金……」小軼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簡直聽不見。
隨即，小軼像是鼓足了勇氣，「哥，其實你要主動和人家商量，說不定也沒什麼問題，主要是這先斬後奏，對！還不是主動奏，人家覺得你太目中無人，這是態度問題。」
見歸景沉默著不說話，小軼又試探了一句：「要不……哥，你要真喜歡這首歌，還特想和程素哥一起唱，就去服個軟吧，給點好處，說不定人家就……不長眼……同意了呢。」
「服軟？！」歸景暴跳如雷。
「可你之前都簽好合同了……哎，你要想推程素哥也可以乾脆找人給他寫歌，怎麼着都行啊……」
哎，小軼，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心中的糾結。歸景苦笑着。
當他第一次拿到這個demo，看到歌詞的第一眼，他就覺得這首歌，寫的就是自己的心聲。
求而不得，呵，誰又能比他更明白求而不得的滋味。
和程素的相識純屬偶然，但在歸景心裏，卻像是冥冥之中的註定。
歸景在外人眼裏總是酷酷的模樣，不僅是因為長相，更因為他出生在一個單親家庭，他的爸爸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他跟着爸爸一起生活。但爸爸沉迷打麻將，平常時候根本不管他。對他最好的是姐姐，可姐姐跟了媽媽，兩人至少要兩個周末才能見一次面。如此環境下的潛移默化讓他和別人的相處總帶着些疏離感。
其實爸爸不回家也還好，獨立生活的能力別說可以鍛鍊出來，光習慣習慣對那時的他來說也夠了。最讓他感到難受的是，他發現自己喜歡男生，可他不願意麵對這個事實。
別人會覺得他是怪物嗎？每當歸景思考這個問題，頭就會開始疼，後來他乾脆迴避這些，心想大不了我一輩子都不結婚，都不去喜歡別人。
歸景常常把自己關起來，躺在床上安靜地聽歌。他最喜歡五月天了，因為他們的歌里那些戳中心扉的歌詞的存在，他才能不斷安慰自己「我並不孤單」。
每當他覺得快要撐不下去了，他就去看《擁抱》MV里的4分50秒，反覆地看一遍又一遍。
畫面上是兩個男生，手牽手堅定地走在馬路上，他們擁抱、親吻，而身邊的路人都在為他們豎起大拇指，祝福他們。
哪一個人愛我，將我的手緊握。
歸景每每想到這，心中的失望便會多上一分。
後來，程素突然出現在了他的世界裏。
他的長相併不特別突出，但丟進人群中看個三四眼也能找出來，而且有些銳利的五官很難得的能給人很舒服的感覺。他的穿着打扮和性格也像鄰家大男孩，一舉一動都帶着陽光的氣息，儘管他個性並不完全如此。歸景最喜歡他的聲音了，和自己低沉的嗓音完全不同，他的嗓音清澈乾淨，彷彿帶着他每說出一句話，這世界上就會多一朵花開放的魔力。
從此他就像個跟屁蟲一樣，緊緊地黏着程素。雖然是隔壁班，但老師總愛拖堂，下課時間往往不夠說上幾句話，歸景有時候就憋著不去上廁所，等到上課才跟老師打報告，為此也沒少挨罵。放學就更不用說了，反正高中要住校不用收拾書包，只要老師一說下課他就衝到隔壁等歸景，和他一起吃完晚飯再去操場散步聊天是每天的必修課。
和程素在一起的時間，是歸景想要停下來的時間。
那時候的歸景，牢牢記着每個大人都會說的話：「現在不要早戀，等到上了大學就能自由自在地談戀愛了。」
對，三年，不過三年而已。歸景不想在這樣關鍵的時候給程素帶來困擾。他在心裏默默決定，等高中畢業了，不，等高考最後那門一考完，就要去告訴程素自己對他的心意。
他把自己網上的個性簽名改了，改成了「我喜歡二進位的世界，只有一和零。」
程素呢，他也很喜歡這個黏着自己的男生。別看他在其他人面前耍帥，話少得不得了，面對自己的時候卻總是說個不停。如果世間萬物都有守恆定律，那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不像歸景那樣有起床氣，早餐總是他早起幫歸景帶上。他也不會嫌棄歸景的垃圾話，反而興緻勃勃地和他一起聊。空閑的時候會約著一起吃飯，看電影，打籃球，春天裏還會放風箏。他享受着和歸景在一塊兒的每一刻。
只是這樣的喜歡，終歸和歸景對他的喜歡不一樣。
故事的轉折點出現在高三。如果沒有看見程素和一個女生親密地站在一起，那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周五。
他衝上去，當着那個女生的面狠狠地打了程素一拳。
程素的嘴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嘴角淌出細細的血絲。
程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莫名其妙。等回過神來想要還手，歸景已經轉身離開。
他沒有氣盛到再追上去打回來的地步，憑他對歸景的了解，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打自己。他安撫了那個女生幾句，送她回了寢室之後就到歸景的班裏找他。
歸景不在，打他的那一拳好巧不巧被教導主任看見了。她是個嚴格的老師，極其看不慣學生在學校里打架，在辦公室里教育了歸景整整一節課的時間，然後鐵面無私地讓歸景吃了處分。
那天之後沒多久，歸景就轉學了，去了北城一所高中。
程素的手機號碼和微信好友都被歸景拉進了黑名單，歸景也從未主動聯繫過程素。
他就像從程素的世界裏消失了一樣。
過了很久他才重新有勇氣向當初的同學打聽程素，卻不敢問太多，那個同學因此也只告訴他，那個女生和程素只好了一個月不到，兩人就分手了。
可是回不去了。
他原以為時間會帶走一切，傷口總會慢慢結痂。可直到聽到這首歌，他才明白心中對程素的愛，根本沒有因為歲月的流逝而被帶走一分一毫。只是因為自己的努力剋制，那段感情被塵封在了內心最隱秘的角落，蒙上了灰。可這首歌像一陣大風，吹散了所有的灰塵，將那段回憶猝不及防地在他面前開啟。
其實對程素的近況，他一直都關注著。也正因如此，才能在第一時間讓小軼簽下了程素。
他原本沒有這麼快暴露自己的想法，怕程素還是沒能原諒他，怕程素不想見他。
怪只怪自己考慮不周，太過衝動，一碰到和感情的事，尤其與程素有關就容易失去理智，這臭毛病怎麼都改不掉。
他想在程素麵前，把自己唱給他聽。他想和程素一起唱。
既然過去已經回不去，那就讓他，重新再喜歡他一次。
「算了，我去想想辦法吧。」
歸景掛了和小軼的電話，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另一個號碼。他想好了，這事只能找投資方幫忙。要還是不行，只能威脅揚帆那邊，說接下來和自己談好但還沒簽合同的合作全部取消了。
哎，也不知道憑自己現在的地位，這樣的威脅到底有沒有用。
電話通了，「喂，聊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