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尾非結尾,開頭非開頭,作品如生活——寫在完結之際

結尾非結尾,開頭非開頭,作品如生活——寫在完結之際

兩年後。

八月里一個平常的周末下午。

「雲兒,你已經看這部劇很多遍了。」

沙南通看着坐在書桌旁盯着電腦屏幕不斷流淚的雲鋒,溫和而心疼地提醒道。

「嗯。」

雲鋒讓沙南通幫着擦乾臉上的淚痕,反手環住了他的腰,帶着濃重的鼻音應了一聲后,又揚起臉來對他說:

「我覺得這劇實在太打動人了,你看,就是這個場景。這個男青年,坐在飛馳的火車上去看他只剩兩個月的癌症晚期的未婚妻,風吹起他前額的頭髮,他端坐在座位,卻沉默地對着圖紙,一筆一劃地勾勒着他的飛機設計圖,眼淚一滴滴地滴落在圖紙上,濡濕了他的線條,可他仍認真專註地畫着,沒有停滯。火車也沒有停止,仍飛馳在去往他的罹病未婚妻的醫院的方向……這就是我們的人生啊,都在一輛從起點到終點的列車上,在經歷著生活的聚散離合,仍攜帶着夢想,執着地努力,也眼睜睜地承擔着那些得到又失去,但不放棄……」

這是宮崎駿的《起風了》,她的確這一天裏反反覆復都在倒來倒去的看,每看一遍都是淚流滿面,尤其是她剛說的這個場景,更是讓她感觸至深。她不知道自己是為這位年輕的飛機設計師的堅韌而感動,還是為他與他未婚妻的不幸而傷感。

「嗯。我只是不想你總是看這些太過傷感的東西,惹得自己也是傷心。」

沙南通抬手摩挲着她後腦勺順滑的烏髮關心地說道。

其實,他看過宮崎駿的《起風了》,在密大讀研究生時,在那些一個人獨自面對異鄉孤寂的大雪飄飛的夜晚,他看完了宮崎駿所有的劇。他也曾為這位年輕的飛機設計師的遭遇與堅持而感動,只是沒有此刻的她想得那麼深,也沒能像她看一樣東西那麼瘋狂,翻來倒去地看無數遍了。

「我哪有總是,這天天都不是家務就是工作,都沒時間看劇,好不容易今天有時間,偏偏又遇上了這樣一部劇,讓人不得不陪上一些眼淚。可也不都是傷感,就是覺得他坐在火車裏一面是不久於人世的未婚妻,一面是自己承擔的飛機設計事業,這樣的得到與失去同時的狀態,實在太像我們所有人的人生存在了。你不覺得嗎?」

她再度揚起臉望向他。

「嗯。覺得。我的雲兒辛苦了。」

他緊了緊摟着她的肩的手,有些動容。這兩年,她家裏家外,不得不說,都被治理得井井有條。果然,賢惠智慧的妻子,是男人成功的一半。

「叮——咚、叮——咚——」

有人按門鈴。

「誰呢?」

說話間,雲鋒已經從他懷裏正直了身子,從書房往客廳門口走去。

「姐!」

雲鋒一開門,便看見弟妹李雲琴雙手捧著個大箱子站在門口。

「哎呀,雲琴啊,快快快,進屋來。」

她要去接過雲琴手裏的箱子,雲琴擰身不讓,被走過來的沙南通雙手一接,才捧了過來,還真挺沉的。

「什麼來的?」

她打開沙南通剛放到地上的箱子一看,一箱子黃澄澄的柚子。

「我大哥大嫂給的,說我來廣州給捎給你們,剛下樹的,甜着呢,李旭李然一天能吃好幾個,趕緊地挑了些過來,不然等你們回去估計都進那兩個小傢伙的肚裏了。」

雲琴在衛生間洗手池裏一邊洗手一邊扭轉頭大聲說道。

「那得給君生留幾個,他是最愛吃柚子了,和李然李旭有得一拼。」

雲鋒朝着沙南通一笑,說道。

「姐,別管他,你和姐夫吃就行,他下周末回去自己在家裏吃。」

李雲琴毫不客氣地說道。她和君生剛結婚不到半年,感覺卻是比雲鋒和沙南通還老夫老妻。

「那你都來了,他還不一起過來?你不是沒告訴他你來了吧?」

雲鋒很是詫異。

「我給他打電話了,他讓我自己打車先過來你們這,他還在公司加班呢。」

李雲琴洗好了手,挨着雲鋒坐在茶几旁的沙發上,接過雲鋒切開了皮的柚子,幫着剝開。

「哦?最近公司很忙?怎麼連着兩個周六他都在公司?」

雲鋒抬頭望向沙南通。君生大學畢業后便來了廣州,和姐姐姐夫在一起工作了,小夥子還真是拿出了工作的狠勁,認真負責,任勞任怨,除了公司管理層里和雲鋒、沙南通熟悉的幾位負責人,沒人知道雲君生就是雲鋒的親弟弟,平時姐弟倆,包括君生和沙南通,都是公事公佈,連稱呼都是隨着公司人來的。

「剛完成併購,公司里事情是比較多,杜飛和李峰也都連軸轉呢。」

沙南通一笑道。

「那怎麼你不用呆在公司?」

雲鋒反問道,一邊拿紙巾幫雲琴擦著剛剝完柚子皮的手。

「姐,姐夫不同啊,那公司里的老大不都得分派別人幹活的嘛,得有思考的空間。」

雲琴一看,火燒到姐夫身上了,趕緊救火。

「雲琴說得好,得有思考的空間嘛,這不回來一邊陪着你,一邊工作啊。」

沙南通看着雲鋒笑着說道,又拿眼睛意味深長地看了她的肚子一眼。備孕期間,不得多在一起嗎,她連這都不明白么,果真是個天生的工作狂,一提工作,就什麼都忘了。

「那我也沒見你很忙的樣子,連個電話都沒找你的。」

雲鋒被沙南通那意味深長的眼神提醒了,想起還是自己要求他周末至少有一天是要全天和自己呆一起的,心裏一笑,但嘴上還是犟著。

「那要是大家自己的活兒都干不明白,老打電話找老大,這還能要嗎?姐夫是高智商,都是用腦想。」

李雲琴搶著說道。沙南通是君生的領導,她可得為了君生着想,讓沙南通舒適些才行。

「誒,我怎麼覺得,雲琴你這比我還了解你姐夫了?」

雲鋒笑着反問道。

「雲琴是很聰明的嘛,天天和你電話聊天,還能不受你的影響,聰慧起來?對吧,雲琴?」

沙南通笑着打圓場。他其實還真是如雲琴所說,腦子裏一直沒停過。

「你這是拿雲琴來哄我開心了,人云琴天資比我聰慧多了,我很多家務事還是很多從雲琴那學來的呢。不過,看在你最近表現不錯,剛好雲琴也在,晚上我給大家做頓好吃的啊!」

「哦?那真是太好了,天天都有好飯吃,我真是有個好妻子,我也要幸福得吃不下飯了!」

沙南通也不顧雲琴在旁邊看着,手一伸便將妻子攬了在懷裏,用臉去蹭她的前額。

窩在他懷裏的雲鋒,笑着將分好瓣的柚子給雲琴遞了一瓣過去后,再給摟着自己的沙南通手裏放了一瓣,最後,自己才拿起一瓣來準備剝開,卻不料沙南通已經將她剛遞過去的那一瓣剝開了,放到了她唇邊,她便欣然一笑,自然地將手裏未剝的轉給了他,再伸著脖子小口小口地細嚼慢咽着他端在唇邊的這一瓣。

「咦,好甜哪,雲琴,自從你大哥種果園以來,我們都沒買過水果了,一到季節就送了來,我們現在都吃不慣外面買的水果了,總覺得不如你大哥大嫂種的甜。」

雲鋒一邊細緻地品著汁水豐盛的柚子,一邊由衷地贊道。

「再甜也沒你和姐夫一起甜,連吃個柚子都要甜死人不償命!」

雲琴早將雲鋒和沙南通那一番遞柚子和剝柚子的情景看在眼裏,羨慕得直咂嘴地說道。

「君生對你不這樣啊?我看他還算懂得尊重愛護女性,吃飯都給你盛湯嘛,怎麼,你還覺得不夠甜啊?要不我再說說他?讓他對你再甜一點?」

雲鋒蜷縮在他懷,打趣道。

「別,別,別,您可別和他說,他這都是受你和姐夫的熏陶,再和他說,他就以為是我作妖了,反而笑話我了,我可不幹。」

雲琴像個孩子般嚼著柚子,笑着嚷嚷起來,把雲鋒也惹得哈哈大笑。

說話間,沙南通的電話響了,是君生的電話,問他關於公司市場和運營商合作方面的幾個負責崗的人選問題。沙南通掛了電話,便低着頭諮詢縮著頭在他懷裏津津有味地吃柚子的雲鋒,從起市場和運營都是她一手抓的,她最熟悉了。

「讓君生直接去找孫平平就行了。她熟悉得很,這幾個負責崗,她應該還是能提幾個備選人出來的。」

雲鋒四兩撥千斤道。沙南通一聽,確然如此,自己倒是把剛升為品牌總監的孫平平給忘了,便抿嘴一笑,給君生回了電話,照着雲鋒的意思交代了一遍。

「姐夫,你真是個好CEO,這麼善於聽從建議。」

雲琴又在一邊擦鞋了。

「我是個好CEO,因為我懂得聽董事長的建議。」

沙南通低頭看了一眼雲鋒,笑道,笑容里有擋不住的欣賞與喜愛。

「姐,晚上我跟你一起做飯,學兩手,君生老說我做飯不好吃。」

雲琴眉頭一擰道。她不管這對CEO和董事長之間工作的事了,關心起對君生的飲食起居來。

「可他也沒說我做的好吃哇,你跟我學,估計還是要被嫌棄,還是另找明師的好。」

雲鋒不置可否。

「就跟你學就好了,你沒發現啊,他吃你做的吃的飯能吃兩滿碗,吃我做的,吃個一碗就說飽了,後來我說他吃得少,他就假惺惺地將一碗分成兩小碗來吃,還以為我不知道呢,哼!」

「哈哈哈……人家對着你,幸福得吃不下飯了嘛!」

雲鋒開心地大笑道。

「哪有,就是嫌我做的不好吃。」

雲琴窘迫地嘟囔道。

沙南通聽着懷裏的妻子和著雲琴兩個女子你來我往地互相打趣,也跟着笑,心裏如同灌滿了蜜。這就是他的生活啊,他的妻子便是蜂后,他願意做她的工蜂,將她好生地捧著,但這樣想的時候,他仍是清楚,其實更多的時候,在生活里,還是他的這位嬌俏可人的嬌妻為他做的多,為這個家做得多,她,當得起賢惠二字。

一個男人,若是娶了一個智慧的妻子,便成功了一半。

他真的很慶幸,很慶幸,娶了這麼一位對他來說,是天上有地上無的世間絕無僅有的最賢的妻。

他想起他和她從交往開始,她便是在為他付出,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來教他英語,犧牲她對他的依戀來說服他考托福出國,再說服他繼續在國外讀研,又說服他呆在佳佳寶貝擴大自己的視野提升自己的能力。

他和她今天的事業發展,是源於師道教研苑平台的創建,而這一平台的創建,又源於她的教育初心和專業智慧。

在最初創建的艱難時刻,她與他一起並肩熬過,在平枱面臨轉折的巨大壓力時,是她頂着肩上的重擔和他一起想盡辦法地化解,在平台發展順暢時,她卸下重任,轉交給他,卻在他需要時適時地提供不同角度的合理合情的建議和見解來在背後幫助他。

如今,她備孕在家,去公司去得少了,只是在一些大事上聽一聽他的說法,一些公司重要的會議她都儘可能地不參加,負責的事務已越來越少,但師道教研苑平台剛完成對欣欣教育的併購,改名叫起興教育平台,這個名稱還是她起的。

併購后的事務上,雖說欣欣教育原有的發展規劃和業務方向都沒有太大的變化,但人員方面還是要做出一些調整,在企業文化上還得想想怎麼和新公司融和,所以事情還是很多。他作為公司的CEO,那些併購后的具體事項他都分派下去了,但一些重要崗位的人和一些關鍵環節的事務,他還得想,而她,也在幫着他想。

同時,她也的確如當初答應她的父親所說的那樣,逐漸地將重心轉到家庭中來了。

這家裏,客廳整潔有情致,書房雅韻舒適,廚房和衛生間乾淨明亮,全都是她的功勞。

不僅如此,她對待兩家人溫婉大度,體貼入微,對待沙南通更是溫情與智慧並存,在兩人的日常里紅袖添香,善解人意,在兩人共同的事業上她仍不斷通過學習來提高自己,給他和他們共同的事業發展提供更多的幫助。

在對待家庭與事業的平衡上,她的智慧,連他也為之嘆服:

她懂得將放手與聯手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也懂得將自己的精神獨立與家庭的相依相戀的度調適好,令他在婚後反而對她越來越欣賞到迷戀——原本,他是做好了結婚後兩人會在瑣碎中漸趨平淡的心理準備,但她令他見識到的她對生活工作的智慧,讓她總是有辦法讓兩人的情感生活中波浪起伏,家庭的溫情不淡反深。

而事實上,這些,卻不過是她和他在交往開始便一如既往地存在着的,只是,她在推着他向前時,她也沒有拉下腳步,始終在精神和見識上,都在與他一起勇敢開創生活時齊頭並進。

他也終於在她身上,在與她共同開創和營造的生活中,很清晰地看清透了那樣一種不停止的堅持的精神,這種精神,仍是來自於她和他的血脈的融合,也是他和她組織的家的家庭文化,會成為家族的精神,傳承給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孩子的孩子,如同今天的他和她,讓他們的孩子們,也懂得以堅韌不拔、開拓進取的堅持為根基,以寬容厚愛、相互支持來與家人相融合,以對待生活的知足常樂的平常心來營造生活的雅趣,體驗到活着的最極致簡單的幸福。

她偏轉頭,看向滿眼深情地笑望着她的他,似乎知道他的所想一樣,回以幸福的一笑。

是的,一個懂得感恩與珍惜的丈夫,便是一個女人全部的幸福。

她之所以能在與他交往後仍能不斷地走向生活與夢想的圓滿,都有賴於他,當初,若不是他不顧自己的英語糟糕,為了自己內心的聲音,勇敢地通過努力轉到計算機系,並且攻破自己最薄弱的英語,邁向了大洋彼岸,帶着她一起,看見了更廣闊的世界,又為了她,想都沒想地放棄在美國讀博的機會,努力學了計算機專業還再學商科,一畢業就回了國,和她一起。

最難為可貴的是,她的對教育的想法,他不僅僅幫她,還努力地用實際行動將她的夢想當成自己的夢想,一起將她的教育夢想落地生根,直至今天,她對他仍是感恩不盡。

看他在生活里,細到剝柚子這樣的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大到家庭的重大事件,無不注意着她的感受,對她關愛有加,對她的家人也是一一擔當,面對他這對她習慣如平常的好,她只怕自己做得不夠好,一不小心會傷了他的心,或是涼了他的意,那都將是她最大的痛苦。她不希望自己痛苦,便要待他好,待這個家好,如此,其實便是與他一起走在行走人生,實踐願想的路上了吧。

而兩人的心,便如同此時此刻在桌子底下她和他緊緊握在一起的手一樣,是相印着的。

她和他,是天意註定的相遇與相知相守嗎?

便這樣相濡以沫了。

此生,皆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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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野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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