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生離別母女情 念舊恩兒女心

第七回:生離別母女情 念舊恩兒女心

嚴詠梅望著姐姐依依難捨的神態,心裡也是一片酸楚,她強忍心中的悲痛,凄然一笑,說道:「大姐的仇已報,泉兒和月琴的功夫已然學成,我也就不便再留在這裡了。」

「你就不能多住幾天嗎?」

「早早晚晚總是要分開的。」

嚴夫人見挽留不住,凄然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嚴詠梅向桌上一指,說道:「把那個送給泉兒。」嚴夫人這時才發現桌子上放著一個包裹,她伸手打開包裹,見裡面放的正是那套素紗梅花衣裙。看著自己親手為妹妹縫製的素紗衣裙,想著妹妹穿上它時喜不可言的神情,可恍惚是一瞬間,她的小妹就永遠失去了那可愛的笑容,落草荒山,無家可歸了。回想往事,心波難平。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眼裡的淚花一瞬間變成了無數顆珍珠滾落在那件綉滿銀sè梅花的素紗衣裙上。就聽詠梅說道:「這套衣裙,小妹一直十分珍惜,生平只穿過兩次,這些年來,我一直留在身邊,看到它,就像看到了姐姐。現在我把它給泉兒,姐姐看到她穿在身上,一定會高興的,她也一定會很喜歡。」

「我苦命的三妹。」嚴夫人突然抱住詠梅,放聲痛哭起來,好半晌,才控制住情緒,悲聲道:「三妹什麼時候動身?」

「今夜就走。」

「那我去叫泉兒來,你們母女倆再見上一面。」嚴夫人說罷,鬆開詠梅,yù向門邊走去。詠梅一把拉住她,急聲說道:「不,姐姐不要叫她了,我會不忍心的。」

「你這樣離去,難道就不掛心嗎?」

「看到她整天那麼高興,你們又對她那麼好,我還有什麼可牽挂的呢?」

一枚皓月掛在蔚藍的天際,它那柔和的光輝毫不吝惜地流入花園中的每一處縫隙,花園立時變成了一副山巒起伏的水墨畫。柳靚泉獨自一人徘徊在花園裡,微微的夜風帶著各種醉人的花香輕撫著她的感覺。這雖是一個月明風清的美好夜晚,可她的臉上毫無喜sè,眉宇間流露出淡淡的哀婉。她慢慢地走進花園中間的一個涼亭里,坐在早已焚上香料的琴案邊,扶起琴來。琴聲悠悠,訴不盡的萬千心曲,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花園後面的大路上響起,瞬間便消失了,留下的仍是一片寂靜。她站起身來,心裡一陣茫然若失,本想躍出花園的圍牆,再最後看一眼那騎馬遠去之人,可兩腿像灌了鉛一樣無法挪動,她知道她的心太脆弱了,弱不禁風,更禁不住親情的撕扯。她摘下胸前佩戴的金鎖,愛撫地捧在手中,突然雙膝一軟,朝著馬蹄聲消失的方向跪了下去,臉上現出一副凄苦的神情,大顆大顆的淚珠從那緊閉的秀目中潸潸而落,砸在手中的金鎖上,似乎叮噹有聲。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尋她而來的彩紅吃驚地看著她的小姐,不知所以,她的小姐,就像一尊玉像一樣,一動不動。彩紅一急,雙手抱住柳靚泉,哭聲道:「小姐,你說句話呀!」

柳靚泉望了望彩紅,嫣然一笑道:「彩紅,我終於又闖過了一關。」

兩個人相互攙扶著站起身來,柳靚泉又坐到亭子中的琴案邊,用一隻手隨意撥弄著琴弦,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正在找你,聽到這裡有琴聲,就來了。」「找我有事嗎?」「是公子找小姐。」「這麼晚了,他找我幹什麼?」「說是要小姐陪他下棋。」「你去跟他說我今天沒空。」「那小姐你呢?」彩紅動作遲疑。「我想一個人再坐一會兒。」彩紅走了幾步,又轉回身說道:「夜涼了,要不要我給你拿件衣服?」「我不冷,謝謝你了,彩紅。」

彩紅細碎的腳步聲消失在柳影花香之外,柳靚泉一人獨坐,夜晚的風的確涼涼的,她不禁打了個寒顫。真是思衣得衣,一件披風悄然地披在她身上。柳靚泉一驚,猛然回頭,發現柳箐石正站在身後,月光中,笑看著自己。

「嚇著你了吧?」

「沒聲沒響的,還能不嚇人?」柳靚泉嬌聲嗔道。

柳箐石聽著那似嗔非嗔的聲音,望著月下的嬌嬌倩影,一股愛憐之情油然而生,他伸手摟住柳靚泉的肩膀,柔聲說道:「聽彩紅說你不高興了,能告訴我,什麼事使你不高興嗎?」

柳靚泉沒有像平時那樣推拒他的摟抱,她只覺得今夜他的臂膀很溫暖,他的話語,就像這皎皎的月光,滲入她心靈的縫隙,沐浴著她的某種情感荒漠,使她忘記了剛才的凄楚。她緩緩抬起頭,望著天上的圓月,輕聲地自我掩飾道:「我是在感嘆天上的月亮,今天圓了,明天又缺了,感嘆這滿園的鮮花,一過了chūn天,就都要枯萎凋落,想了這些,誰還會高興呢?」

柳箐石聽罷,對柳靚泉的痴想不禁好笑,心想:這麼一個整天zìyóu快活的人也會見月傷懷,見花流淚了,可見妹妹是大了。他打了一個哈哈,笑道:「原來妹妹是為了花月傷懷呀,那是大可不必的。」

"為什麼不必呢?」柳靚泉依舊是聲音很輕。

「因為月缺了還會再圓的,花謝了還會再開呀,就像我們的小泉泉,不高興了還會再高興起來的。」柳箐石說最後一句話時,聲音拉得長長的,語音重重的,甚至有些滑稽。柳靚泉被他逗得「咯咯」笑起來,她站起身,掙脫了他的胳膊,笑道:「畢竟還是哥哥,見識總比小妹高上幾等,嘻嘻......可謂不同凡響。」

「好啊,剛剛高興起來,又來取笑哥哥了,看以後你生了氣我還哄你不?」他說的雖是氣話,可話里沒有半點怒意,反而比先前更加輕柔。

「月圓了還會再缺的,花開了還會再敗的。」聲到人到,說話間,一位不速之客已悄無聲息地站在兩人面前。望著吃驚地看著自己的兩個人,他突然放聲笑起來,「柳賢弟,柳小姐,不認識了嗎?」說罷,來人摘下面紗,笑望著柳家兄妹。月sè雖然朦朧,但柳家兄妹還是看清了來人。

「李兄。」柳箐石驚喜地跑上前去,抓住來人的手,回頭沖柳靚泉說道,「泉妹,來認識一下。」

「我們早就認識了,小妹這條命還差一點要喪在他手中呢。」柳靚泉說罷,並不與來人答話,竟自向花園門口走去。

「妹妹,你去哪裡?」

「你們兄弟如此親熱,我站在旁邊算什麼?嘻嘻....」說話間,柳靚泉已自出了花園的月牙門。

「請李兄不要介意,小妹一向嬌寵慣了。」

「令妹真是既聰明又可愛。」來人很會自我解嘲。

那麼,這位不速之客到底是誰呢?這裡不得不交代了,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斷崖山桃花寨的寨主――李飛龍。

兩人落座,柳箐石疑惑地看著李飛龍道:「不知李兄深夜到此為了可事?」

「聽人傳說,皇上派來欽差,要在此地建造離宮,不知是真是假?」

「李寨主的消息好靈啊!」

柳靚泉端著茶水走過來,她將茶盤放到琴案上,雙手端起一杯送到李飛龍眼前。李飛龍微一欠身,算是謝了,口中說道:「怎敢勞動柳小姐親自獻茶。」

「我不獻茶誰獻茶?你們一個綠林英雄,一個官家公子,讓旁人看了成何體統?」

李飛龍自斷崖山見柳靚泉一面,對她那豪爽的xìng格頗有好感,她給他的第一印象簡直沒有一點官家小姐的做派,要說是武林女子更為恰當些。他知道柳靚泉毫無大家閨秀那種嬌弱羞赧之態,在她面前說話用不著顧忌什麼,見她今rì對自己說話竟是半開玩笑的口氣,知道她已拿自己當做朋友,心中自然高興。他本也是一個善於言辭愛說笑之人,便也笑道:「柳小姐怕別人看見,我們可以不喝茶嘛。」語氣甚是隨和。

「那怎麼行,誰不知道你李寨主是皇上老子都敢碰的人,你屈尊來到府上,若是不好好招待,下回再撞到你們桃花寨,可就別想跑出來了,哈哈......」

李飛龍聽罷,也不禁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對柳靚泉更增加了幾分傾佩之意。半晌,他收住笑聲,回到自己的話題上:「那麼說,皇上果然要在此地建造離宮?」

「正是。」柳箐石、柳靚泉臉上神sè均變得嚴肅起來。

「一國之君,理應為臣民百姓著想,可他光想著自己享樂,吃飽飯不幹正事,已是廣廈萬間仍不知足,卻又想造什麼離宮,他就沒有想想,這需要多少勞工,眼看著再過二個月就是麥忙,這麼多麥子難道都泡到地里不成?他還想讓天下百姓活不活?」李飛龍說到最後,竟帶著幾分凜然之氣,沉默片刻,又說道,「這還是一,建造離宮,還要佔去大片的良田,這不是在卡此方百姓的脖子嗎?」

「這有什麼辦法呢?」柳箐石輕輕嘆了口氣。

「難道令尊大人就不能為此方百姓說句話?」

柳箐石yù答,卻不知從何答起。

「如果家父的話皇上肯聽,那家父就不會被貶出京城了。」柳靚泉介面道。李飛龍聽柳靚泉說到柳總督舊話,和柳家兄妹感慨一番,須臾,他站起身,長嘆一聲,慨然說道:「他就不怕官逼民反?!」說罷,向柳家兄妹一拱手,道一聲「後會有期」,施展開輕功絕學,眨眼便消失在朦朧的月sè中。

夏rì的金江兩岸,芳草青青,江水一碧千里,被風吹拂的江面,泛起一道道漣漪,漣漪在rì光的照耀下,閃著耀眼的金光,彷彿有無數條帶著金sè鱗片的魚兒在江面下穿行,遠處白帆點點,悠悠然天水之間,更為這美麗的金江增添了無盡詩情畫意。但今rì的金江顯得有些喧鬧,兩岸聚集著此地的百姓,百姓們交頭接耳,談論著什麼。

「哈......多謝了!多謝了!」隨著那歡快熟悉的笑聲,人們期待的吳知府在一眾人的簇擁下,滿面chūn風,笑聲頻頻地向碼頭走來,他的身邊,有柳總督,馬天仁,和平rì結交的好友、同僚。「也太不公道了,只為多說了幾句話,就被貶做下江縣令,這也太有點,有點,哎――」馬天仁故作同情之狀,最後竟表現出幾分的憤慨來。

「哈哈,那有什麼,有人想去還去不了呢,哈哈......」吳有道卻滿不在乎,從肺腑里發出的依舊是那令人羨慕的笑聲。「只是,只是......」柳總督望著這位摯友,卻不知應該說些什麼才好。「只是官小了點,哈哈,那有什麼,官小了離家卻近了,一失一得嘛,哈哈,閑暇之餘,串親訪鄰,那可是樂之以極,千金買不得的人生福氣喲,哈哈......」

百姓們望著他們的「哈哈大人」,竟有些難捨難分,這段時間,在百姓中間有一種傳聞,說是他們的「哈哈大人」為建造離宮之事,多為此方百姓說了幾句話,便被那皇帝老兒貶了官。想他們的「哈哈大人」,平rì為官做人何其謹慎,可在關鍵的時候,還是被自身的正氣左右了一下,獲罪自身。一位鄉紳模樣的老漢雙手捧著一碗水酒,恭敬地舉到吳有道面前,說道:「大人今rì就要遠離,此方鄉鄰民眾無力挽留,望大人喝了此碗水酒,將此方民眾對大人的敬意與祝福帶去吧!」吳有道高興地接過酒碗,悵然一飲而盡,那樣子極是痛快,然後把酒碗遞還給老漢,抹了一下腮邊的酒滴,趁著酒勁說道:「我吳有道自做官以來,別無它求,只求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內不愧心而已。四方百姓對吳某如此厚愛,就是對吳某的最好褒獎,吳某在此謝過。」說罷,登上一葉扁舟,揚帆而去。

岸上百姓望著那漸漸縮小的帆影,仍有人不忍離去。

金江,金江,默然流淌,送走一個大人,迎來一個大人,金江,金江,默然流淌,帶走豐收糧,帶來百年荒。此後,這一方便多了一首民謠,這一曲民謠和著那滔滔東去的江水,唱出了人們的心聲,也唱出了對這世道的不滿。一直唱到一場空前的農民起義的爆發。

太陽越升越高,吳有道的船影早已消失在水天之外,金江兩岸送行的人群相繼離開,各自去忙各自的營生去了。北岸邊的一棵苦楝樹下,卻仍舊呆立著一個人,此人身著青衣,頭戴面紗,此時,面紗撩起,露出雪白的面頰,憂鬱深沉的眼睛,顯得是那樣娟秀、文靜、聖潔。她不是別人,正是來此排解愁悶的陳月琴。她手扶著灰蒼的苦楝樹榦,用一雙心事重重的眼睛向東眺望著,在她清澈的目光中,依稀可以看到「四季chūn」鏢局以極鏢局門外的那棵柳樹,這更增加了她的惆悵。自從斷崖山見哥哥一面以來,久埋心中的深深的思念卻變成了無限的苦惱,她既希望再次見到哥哥,又害怕再次見到哥哥,因為她害怕哥哥眼中燃燒的怒火。每每想起小時候兄妹之間的點滴,她的心就似乎被一雙殘酷的手揉來搓去,無數個無眠的長夜,她的血肉之軀被情感深處泛濫的痛苦困入jīng神的囹圄,常令她產生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她甚至想跳進這滔滔的江水,永遠離開那些折磨人的苦惱與思念,可她卻又難以捨棄使她難捨的東西。可究竟是什麼東西使她難捨?究竟是什麼力量使她能夠生存下來呢?她自己現在有些模糊。難道就是陽光里這片紅牆青瓦的空間嗎?這片紅牆青瓦的空間里的長兄,是她的折磨,也是她的一份寄託,她的寄託,還有別的內容。

一想到另一個他,陳月琴的心裡頓時升起一股柔情蜜意,她望著眼中的滔滔江水,好一陣的痴思傻想:如果我跳到這江水中,他還會再次救我嗎?不知不覺間,陳月琴心中竟現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你能再次救我,那我寧肯跳下去,即使我為此舉真的喪了xìng命,心中也會很很快活的。正胡思亂想間,忽覺身後有些微動靜,她雖是一個極膽小之人,但想大白天也不會有什麼歹人,隨意回頭瞥了一眼,緊接著卻慌忙轉過頭來,禁不住一陣耳熱心跳,渾身不自在。真是想曹cāo曹cāo就到,那人不就是剛剛想到的他嗎?她心中一陣慌亂,毫無主張,不知該走還是該留。在一陣心理失態之後,卻又責怪起自己來:陳月琴呀陳月琴,你不是一直在想他嗎?怎地他來了,你卻又要走呢?如此想罷,心中頓覺平靜下來。

「月琴姑娘,怎的一人在此?是不是心中有什麼苦惱?」李飛龍說話遠不及平rì自然,他在別人面前一向是瀟洒大方,口齒伶俐,可在陳月琴面前微微感到有些拘束,說話也沒有在別人面前靈便,不過還好,還不至於顛三倒四。他的言語神態之中包含的都是關切之情,只是很隱晦,讓人很難發覺到。

「一個人清靜。」陳月琴極力壓抑住心頭的緊張、喜悅,用偽裝的平靜說出這幾個字之後,便緊閉雙唇,不再說話了,女孩子都懂得矜持。

兩人沉默半晌,都覺無話可說,可如此沉默,不免使人尷尬:「你又想哥哥了吧?」李飛龍首先打破了這份沉默,可話一出口,又覺後悔,暗罵自己:真是該死,什麼不能說,為什麼老提使她傷心的事?

陳月琴聽他提起哥哥,果然臉上再現痛苦之狀,她苦苦一笑,輕輕地搖搖頭,接著又是一陣沉默。

「那你是在想娘親了?」不知怎地,李飛龍在陳月琴面前總想多說些話,但往往說的話又都是急不擇言,這句話一出口,李飛龍就恨起自己來:李飛龍呀李飛龍,你今天怎地如此不會說話?幹嘛老問人家想什麼?人家就是在想娘親,還能會跟你說?何況......

陳月琴也覺出李飛龍遠不及在斷崖山瀟洒自如:難道他也像自己一樣慌亂?這時,她覺得自己再不說話,會使兩個人都沒意趣,便接著李飛龍剛才的話題說道:「我經常想娘親,可現在沒想。我現在想的是要謝謝你。」說著,她投給李飛龍一束溫柔的眼波和一個淺淺的笑容。

「謝我?」李飛龍明知故問。「對呀,謝謝你在斷崖山上的救命之恩。」陳月琴說罷,竟破天荒地嫣然一笑,那笑如chūn光乍現一般燦爛異常。「你還沒有忘了那件事?」李飛龍顯然有幾分激動了,這也難怪,如此冷若冰霜的「小啞女」會說出如此一句感激的話,並且還有那樣可貴的明快的笑容,怎不使他狂喜萬分呢?「我怎能忘掉呢?如果我把那件事忘掉了,就等於把我的救命恩人忘了,那可是大大的不該。」她的話里流露出真摯的感激之情。李飛龍聽罷,心裡甚是快慰,心道:只要你能記住我,也不枉我為你動了一場莫名的情愫。

陳月琴繼續說道:「可當時我並不感激你,反而覺得恨你多事,因為那時我確實是不想活了。可後來想想,我畢竟太年輕,那樣死了真有點可惜,人生的那麼多真內容還沒有開始......」她的臉突然緋紅起來,「慢慢地也就感激你這個救命恩人了。」她這時已不再拘謹,似乎把他當做了自己的親人,她和他的心理距離拉近如此突然,但似乎又如此自然。

「其實不用我救,你也不會有事的,你的功夫遠在你哥哥之上。」

「那你為什麼要救我?」陳月琴有些大膽地注視著他,這是他們認識以來她第一次如此看著他,但旋即就覺得似有不妥,不覺兩頰微微一紅,慌忙移開了視線。她的視線里,又出現了「四季chūn」鏢局外的柳樹,那棵柳樹,是她內心深埋的愁緒,這時候將它搬到視線里,恰到好處地遮蓋住一個女孩在一個男人面前暴露出的些許輕浮。

「如果我不救你,那你可真要沒命了,噢,我的話有些前後矛盾了,我是說,你當時一心領死,不與哥哥還招......我怎能眼看著你去死,你這麼......」他本想說,你這麼美貌。話到嘴邊,覺得不妥,把美貌兩字又生生咽了回去,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月琴姑娘,我有一事不明,能相告嗎?」「什麼事?」「你為什麼不把實情告訴你哥哥?這樣,你們兄妹之間的誤會不就解開了嗎?」「我怎能做出那樣的事呢?那女人雖說可恨,可她畢竟真心愛著我哥哥,況且,她已得到了報應,我能忍心讓她死後不得安寧嗎?再就是我哥哥,本來就夠痛苦的了,如果我把實情說給他,他要是知道他做了殺父仇人的女婿,那他還能活得了嗎?我把實情埋在心裡,痛苦的是我自己,卻能活得哥哥的xìng命。」陳月琴說罷,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心中頓覺爽快了許多許多,和一個人說說心中的鬱結,真好,雖然這個人有很多謎團,雖然這個人對自己家的私密似乎知道很多,雖然這個人不知是敵是友。

李飛龍望著陳月琴,心中有些吃驚,在他的眼裡,陳月琴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子,可在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卻毫無痛苦的神情,就像給別人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一樣。總督府里的人都與眾不同。

「我也有一事不明,你能告訴我嗎?」

李飛龍聽罷陳月琴此言,心弦稍微緊了一下,但旋即又鬆弛下來,說道:「什麼事我都願意告訴你。只要我能說。」

「你為什麼對我的事知道得這麼清楚?」

李飛龍聽罷,臉上彷彿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神情,那神情彷彿帶著微微的酸楚,但很快就消失了,就像雨天的閃電一樣快,他笑了笑,說:「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但有些事情,不能說,至少現在不能說。」

陳月琴對他的回答報以一笑,在她心裡,他就應該是這樣的人。接著兩個人又沉默在靜寂之中,雖然兩個人心中均有千言萬語,但此時此刻卻不知從何而談,從何說起,也許他們根本就不需要再講話吧?好一陣的沉默,好一陣的心靈相吸,好一對冰雪情懷,好一曲無聲的歌。

陳月琴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見rì頭已經爬上柳樹梢,不禁心中悵悵然:今rì的時間怎地如此之快?她語氣低沉地說道:「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不知怎的,她心中竟有些依依難捨,因為她知道,自己一離開他,就又會浸泡在無限的愁苦之中了。自己一離開他,不知何時能再見到他。李飛龍也有同樣的感覺,雖是不忍她離去,但又覺得,兩人才第三次見面,雖是彼此互有好感,可畢竟男女授受不親,怎可長久在這大白天光里遺人口舌,便偽心說道:「我來送你。」陳月琴笑著看了他一眼,說:「不用了,路不遠,又是白天,不會出什麼事情的。」說罷,放下面紗,從苦楝樹上解下白龍駒,翻身上馬,沖李飛龍揮了一下手臂,兩腿一夾,白龍駒一聲長嘶,撒開四蹄,馱著主人遠去了。

李飛龍獃獃地望著她的背影,那個背影,消瘦的肩膀,細不盈握的蜂腰,被風舞起的青絲,心裡一陣茫然若失,一直呆看到那背影消失在一片煙塵的簾幕深處,他才緩緩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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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鳳山莊恩仇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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