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憶往事不堪回首 玉泉山深埋禍根

第六回:憶往事不堪回首 玉泉山深埋禍根

嚴夫人的父親在京任諫官之職,膝下無子,只有三個女兒,均長得如花似玉。大女兒名叫嚴詠霜,二女兒名叫嚴詠雪,三女兒名叫嚴詠梅。詠霜長詠雪四歲,詠雪長詠梅四歲,三人之中屬詠梅最小,最是聰明,最是美麗,也最是可愛,不但二老喜歡她,就連姐姐也視她為心肝。三個女兒漸漸長大,大女兒嫁給了對嚴諫官有救命之恩的龍鳳山莊莊主――陳洛山,二女兒經過一次婚姻波折后,最終嫁到柳家,成了柳總督柳光的夫人。說起二女兒嚴詠雪的第一次婚姻,後文中還有交代。三女兒嫁給了李尚書之子――李君亮。李家就李君亮一個兒子,又與嚴家是世交,因此,詠梅一過門就成了李家的心肝寶貝,不但夫君李君亮對她百依百順,就連公婆也甚為寵愛,加之她為人謙和,聰明美貌,府里的丫鬟僕人無人不愛。她嚴守婦道,雖是滿身功夫卻從不外露。公婆正對這位溫文爾雅、對上謙恭、對下謙和、料理家事井井有條的賢媳終rì合不攏嘴的時候,他們哪裡知道,一場意想不到的災禍卻迫在眉睫了――

夏季,時逢三伏天,雖是濃蔭咋地、天藍水碧,江山可謂如畫,可燥熱卻使人難當,雖是清晨,卻也沒有絲毫涼氣。李君亮在後花園練習完一套拳法,已是額頭冒汗了。他解開衣領上的扣子,坐在魚池邊的一張石椅上,自去看那水中來回遊盪的魚兒,彷彿自己也變成一條魚,沐浴在那清波中,zìyóu地暢遊,身上的燥熱自覺消減了不少。驀地,他聞到一股梅花香氣,這香氣如晨風夕露,甚是清涼。他心中好生奇怪:酷暑天哪裡來的寒梅香氣?他的眼波不自覺地漂移到不遠處的兩棵梅花樹那裡,梅花樹依舊是枝葉蔥蘢,哪裡有半朵梅花?莫非那梅花樹的葉子也能生香嗎?往年怎生不覺?正疑惑間,那梅花的香氣越來越濃郁,這香氣似乎是從自己身後發出。他猛然回頭,眼眸之中,一人亭亭玉立。正是愛妻嚴詠梅。只見她今rì穿著一件白紗衣裙,衣袂飄飄,如月宮素娥,如花中凌波。看那衣裙,好不漂亮,上緊下松,領似梅花,窄腰寬袖,衣帶如花,這套衣裙的領子、袖口、腰帶、飄帶、膝下至裙擺處,都jīng工綉制著一朵朵銀梅花,真是銀光閃閃,煞是好看。嚴詠梅身著這一件霓裳素衣,胸前佩戴著一隻金鎖,金鎖連著頸中的一個金項圈,金項圈的兩側,對稱地打著兩個鮮紅的蝴蝶結,蝴蝶結在金項圈和素衣的襯托下越發鮮紅耀眼,倒像是雪地中的兩朵紅梅,好看之極。今天,詠梅的臉上不施脂粉,頭上不戴飾物,恰似深山幽蘭,奇峰寒梅,讓人見之生愛,愛之生敬。李君亮雖與她同床四載,也不禁看得如痴如醉。

嚴詠梅見李君亮呆看自己,不禁臉一紅,嗔道:「不認識了?」李君亮如夢初醒,笑道:「賢妻身上好香啊!」就勢拉過她,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後又說道:「怎的今rì臉不擦粉,頭不戴花?」「這樣不好嗎?」詠梅反問道。「當然好,我的賢妻如此打扮,比往rì更俊俏三分了。」他將自己的臉湊到愛妻的肩頭,深深一嗅,一股梅花的清香立時沁滿肺腑:「你這身衣服從沒見你穿過。這衣服熏得好香味。」

嚴詠梅的這套衣服,是她的二姐嚴詠雪所贈,這香也是二姐所贈,這兩樣東西得到的時rì不深,今rì一顯現,能令夫君如此傾目,她不無得意地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一副俏皮的神情。

「你這衣服是嫁妝嗎?我怎麼沒有看到過?」「壓箱底的東西,怎能讓你輕易看見?」嚴詠梅又做了一個俏皮的神情。

「壓箱底的東西,今rì怎麼捨得上身?」

嚴詠梅「嘿嘿」地笑了幾下,說:「可是壓箱底的東西,如果不能裝飾青chūn,豈不暴殄天物?」「也是。今天你又想到哪裡去?」

「你猜!」嚴詠梅摟著李君亮的脖子,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去柳林坡?」柳林坡位於城北郊,景sè頗為鄉野,李君亮夫婦已去遊玩過幾次。

「不對!」「那我可猜不出了。到底今rì要去哪裡?」「玉泉山。」嚴詠梅壓低聲音,在夫君的耳邊悄聲說道。

李君亮嚇了一跳,頭搖得像撥浪鼓:「哎呀,那可不行,你知道那離城多遠?」

「不就是二百多里嗎,騎上你的桃花閃電駒,還不是眨眼的工夫?」

「你我騎馬去?你想的倒好,爹娘會同意嗎?」

「我都想好了,」嚴詠梅面露喜sè,神情快然,「我坐車,你騎馬,等出了城,你我再同騎,不就行了!」

「那也不行。」李君亮溫言勸道,「那地方實在太遠,你身體嬌弱,會累壞的。」

嚴詠梅見夫君不依,抽回摟著他脖子的手臂,一語不發,臉上再也找不到一絲笑容。李君亮見她動了氣,忙伸手摟住她的腰,勸慰道:「我都是為了你好。」

嚴詠梅從小任xìng慣了,她想做的事都是樣樣做到,今rì情趣所致,只想到玉泉山遊玩一rì,不想君亮卻不答應,她一肚子委屈,沖著李君亮說道:「什麼為了我,說得好聽,在家時跟大姐去了幾次,也沒見累壞。自從來到你家,就像鳥關進了籠子里。」說罷,想站起身來,可李君亮摟得太緊,一時無法站起來,「你快放開我,沒有你,看我去得去不得!」

李君亮見詠梅耍起了小孩脾氣,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他知道妻子任xìng,拗不過她,也只好隨她的願罷了:「我跟你去,該高興了吧?」他的聲音帶著幾分討好,少年夫妻賢伉儷,為夫的豈有不擔待為妻的之理?

嚴詠梅見夫君答應了自己,喜上眉梢,嬌聲說道:「早該如此,我看呀,你是成心氣我。」

夏季的玉泉山,雖不及chūn季鮮花簇簇,也沒有秋季的野果十里香,可那滿山的濃綠,遮天的松柏林,清澈的山泉溪澗,翠竹碧影,加之碧濤深處的鳥鳴蟲唱......真可謂山巒疊翠,妙語佳音,身臨其境,有一種回歸自然,忘塵忘我的怡然感覺。李君亮、嚴詠梅置此避暑勝地,並肩坐在一個被波光碧影環繞住的涼亭里,極目四望,北面是一座接著一座的大山,綿延不斷,一直延伸到廣漠的天際,東、南、西三面卻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此時,天雖已近晌午,可田間勞作的人們還沒收工歇晌。嚴詠梅像一隻飛出籠子的小鳥,眉宇間透漏出無限的喜悅,她盡情地呼吸著大自然的空氣,用那一雙靈動的秀目收攬著這方天地的每一個角落,她只覺得心裡有說不出的爽快,一時間忘情忘我,竟唱起了從一位村姑那裡學會的歌謠,歌中唱道:「涼風習習兮喜吹面,舉首四望兮碧連天。朝看綠蔭兮暮看山,不怕流汗兮溫飽間。」歌聲清脆、圓潤,甚是悅耳。李君亮從沒見過詠梅如此高興,也從沒聽過詠梅唱過歌謠,歌聲入耳,像是碧濤深處的涼風吹向心底,渾身上下覺得舒爽無比:「這歌聲真美!」李君亮深有所思,那歌聲好像還在他的耳邊縈繞。

「這歌好聽嗎?」「嗯,可你平rì怎麼不唱?」「這樣的歌只有在這樣的地方唱出來才好聽。」「是啊,這地方山美,水美,人美,唱出來的歌謠當然也是美的了。」

「我看才不是呢。你我出來遊玩,濃蔭為傘蓋,涼風為團扇,暑熱不侵,四體無乏,當然覺得什麼都美了。你看他們,」詠梅說著,向山下田間指去,「他們整rì腳踏黃土,背灼rì光,你看他們美在哪裡呢?」李君亮被問得啞口無言,他實在答不出他眼中的人物美在哪裡。詠梅望他一眼,莞爾一笑,說道:「等你喜歡上他們,就會覺得他們美了。我就非常喜歡他們,雖然他們芒鞋布衣,可在我眼裡,卻比那些遍身羅綺的人美得多。他們吃的是自己耕種所得,穿的是自己勞動所授,無奢yù,無歹心,攜老,護小,男耕女織,鄰里和睦,與人無爭,心如沃土,坦坦誠誠,不像官府之中,外表風平浪靜,暗地裡卻是勾心鬥角,你要我死,我要你亡。爹爹就是恨透了這些,才辭官告老還鄉的。」

李君亮望著愛妻可愛的臉龐,笑道:「你我不也是遍身羅綺者?」嚴詠梅不滿意地瞟了他一眼,說道:「當然,我是說......反正,他們比我們活的坦然,他們吃的是自己的血汗,而我們吃的是他們的血汗,還要鄙視他們。」詠梅的眼光又向田間飄去,她覺得自己的表述也許有些偏頗,有些幼稚,可卻是內心深處的某種情懷,她讀過白居易的《觀刈麥》,「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你我何功德,曾不事農桑,吏祿三百石,歲晏有餘糧。念此私自愧,盡rì不能忘。」她曾經為白居易那樣的士大夫階級感動過,她的家父也是白居易那種人,家父常在家教導他們,不能以民為賤。李君亮見嬌妻動了真xìng情,彷彿是一個幼稚的孩童傷心於一窩洪水中的螻蟻,遂把話題岔了岔:「岳父現在可好?」

「爹爹自從到了大姐處,倒也得所。」

前文已有交代,嚴詠梅的父親是朝中的一位諫官,為人正直,常直言進諫,難免得罪權勢之人,在任之時,屢遭人傾軋,告老還鄉之後,仍有人忌恨,屢次上門加害,出於安全的考慮,他便聽從了大女兒嚴詠霜的規勸,移居到龍鳳山莊中,才算安生。

「噢,」李君亮的眼睛亮了一下,「既然說到大姐,我還真想讓你給我講一講大姐和大姐夫的事,一個官家小姐,怎麼就和一個舞拳弄腳的山野之人結成了夫妻?」

「你看你,輕視人的意思又來了不是?官家小姐又如何?舞拳弄腳的山野之人又如何?若不是姐夫,我一家老少恐怕早就xìng命不在了。大姐和大姐夫挺投緣的,我在他們的山莊住過一段時間,他們兩個人可恩愛了。」嚴詠梅的神sè一變,「我不想說這些事了。」

「好,不說這些事了,我們今rì難得出來,遊山玩水是主題。」李君亮和嚴詠梅是雙方父母為他們結的娃娃親。李嚴兩家是世交,嚴家的諸多波折,李君亮所知已經不少,見妻子不想再提那些不快的舊事,及時住了口。

不知不覺,兩人均覺肚中飢餓,李君亮打開拿來的食盒,裡面裝滿了jīng致糕點,他取出一塊,遞給詠梅,詠梅看了看手中糕點,又看了看君亮,眼珠一轉,臉上神秘地一笑,說道:「你看他們吃的多香,一定很好吃,乾脆用我們的換他們的,讓我們也來嘗嘗他們的食品,聽說村裡人做的農家飯好吃極了。要是換不來,買也行。」

李君亮見山下樹蔭里,人們正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蹲在那大口大口地吃著什麼,看那樣子,吃得的確很香甜。他沖詠梅一笑,說道:「小饞貓,聽你的。」說完,抱著食盒下山去了,不一會兒,他又抱著食盒折回來,把一塊黃黃的四方形的東西遞給詠梅,說道:「聞著還挺香呢。」詠梅接過那塊黃糕,咬了一口,雖是甜甜的,可嘴裡卻有一種沙沙的感覺,實難下咽。可她硬是裝作十分好吃的樣子。

李君亮見嚴詠梅吃得挺香,禁不住問道:「好吃嗎?什麼味道?」

「好吃極了,不信你自己嘗嘗。」

「就這三塊,等你吃夠了我再吃。」

「我一塊就夠了,這麼好的東西吃多了是會生病的。」

李君亮也確實想吃,聽詠梅如此說,伸手拿了一塊黃糕,張開嘴,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他嚼了兩下,卻又一下子都吐了出來,詠梅看著他的滑稽相,再也忍俊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直笑得君亮面紅耳赤。詠梅看在眼裡,笑得更歡,直笑得彎下腰,一手拿著黃糕,一手捂著肚子,口中直道:「哎呦,好痛,好痛。」君亮到現在才覺出她是在捉弄自己,看著她笑里可愛的一舉一動,把持不定,一下把她摟在懷裡,伸手撓她腋下,口中笑道:「我還讓你騙我。」詠梅本已笑得肚中酸痛,再加上腋下奇癢難忍,她實在受不住,扔了手中黃糕,去掰君亮的大手,口中連連求饒:「饒了我吧,下次不敢了。」君亮鬆開手,笑道:「饒你不難,有一個條件。」詠梅停住笑,怕他再碰自己,忙伸手握住他手,抬頭笑問:「什麼條件?」君亮本想讓她用黃糕再把自家糕點換回,可看到她笑得緋紅的臉,那樣動人,比平rì更艷三分,不禁改了主意,說道:「讓我親你一親。」詠梅倒也聽話,乖乖地將臉湊過去。君亮親罷,詠梅知道他不會再撓自己癢,鬆開手,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黃糕,不無埋怨道:「都是你,現在我倆只有兩個餑餑了。」君亮驚奇地看著詠梅,問:「它叫什麼?」「餑餑唄,這還不知道。這裡的莊戶人都吃這個。婦女們用玉米面貼在鍋上,烤熟了,就成了餑餑。你嫌它不好吃,就這他們還吃不飽呢。」

「你吃過?」

「當然了。」詠梅臉現得意神sè,「我和大姐每次出來玩,都要帶好多饃饃,分給他們,我們就吃他們的這個。」停了一會兒,她又說道,「這回你懂得農民的生活了吧?他們不怕苦,不怕累,求的是什麼,不就求個吃飽穿暖嗎,可連這一點都做不到。能吃上餑餑,已經很不錯了,有的人家終年吃糠咽菜,甚至賣兒賣女。可官家的糧倉里,糧食放得發了霉。他們拚命揮霍,拚命收各種稅,不顧農民死活,橫徵暴斂,他們整天花天酒地,只知自家酒肉用之不盡,他們哪裡知道,路上處處有餓死骨啊。朝廷官員,吃著農民用血汗換來的糧食,卻不為農民辦一點好事,說什麼吃的是朝廷俸祿。爹爹幾次上疏減輕農民的賦稅,可卻被說成是為刁民說話。他老人家深感對不住四方百姓,但又力不從心,一氣之下才告老還鄉的。」

君亮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詠梅,同床四載,自認為對她已十分了解,在他眼裡,詠梅是一個嬌氣、任xìng、處處惹人喜愛的女子,直到今rì,他才看到,在詠梅身上,還有一顆善良的富於同情的心,不禁更加深了對她的愛憐。

詠梅說到這裡,突然聽到一陣笛聲,那笛聲宛轉悠揚,夾雜著淡淡的凄涼之意,像是在訴說什麼哀愁。隨後一位村姑和著笛聲緩緩唱道:「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婦姑荷簞食,童稚攜壺漿。相隨餉田去,丁壯在南岡。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rì長。......」唱的正是白居易的《觀刈麥》。

兩人靜靜的聽著,等那村姑唱玩,詠梅才感慨道:「白居易寫的多好啊,把農民的疾苦都寫出來了。」

「那女子唱的也好,唱那婦人拾麥時,簡直催人淚下。」李君亮萬分感慨,此時此地,他才對《觀刈麥》深有所悟。

「那是自然,她在歌唱他們自己的生活,情在歌聲中,怎能不讓人悲懷。」

兩個人正談論間,忽聽山下一陣混亂,隨後便聽到一女子的呼救聲,其聲甚急。兩人向山下看去,只見大路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群人,正強行把那唱歌女子往馬背上托,一老漢雙膝跪地,苦苦哀求,隨後,那些吃飯的人也都跪在地上,大家用軟弱者的奴xìng的哀求,營救著那唱歌女子。可那一群人哪裡理睬。

李君亮英雄年少,血氣方剛,哪容得那幫人如此欺人。他飛快奔至山下,一把攥住那馱著姑娘之馬的馬韁繩,怒聲喝道:「光天化rì之下,怎敢強搶民女,難道你們就不怕王法?」

「哈哈,沒想到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來。小子,我勸你還是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你......」一個頭戴公子帽的人與李君亮答言,突然,他說話結結巴巴起來,上句不搭下句,眼睛直愣愣地望著李君亮身後。君亮從身後香氣判斷,愛妻已到身邊,他見那人如此霸道,又如此看著嬌妻,一股貴公子的怒火填滿胸膛,他鬆開手,走到那說話男子馬前,一把揪住他的胳膊,把他拽下馬背,一腳踏在他背上。

這時那男子才猛然清醒,尖聲大叫:「反了,反了,啊,救命啊,救命啊......」

其餘幾人見自己主人被打翻在地,都急忙翻身下馬,抽出隨身攜帶的傢伙,把李君亮團團圍住。可主人在他腳下,都不敢妄動,生怕他情急之下,對主人用狠,回府不好向老爺交代。

嚴詠梅見僵持下去,不是辦法,觀這幫人穿著甚是華貴,不像等閑人家;有幾人面sè紅潤,太陽穴高高隆起,絕非等閑之輩,不想與他們結下更大怨仇。她穿過人叢,在李君亮耳邊悄聲說道:「只要他們肯放了那女子,我看還是放了他吧,咱們可別在外招惹是非,給二老找麻煩。」

李君亮深覺詠梅說的有理,彎下腰去,像提小雞似的把腳下惡少從地上提起,怒聲說道:「你放了那女子,我就放了你,你說,你是放與不放?」

那惡少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唇青臉白,身上像篩糠似的抖個不停,口裡結結巴巴地應道:「放,放。」急忙命令手下,將那唱歌女子放開。

那女子脫得身來,與那老漢雙雙跪到地上,沖著李君亮不住磕頭稱謝:「多謝壯士相救,多謝壯士相救!」

「老人家,你們快走吧,此地非善地。」君亮攙扶起老人,讓老人早些脫身。老漢與女子千恩萬謝,互相攙扶著,漸漸遠去。李君亮見兩人走遠,口中怒道:「滾吧!」手猛一推,那惡少一個嘴啃泥,趴在地上。他急忙站起身來,像一個喪家之犬,急忙忙跑到眾人身後,魂稍定,他立時又恢復了先前的神氣,用手彈彈身上的塵土,沖著嚴詠梅嬉皮笑臉地說道:「多謝小娘子相救,請留下姓名,rì后也好圖報。」

嚴詠梅眉頭微皺,她伸手摟住夫君雙肩,急聲道:「咱們快走吧,別理睬這些惡徒。」

兩人正想一走了之,可那惡少卻來了jīng神,他大著嗓子大叫一聲:「把他倆拿下!」眾人得令,一擁而上,把兩人困在中間,一個個手握兵器,虎視眈眈。

「你們可別傷著那小娘子呀!」

詠梅見那惡少yīn陽怪氣,對自己嬉皮笑臉,她情知一場爭鬥不可避免,對方人多勢眾,君亮赤手空拳,絕不是敵手,自己也得加入戰團,才能取勝。她鬆開摟抱住君亮的手,一改平rì文雅的神情,柳眉倒豎,杏眼圓整,口中罵道:「好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再看她臉上神態,竟與江湖俠女一般無二。

對方見這美貌女子身處刀光劍影之中,毫無懼sè,倒有幾分佩服。就連李君亮也為詠梅的膽氣而傾佩。他們哪裡知道,這纖纖巧巧,面似嬌花的女子竟有降龍伏虎的本領啊。

「快上!」

聽到那惡少一聲令下,眾人cāo起兵器,紛紛向李君亮攻去,誰知兵器剛剛舉到空中,眾人只覺白光一閃,手中兵器竟不翼而飛。眾人大驚,慌忙向兩人看去,發現自己的兵器都跑到了兩人的腳下。再看嚴詠梅手中,已多了一團白sè物件。細看,正是先前披在她雙肩的綉著銀sè梅花的飄帶。她把飄帶重又披到雙肩,瞟了眾人一眼,用輕蔑的口吻道:「還打不打?要打,趕快下手,要是不打嘛,我們可是不奉陪了。」她見眾人沒有應聲,偏身對呆看著她的君亮道:「我們走吧,甭理他們,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兩人一起穿過呆若木雞的一群人,正想一走了之,忽然身後有一人喊住嚴詠梅:

「請夫人留步!」

詠梅回首一看,發現喊住自己的是一個紅面黑須大漢,不覺眉梢一揚,冷聲問道:「什麼事?」

「請問夫人與『黑衣大俠』怎樣稱呼?」

嚴詠梅微微一愣,心道:他竟然知道我師父的名號。她雖少在江湖走動,可師父早有教導,「江湖險惡,敵友難辨,若遇到江湖中人,謹慎言行。」今見這大漢說出師父名號,肯定不是一個簡單的家丁護院,定是浩瀚江湖中的一份子。師父的教導油生心頭,她平靜地答道:「恕不能相告。」說罷,便yù轉身離去,這時,又聽那惡少急聲道:「請留下姓名。」嚴詠梅側目瞟了他一眼,對那張白臉討厭至極,怒聲道:「呸,你也配問?」誰知那惡少卻油腔滑調繼續以言挑釁:「噢,你們不敢留下姓名,嘿嘿,是怕我們找去報仇?婦人膽小怕事,有情可原,不想那堂堂漢子也膽小如鼠,罷了罷了,那就算了,大爺這頓打白挨了。」

李君亮被他激得血往上涌,怒聲說道:「哪個怕你不成?你爺爺乃是李君亮,家住尚書府。」

誰知這一報姓名不要緊,卻遭來了李家的滅門之災。他們哪裡知道,他們打的正是當朝皇上最最寵愛的西宮娘娘殷翠翠的弟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堂堂的國舅爺――殷天貴。那殷家與李家本就不和,再加之愛子被打,那殷太師更是怒火中燒,他利用自己的權勢,勾結黨羽,再加上殷翠翠在皇上耳邊吹風,兩個月後,在瑟瑟的秋風中,李家幾百口,賣的賣,斬的斬,慘禍動京城。

當時,嚴詠雪聽到李家的噩耗,悲痛yù絕。她萬萬想不到,他們全家人最疼愛的三妹頃刻間就要橫屍街頭,做無頭之冤鬼。她無法剋制住自己的姐妹親情,不顧家人的勸阻,發瘋似地跑到刑場,在待斬的人中搜索著三妹的身影,從頭看到尾,卻沒有她的三妹,她悲痛之餘,又覺有一點希望,可那希望畢竟是渺茫的,她從心底發出長嘆:三妹呀,你到底在哪裡?!

那麼,嚴詠梅到底在哪裡呢?

嚴詠梅置身於一間神秘的房間里,不安地環視著四周,那華麗的床被,考究的陳設,jīng致的茶具,這一切都告訴她,這是一戶非同尋常之家。她想不透,在生死關頭,是誰救了自己呢?她又飢又餓,走到一張古雅的桌子邊,拿起一塊jīng致的糕點,剛想吃,但戒備之心使她將手裡的糕點又放了下來,她在心裡對自己說:詠梅呀詠梅,在沒有弄清真相之前,絕不能掉以輕心。她走到門邊,用手推了推門,門是從外面鎖住的。她無奈又折回到桌子邊,望著滿桌jīng致糕點,更覺飢餓難當。她又強行掙扎了一回,終因抵擋不住食物的誘惑,用手拿起一塊平素最愛的軟糕,心中默念道:聽天由命吧!將糕放到嘴裡,吃將起來。一塊糕剛吃下去一小半,忽聽門外傳來一個人的怪笑聲,她jǐng覺地站起身,jǐng覺地注視著房門,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正是那使她全家蒙難的權貴――殷天貴。她似乎明白了,為什麼救她的人權勢那麼大,無人攔擋,竟是這惡徒。一股怒火填滿胸膛,她要為夫君報仇,要為夫家報仇。不等殷天貴走到身邊,她就飛身近前,一手揪住殷天貴的衣領,一手輪開,「啪,啪」就是兩個嘴巴。完全是一副江湖俠女的架勢,哪裡還有一絲大家閨秀的風範。可那殷天貴挨了打,依舊笑嘻嘻的,沒事人一樣。嚴詠梅一陣噁心,再次將玉掌高高舉起,把全身力道運於掌上,存心要劈殺眼前惡賊。她的掌風呼嘯著填胸的仇恨,向仇人的肩頭劈下。可玉掌還沒來得急傷到對方,忽覺全身酸軟無力,似被誰抽去了筋骨,軟軟地癱倒在地。她明白自己吃了帶葯的食物,心裡明白,但苦於動彈不得,只有用兩隻憤怒的眼睛狠狠地瞪著眼前吃人不吐骨頭的殷家惡魔。

殷天貴得意地看著嚴詠梅,浪聲道:「你怎麼不打了?你怎麼不罵了?哈哈......」隨後,他彎腰抱起詠梅,將詠梅放到華床錦被之上,看著詠梅那張憤怒的臉,**道,「本少爺愛惜你的才貌,好不容易才求皇上赦免了你,你應該感激我才是,我的小美人......」邊說邊坐到床邊,用手撫摸起詠梅的俏臉,又繼續**道,「你現在對我這樣,我不怪你,只要你以後對我好,啊,哈哈,本少爺我可是最會疼人呢。」說罷竟動手解起詠梅的衣扣來。詠梅雖不甘心受辱,但動彈不得,她漲紅著臉,緊緊地閉上雙眼,咬舌自盡都不能,只能聽天由命。這時,忽聽屋內「嘭」的一聲,她感到殷天貴的手已不在自己身上動作,不禁心中一陣驚喜,暗道:莫非有人來相救?忽然聞到一股茵茵香氣,那香氣帶著淡淡的藥味,像無數把鋒利的刀子,割著束縛住她的無數根無形的繩索,她頓覺身上舒爽,元氣恢復,手足能動。她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一位黑衣蒙面女子進入到她的眼帘:

「師父!」詠梅見到此人,內心一陣情感翻湧,她嘴唇顫動,鼻子一酸,顫顫地叫了一聲師父,撲到來人懷裡輕聲啜泣起來。

書中暗表,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嚴詠梅的師父「黑衣大俠」。

「黑衣大俠」輕拍著徒弟的肩膀,慈聲勸道:「不要哭了,人有旦夕禍福。我們還是快些離開這虎狼之地吧!」

詠梅抬起頭,望著血泊中的殷天貴,一陣頭暈目眩。「黑衣大俠」忙扶住愛徒,驚問道:「詠梅,你是不是有身子了?」「嗯。」「那你想怎麼辦?」「先到二姐家,生下孩子,再到翠屏上去找師父。」

嚴詠梅在二姐家生下了柳靚泉,上了翠屏上,江湖人稱「觀音聖母」。柳靚泉呢,就留在了柳家。出於安全的考慮,她隨了柳光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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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鳳山莊恩仇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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