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賜御名聖皇恩萌,賞侯爵天子心機
北靜王府緊鄰京城北邊的承宣門，此刻時近初秋，加上乾旱的天氣，萬木蕭森間紅瘦綠稀，一改往常萬木蔥籠形景兒，滿女牆密不透風的長青藤葉子已變成墨綠色，間或盤結的蒿藤虯根蜿蜒仍舊蒼勁有力，但葉片已經凋零，或隱或顯藏在金銀花藤中，像老人手背上凸起的蛟筋。牆內遠近分層的石榴、槐楊榆柳樹已經幾乎完全落葉，密密的枝椏像一帶做紫色的靄霧綿延到遠處，不時有成群的麻雀、烏鴉、老鸛之類的鳥翩起翩落覓食。
偌大一個郡王府，雖是籠在瞑暗秋空之下，叢樹密林連綿夾着蒼竹老檜雪松黑柏，仍顯得蔚蔚蘊茵氣象崢嶸。
京城的權貴總是沒有什麼太多的秘密，儘管還是入夜時分，北靜王得子的消息還是第一時間傳遍京城，除了還在治喪的南安王府，京城的親貴顯宦無不忙碌的等待朝陽升起的時候去郡王府道賀。
四皇子裕郡王允雍卻沒有這般松閑，正好入宮奏事的他被順熙帝委派前往北靜王府傳旨，與允雍一起坐在大轎內的十三皇子允祥邊嗑著暹羅進貢的青瓜邊說道：「那邵元節當真有些靈驗，當年獨他說水王有子，如今看其他的國師、真人那裏下得了台，怕是他的名聲越顯耀了。」
允雍閉目沉思中聽了十三弟的話，宛如冰山的臉上難得帶着一點笑意說道：「十三弟也不小了，要知道謹言慎行的道理，所謂木秀於林，怕是邵元節躲都來不及。」
「這太耀眼總是招人忌諱，不過邵元節那樣剔透的人物，精明的和猴一樣的人，那裏就容易倒了，倒是父皇巴巴的打四哥就只為賜個名字，雖然水王功勛赫赫，不過這樣的恩寵未免太過扎眼？」允祥自幼得天子寵愛，說話之間避忌沒有其他人那麼多。
看着自己弟弟這般模樣，允雍也不多說什麼，良久才說道：「奪門。」
允祥雖然隨性，心思卻是一等一機敏的人物，當年剷除霍鏊，京營作亂，水行雲率領三王親衛扼守宮門三個時辰，受創十餘處，當年四大郡王只有東平郡王穆易尚在觀望。
「醉翁之意不在酒。」允祥那裏不明白父皇怕是要和穆易算算當年舊賬，這北靜王府賜名的背後怕是有更多的手段，允祥遙望轎外的夜空，突然想起一人，轉頭對允雍說道：「四哥，兩廣那人莫非要回來了。」
「慎言。」允雍沒好氣的說了允祥一句，便斜靠在軟墊上不再說話。
允祥獃獃的坐在那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北靜王府，水行雲看着對面落座的兩位皇子，心裏有說不出的苦澀，皇上賜其子名「溶」，水行雲那裏不明白皇上的心思，當年「四王八公」以東平郡王穆岳為功臣之，恩封三代。東平王府向為開國功臣之，四王八公向來同氣連枝，尤其是四郡王府之間更是彼此交厚，只是當年奪門之戰，穆易拒不兵寒了其他三家王府的心，彼此之間才有些疏遠，但是如今天子暗示自己出手算計東平王府，水行雲卻是並不能下得去手的人，故而在送走兩位皇子之後，他就一直坐在書房，直到玄晝走進他才抬起頭來。
「怎麼？有什麼是你姐夫我能幫你的？」玄晝大大咧咧的坐在書房一旁的桑枝蟠虯椅上，手裏不客氣的端起水行雲面前的茶盅自顧自的喝起來。
水行雲自然知道這位向來閑雲野鶴的親王，素來不問朝廷是非，只把自己高高掛起，就連大宗正簡王福煦怕也拿這位王爺無可奈何，如今福王自己湊上來，水行雲那裏不知道是因為多年的情分，否則這位玄晝王爺管過誰來。
「雲自當為皇上盡忠。」水行雲說的慷慨，玄晝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翹起二郎腿說道：「這卻是你想差了，皇上的心思固然是那樣，難道你忘了那位豈是能輕易放棄的人，當初他選擇觀望，不就是為了看誰許他個世襲罔替么？你以為他會輕易罷手，即使無人撩撥於他，他又那裏是沉得住氣的，你那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麼這點子事情都看不明白。」
水行雲只是想左了，玄晝的話一下子就讓他明了其中的關鍵，他本是個極為儒雅的人，此時竟然也玩笑道：「還是姐夫疼我，否則真是愁死我了。」
玄晝把弄着手中的茶盅，笑着罵道：「偏你是個正經的道學，你姐姐嫁我二十餘年，死活不肯叫本王一聲姐夫，就是王爺、王爺的膩歪著，下次再叫王爺，小心我大耳刮子扇你，把你個皇上欽封的克勤郡王的臉那裏放去。」
水行雲與玄晝相交多年，他姐弟本就相依為命，水行雲一向視姐如母，玄晝也是極敬著自己的王妃，偏玄晝本就是個沒有架子的人，喜歡玩鬧，似水行雲這等功勛賢良那個不持身謹嚴，如何能和他一般不顧身份。
今見玄晝又耍起橫來，他本就得子喜悅在前，現在又去了心頭大事，難得放鬆的說道：「依姐夫之見，那位怕是要算計剛去的那位了。」
「你就是謹慎慣了，那裏有那麼小心，那南安王府的彭晉就不是個省事的，京城上下誰不知道彭照那混小子怎麼跑去天山，那混蛋眼裏根本就沒打算承襲爵位。那孩子疼弟弟，一心想把爵位留給好讀書、畫畫的弟弟彭年，那彭晉如何不起爭奪的心思，穆易老兒若不插上一手才怪，不藉著南安王府看看朝廷、皇上的風色，這等心機不耍那裏就是我們東平王了？」玄晝素來不喜穆易，說話自然不留情面。、
「皇上的意思是要我拉穆易下水，想來隨後皇上必有動作。」水行雲知道當今這位天子的手段，只能默默的等著，雖然被人算計的感覺很不好。
「動作早就有了，否則那忠靖侯府的史家兄弟好好的跑去兩廣做什麼？那邊的瓊州黎人作亂，我們穆侯爺的奏摺都在路上了，怕是過幾天朝廷就要出兵平叛了。」玄晝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讓水行雲目瞪口呆。
穆易已經是日落西山，怕是沒有人可以挽救了，就算穆易沒了延封的心思，宮裏的那位也會逼他有的。
水行雲想想也就釋然了，當年奪門之變，穆易是何等的囂張狂妄，皇上能隱忍多年，沒有作，已經是難以想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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