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牧歌・洋姜

都市的童年，缺少綠色的快樂，高樓林立，喧囂淹沒了自然的寧靜，空氣和感覺都過於乾燥。

相比之下，我略微富有些。我童年老屋的後院是一處不大的空地，父親每年春天都領我們翻地澆水，種點什麼。起初種了玉米、向日葵和貓眼葡萄。撒種剪枝，除草施肥，濃濃密密綠到秋日，不多的果實，幾乎全被翻牆而過的孩子摘去，弄得十分掃興。

後來父親說，我們種洋姜吧。洋姜耐長，收穫多，而且可做度冬的鹹菜。

於是來年春天，父親便領著我和弟弟在後院種起洋姜來了。記得父親拿了十幾塊極不規則、顏色樣子類似土豆的東西埋入地下，告訴我們，不用管它，它自己會長。

不用澆水，也不用施肥，我和弟弟閑得發慌。夏季就這樣來臨了，一場透雨之後，後院的黑土地上忽地鑽出了大片的綠來。綠越來越濃，幾乎覆蓋了整個後院。一天早晨，隔著後窗我們發現濃密的綠葉叢中，綻開了黃色的花朵。黃花在艷艷的陽光下，十分耀眼。我和弟弟高興地跳到後院，跳到我們的田園，洋姜的葉子竟有些扎人，痒痒地磨擦著我們的腳踝，綠的氣息加上土地濕潤的味道十分好聞。於是，我們每天都要在洋姜地里消磨一段快樂的時光。

收穫的金秋終於盼到了。

父親帶著我們沿著窗根院牆深翻著泥土，不斷地翻出長於綠葉根部的洋姜。開始是一塊塊挖出，後來竟是一片片地挖出。陽光照著結出的果實，也照著我們臉上的汗我們臉上的笑。小半天時間，我們挖出的洋姜就盛滿了兩臉盆。母親用清水將收穫的洋姜洗凈，倒入缸中，灑上大鹽，簡簡單單就算腌上了。父親告訴我，洋姜另外一個優點是，只要播種一次，來年便不用再種，逢到春夏它就會自生自長。洋姜確是一種耐生耐長讓人放心的植物，夏季開花，秋季結果，如是多年，洋姜越長越多。有一年秋天，我們竟收穫了兩小筐。記得父親很高興，收穫之後，將一大盆洋姜送與鄰居，並讓母親指導腌制。

在我吃過的所有鹹菜中，無論高中低檔，至今還沒有超過母親腌制的洋姜的。洋姜也是我童年最愛吃的冬菜。多雪的冬季來了，飯桌上的綠菜很難見到，洋姜便成了我們的主菜。特別是吃晚飯的時候，母親總要為我們擀一鍋細細的雜麵湯，撒上些白菜葉，然後將腌好的洋姜切成絲兒，拌上醋，擺在小飯桌正中。於是我們喝著熱熱乎乎的雜麵湯，就著脆生生的還有點土腥味的腌洋姜，溫暖和香甜是難以形容的。也許正因為有爽口的腌洋姜，所以無論是早餐的烤窩頭片兒，還是晚餐的雜麵湯，我們都吃得極有味道。

蓋房的日子，後院有了新用場，我們剷除洋姜根的時候，父親竟黯然神傷：「今年冬天沒有洋姜了！」我和弟弟也很難過，因為對於我們來說，洋姜不僅僅是我們冬日清寒的飯桌上一碟下飯的小菜，而且它已成為我們生命的四季中不可缺少的綠色，給我們帶來了歡樂，也讓我們懂得了生命的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