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三 兄弟重逢

天公不作美，五一節前居然連續下了六天雨，還沒有停歇的意思。

這幾天，我每天除了例行的地面準備外，便守着37的電腦，玩F－22，這是一款經典的飛行遊戲，我很喜歡，幾乎為之痴迷。在液晶顯示器前感受靜態的高空飛行，另有一番滋味。繁瑣的座艙設備操縱給我一種引導潮流的崇高感。再與36聯機對抗一把，叄萬英尺上空的空戰，那才叫真正的戰鬥。

回合結束，我會回味一下自己的動作，幾乎都是沒有邏輯理論的古怪創意，想到些大膽的操縱完全是現在飛機的性能達不到的，還是令自己后怕。幸好是在遊戲之中，才把心放下來。

第二日就是五一，長假從今天下午開始。

節前教育后，教員幹部們便都紛紛放假回家了。大隊又只剩下我們一幫學員，聯機遊戲成了我們的課後作業。我好不容易用一包「阿詩瑪」在37那兒換來了兩個小時的聯機時間，這個價錢可要比網吧的價錢貴多了。好在37的服務還比較周到，他把專業手柄也貢獻出來了，今天我要跟36在高空大戰六百回合，招呼幾個人開機。

熱鬧的場面從一開始，便引得其他中隊的兄弟們站在身邊觀戰了。

天空中傳來強烈的呼嘯聲，這是戰鬥機從頭頂掠過的聲音――雄壯、高傲。

「這麼差的天氣也有人飛行，是不是有轉場的飛機？」37站在身後問。

「可能是修理廠的飛機在試飛吧。」36開機，進行病毒掃描。

「快點，我的時間可貴著呢。等聯完了再殺毒。」我催促，馬上就要進入虛擬世界，我有些迫不及待。中國再牛X的飛機也不可能作尾沖和空中懸停，比起空中吵鬧的渦噴發動機的暴躁和粗魯聲音，我更喜歡渦扇的輕柔和靦腆。

頭頂上的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最後銷聲匿跡。

我們的虛擬世界也開始進入狀態。我的飛機已經起飛爬高到達六千米的高度，作橫滾上升，飛機的雷達已經截獲36的飛機，他向我作九十度轉彎，再進行垂直高度的機動。對於他的動作套路，我已經制定最佳了載彈方案。機載雷達探測到敵機在我右側十五度，六十公里處。我調整好姿態，發射遠程紅外製導導彈，並機動向下做俯衝，躲避敵機的雷達探測，同時釋放干擾彈，試圖突破中距與其進行短兵相接的空中格鬥。

導彈的紅點在我的雷達上顯示，36的飛機已經突破中距，但是並沒有改變原有航線，再有二十公里便會被擊中。

我沉浸於即將勝利的喜悅之中。

很快，我發現不妙，我的導彈軌跡與36的飛機的軌跡擦肩而過。

「我靠，36你搞什麼鬼？」我要開罵了。

36把頭從屏幕後方探出來，神秘道：「最高機密！小心你的坐騎……」還沒等他的話落音，我的耳機里響起飛機被截獲的告警音。我立即注視屏幕，一個藍色的亮點正快速的移向我，我立即壓桿，繼續向下做俯衝，高度低告警鈴聲馬上響起……

我加油門拉杆，飛機頓時產生劇烈抖動，馬上，只見我的屏幕上爆發出一團火焰……我的飛機因為拉起不及時，撞地爆炸了。

「我去！」我懊惱地將手柄扔在桌子上。

36站起來，興高采烈道：「四個圈，怎麼樣？我的導彈滋味不錯吧？」

「讓你小子僥倖贏了一把，再來。」我抹了把臉，重新拾起手柄，就要整裝再戰。

「35，35！」樓下值日員大聲叫我。

「到！」我答應，屁股卻不願意離開座椅。

37立即在身後推，催促道：「你就快去吧。」他早已迫不及待了。

「我是付費了的！」我極不情願。

37已經從我的手中奪過手柄，屁股也把我擠下凳子來了，道：「瞧你小氣的樣兒，到時候抽煙的時候叫上你。」招呼36重新開局。我極不情願地走到樓下值班室。問值日員何事？

「剛才有電話找你，叫你去機場。」值日員說。

「去機場幹嗎？」我納悶，「誰來的電話？」

「沒問。」值日員撓撓頭，「好像有急事。」

「能聽出聲音是誰的嗎？」我害怕是37要玩電腦故意整我，跟我玩調虎離山之計。

值日員搖搖頭，說：「有那麼一點，還好像是你的……」

「有沒有搞錯？」我笑道，朝外走，心中斷定就是37和值日員串通好了的。也不打算去揭穿他倆了。

天已經不下雨了，雲低低的，能見度卻很好，給人一種低沉的空曠。我深深地呼吸著包含着水分的空氣，感覺像是到了南方的梅雨季節，空氣清新而且溫和。

既然出來了，於是決定去機場散散心。

機場依然繁忙，各種保障車輛在拖機道上忙碌的穿梭，兩架戰鬥飛機被拉到了停機坪。我站在門崗處朝機場張望，卻沒有發現裏邊的人有誰要找我的跡象。心中暗罵37之陰險，正要轉身走。只聽遠處傳來聲音：「軍武，孔軍武！」聲音雄渾大氣，而且高亢。很久沒有人叫我的全名了，聽到聲音我不覺嚇了一跳，以為聽錯了，但還是立即轉身，眼睛搜索聲音的來向。只見一百米遠處的飛行指揮車上下來一個穿着飛行服的飛行員。他大踏步地朝我走過來。見我回頭轉向他，立即朝我揮手，馬上加速跑向我，嘴裏繼續喊：「軍武！」

是軍威！我喜出望外，這個身影再熟悉不過了，步履穩健，臉型剛毅。他離我越來越近了，對，就是他！

「軍威！」我大聲喊，朝他揮手，奔向他。因為我穿的也是飛行服，再加上我與場內的飛行員打招呼，所以門崗並沒有阻難我。

軍威伸出雙手，奔向我，我也伸平雙手，迎接他的猛撲。果然，他還在離我兩米的距離便撲向我，好在我左腳墊后，做好準備姿勢，可哪能抵擋住他的衝擊力？他把整個身子的重量騎在我的身上，我還是連續後退了兩步，但是總算穩住了，沒有被他撲倒。他緊緊地抱住我，激動道：「軍武，想死我了！」

我把他放下來，說出我的第一感覺：「怎麼變這麼沉了！」再仔細打量他，黑的臉的輪廓已經完全成熟了，被滄桑所摧殘的早熟，身體變得更加壯實，跟西北大漢似的威猛，牙齒卻亮白得可愛，還有憨厚的笑像是小孩的稚嫩。我再次抱住他，激動地捶他的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把我推開，仔細打量我，最後道：「一點都沒有變……」

「怎麼沒有變？」我挺直了腰桿，在他面前轉了一圈，道：「變老了，你看……」把額頭湊過去，「皺紋都出來了。」

「得了吧！」他一把把我推開。我們倆相視大笑，再次緊緊擁抱。

「我還以為你不能來見我呢！」軍威欣慰地說，不過還是責備：「這麼慢，在忙什麼？」

「跟中隊的人聯機。」我看着他，「打電話的時候也不說清楚自己是誰，我以為是本中隊的人拿我開刷呢。差點就真不過來了。」

「想給你一個驚喜而以。」他抱住我的胳膊，一幅欣喜若狂的樣子，問：「怎麼樣？很驚訝吧？」

「嗯！」我點頭，這才問：「你怎麼突然來了？」

「基地兩台發動機到壽，要返廠檢修，我跟大隊長接到的任務，順便過來看看你。」他指了指身後的指揮車。

「剛才是你們在通場？」我有些不敢相信。抬頭看天，雲很低，幾乎就要接近機場。再看那兩架飛機已經被拖向修理廠了，留下修長的背陰。

「當然！」軍威雙手插著要，一幅神氣的樣子。

我伸手捶了他一拳，責備道：「這麼惡劣的氣候你也敢降落，不要命了？！」

「這有什麼？我們每天訓練的科目就是這些，比這種天氣還要糟糕十倍都能降。大隊長沒來過這個機場，我卻輕車熟路，我現在是長機！」他滿臉自豪。

「讓你這個新手過來，還讓你做長機。你們基地是不是真沒人了？」我感到不可思議，同時也為他能勝任重任而高興。

「基地人才濟濟，我卻更為優秀！我在這裏飛了一年多，這裏的一草一木我都記憶猶新，為什麼不能委以我重任？」軍威自豪得很。

「少吹！」我再伸手去捶他，他躲開了。我問：「去我們大隊坐坐吧，正好我們放假了。」

「我可沒你那麼悠閑，待會兒還得開會，研究方案。」他說着伸手捋了捋頭髮。

「你這麼看我一眼就要走？」我很緊張，剛剛重逢又要分開，心中不免有些憂傷，眼睛盯着他看，生怕他就要離開。

「那倒不至於，可能在這裏待上幾天，他們修理廠也要休假，只是今天得把方案趕出來。」

我鬆了一口氣，埋怨道：「也不把話說清楚，是不是在那邊呆傻了？說話都給人一種模稜兩可。」

「呵呵……」他撓撓頭，道：「不至於吧？我覺得自己說得很明白了。」從遠處傳來指揮車喇叭的聲音，軍威的大隊長在催他。他立即拍拍我的肩膀道：「我該走了，有時間我會去找你！」說着轉身要跑。

「晚上有時間吧？」我急急地問，追了上去。

「可能沒有。對了，別把我來這裏的事情告訴教員！」

「你又要搞什麼鬼？」我覺得他有些神經質。

「沒有……」他搖頭，對我道：「你回吧。」於是我也不再跟上去，慢慢站定，囑咐道：「別太累了，有時間就給我打電話！」

「好嘞！」他伸手招了一下，直接上車。

我搞不懂他為什麼越來越神秘兮兮的，更搞不明白他與教員之間千絲萬縷的糾葛？多想也得不到答案，於是只得放棄。

看着指揮車遠去，我轉身回了宿舍。兄弟幾個正沉溺於虛幻的世界裏，根本沒有顧及我幸福和興奮的表情。我也不再去追究那包煙錢，倒床上聽我的CD，「西城男孩」的聲音足以引人入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