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話人生》十(2)

《我的童話人生》十(2)

劇院無疑應該把《凱尼爾沃思》作為紀念演出來上演,它是衛斯的最後一部作品,也是最受人們喜歡的一部。他親自選定的主題,甚至寫出了部分腳本。我覺得,因為他的作曲是對這個世界的滋養,為讓他不死的靈魂在另一個世界得到永生,應該上演這部在他生前多少被忽略了的作品,把它作為榮譽的鮮花獻給他。他也會含笑九泉。但我的這個建議被棄之不用,而改為上演莎士比亞的悲劇《麥克白》。我記得是衛斯為它附帶作的曲,但這不是他最個性化的音樂創作。

真是奇怪,衛斯下葬那天,他的心口窩處還沒有完全變涼。我和幾位悼念者到了靈堂以後,我哀求醫生看在上帝的份上,再仔細檢查一下,看能否讓他還陽。醫生又檢查了幾分鐘,跟我保證說他已經死了,不可能起死復生。但他們說,人在死後心口還有一絲溫熱,實在不同尋常。我讓他們至少把他的動脈切斷,他們沒幹。歐倫施萊格聽見了,走到我跟前:「你說什麼,你想讓他們把他切成塊兒嗎?」他以只在某種情形下才會有的激烈的口吻對我說。「那總比他在墳墓里醒過來好。你死的時候,是不是你死的時候更願意這樣?」「我!」歐倫施萊格退後了幾步。阿萊斯·衛斯死了,在他的墓邊唱起了我為他寫的哀歌:

疲倦的塵埃將他帶進墳墓安息,他強有力的精神卻重新帶我們上升。在這個世界,他是孤獨的,孤獨得直到死神合上他的雙眼。他是孤獨的,飽受著心靈的煎熬,痛苦的旋律也可就此停歇。他青春四溢的愛保留在他的歌中,那裡唱著「閃光的巨浪」。

當他坐在管風琴旁,一股神奇的力量便使我們的思想脫離了塵世。他的音樂是留給我們的瑰寶,他的音樂里有北方深刻的精神。他留給我們的財富是堅實而豐富的,他的靈魂是年輕的,上帝為他驕傲。阿萊斯·衛斯安息!我們在哀悼的歌聲中寄託哀思,灑下我們深沉的淚水。

由出書掙的稿費,再加上平時的節儉,我攢了一小筆錢。我想用這筆錢去趟巴黎。我是1843年1月底離開的哥本哈根。

迫於當時的形勢,我只有取道費恩島、石勒蘇益格原丹麥的一個公國,1864年被普魯士并吞,其北部於1920年歸還丹麥——譯註和荷爾斯坦因。我很喜歡這次冬季旅行,寫了一些人們抱怨鐵路使公路變糟的詩歌。路的確挺難走的,速度根本快不起來,經常弄得人困馬乏。一路奔波,最後到了易澤豪和我喜歡的布雷登堡。蘭佐伯爵閣下見到我很高興,接待也很熱情。我在他那座古老的城堡里住了幾天。春天的暴風雨肆虐,太陽放射出烤人的光線,草地上嬉戲的百靈鳥唱起歡快的歌。這個地區我所知道的地方我都走遍了。我們的每一次聚餐和每一個夜晚,都充滿了極其祥和的節日氣氛。

我向來不關心政治,也從不考慮什麼政治待遇,第一次留心政治話題,是聽到有人關於公國還是王國的爭論。我搞不清這之間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在題贈《詩人的市場》時,毫不猶豫地寫下「送給我的同鄉,荷爾斯坦因的羅斯教授」。但我很快從我的同鄉們身上看到,我很快意識到,事情並不是我想像的樣子。「安瑟·赫爾佐克,」我第一次聽到一位女士這麼叫國王。「你為什麼不叫他國王?」一聽就知道我對政治愚昧無知。「他不是國王,是我們的君主。」她回答說。這種小小的政治分歧發生了。但蘭佐伯爵熱愛丹麥國王,也熱愛丹麥人。他極盡地主之誼,還不時以國王說話時的口吻開開玩笑。這聽起來十分好笑,好在後來沒有流行起來。

我們知道,漢堡在一場大火中毀於一旦,臨近阿爾斯特的城鎮全都夷為平地了。當然,現在那裡已經可以看到一些新的建築,但大多還是廢墟一片,堆著不少燒焦的梁木和尖塔的碎屑。原來的店鋪也都蕩然無存,一排排磚砌的小商店在向遊客兜售物品。要想找個住的地方難於上青天。正因為如此,我倒找到了一個對我來說最好也最舒適的地方。時任丹麥郵政局長的霍爾克伯爵把我當成貴客,邀請我到他家去住。

我和能力出眾的斯貝克特一起度過了許多美好的時光。那時,他剛開始為我的童話配畫,那些優美的畫作充滿了創造力,富於幽默,令人著迷。他的這些畫作可以在一種英文版和一種德文版中看到,只是這個德文版將《醜小鴨》翻譯成了《綠小鴨》,讓人覺得有點敗興。而法文版的書名居然是照著德文版來的。

當時火車還沒從呂內堡荒原穿越,我們是乘坐慢吞吞的郵遞馬車,沿著坎坷不平的公路,從漢堡經奧斯納布呂克,於狂歡節的最後一天到達杜塞爾多夫。所以,我們得以見到身著盛裝的德國人。上次狂歡節,我們見到過身著盛裝的羅馬人。但據說科隆才是街頭狂歡遊行最熱鬧的城市。杜塞爾多夫的快樂遊行,就像報紙說的,「是由於天公作美」。我看到了有趣的場景,一隊小男孩裝扮成騎兵,牽著馬往前走,看上去好似他們是騎著馬;對遊人開放的「瓦爾哈拉」北歐神話奧丁神接待陣亡將士或其他英靈的殿堂——譯註對面坐著個滑稽的「納爾哈拉」。據說,這狂歡節的遊行是我還算認識並尊重的畫家艾奇巴赫一手策劃的,其中還有一些杜塞爾多夫學校的校長們,他們是我第一次訪問羅馬時就認識的老熟人了。

我還碰到個小老鄉,是來自歐登塞的一個小孩,叫班榮。他剛一開始畫畫,就畫了我的肖像。以前還從來沒有人畫過我的肖像。不過,這第一幅肖像畫得挺可怕的,看上去就像強光照射下的一個人的影子,或者像個被壓在一堆紙里好多年的人,打開時已經成了木乃伊。我的第一張肖像就這樣被展出了。瑞澤爾從班榮手裡買下了這幅畫。在杜塞爾多夫,班榮已經成長為一個真正的藝術家,他完成了一幅描繪聖徒卡努特被謀殺在歐登塞聖阿爾班教堂的精美畫作。不過,我在畫里沒有看到本該有的一個人物,他應該被作為藝術精靈補添在畫里。我指的是「虛假的布雷克」。奇怪的是,對這位在費恩島婦孺皆知的人物,班榮竟然一無所知。現在把他補到畫里當然是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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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話人生――安徒生自傳(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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