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話人生》四(6)

《我的童話人生》四(6)

在對《死國的來信》的溢美浪潮中傳出了第一縷清醒的聲音,詩人威爾斯特教授在《普羅米修斯》月刊載文說:「赫茲的《死國的來信》只能算是一件精品,談不上是藝術之作,它幾乎沒能展現獨創性的詩的靈魂,而這才是達到一部藝術作品的個性和境界。一個真正的詩人若非被指責為拙劣的模仿或被反諷,幾乎不該受外界干擾。這部詩作值得注意的一點是,它成功地複製了巴格森慣用的論戰語言,一時激起人們極大的熱情,也為作者贏得了特別的掌聲,還有一層意味就是使名不見經傳的作者嶄露頭角。但它的成功主要是源於形式,這也確實值得誇耀,但同時這優勢本身就是令人失望的模仿。再者,這種興奮的得來,相當於讓我們感覺好像聽到一個人模仿了另一個人的聲音,人們並不關心那另一個人說了什麼,或是怎麼說的。所以,當人們只把形式作為一首詩的惟一長處來說的時候,作者應該能自我意識到,像這樣只有形式的詩便是故意的和公開的模仿。在《死國的來信》里並沒有真正詩的激情和觸及靈魂的思想的深刻。當然,如果有這些東西,這部詩作就是失敗的了,至少不算成功,因為即便在巴格森自己的諷刺作品里,缺乏的也正是這些。」

《幻想與速寫》出版以後,我又出版了一本小書《丹麥詩人剪影》,力圖簡筆勾勒出每一個丹麥詩人最精彩的側面,包括所有已經去世和仍然在世的詩人。這本書引起了一些人的關注,《日子》刊登了一首獻給我的小詩,原文如下:

以詩人的名義致《剪影》作者

遵從繆斯的最高統率

您已在名譽的殿堂入座!

月桂的枝葉親吻您的手;

您的名字也將寫在桂冠上。

別擔心森林之神和農牧神

在塵世間徘徊,

惡魔會加速死亡;

真金不怕火煉,

鑽石勢必閃光。

詩的落款是弗恩島卡努德。人們不知我從哪兒找到這麼一位崇拜者兼維護者,又抓到了笑柄。但如果他們知道——我從作者那兒了解到的——這位誠實的老維格納是榮司特魯普學院的院長、《家友》的出版商,或許就不這麼做了。他口碑極好,備受人們尊重。我的《剪影》出版后,在批評家們眼裡不值一提,連一句友善的話都沒有,哪怕是最輕微的共鳴。我每天從早到晚,都要被迫聽他們說那些老掉牙的陳年舊事,頂多換一種新形式,新瓶裝舊酒。我不挨批評了,改成了挨訓誡。——這種訓誡又持續了好多年。不過這次,是我自己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赫茲承認《死國的來信》是出自他手。他得到了旅行獎學金,我也提出了申請。對弗里德里克六世國王,我向來是懷著無比的崇敬和深厚的感激之情。這種情感陪伴我成長,我一直想把它表達出來。而對我來說,除了寫本書獻給他,再沒有其他任何的方式。他允許我將《一年的十二個月》題獻給他。有位同情我,並對我已經出版的書感興趣,又頗有些城府的仁兄告訴我,為能順利拿到我自己那份獎學金,我應該在給國王獻書時,簡明扼要地介紹一下自己,考完試以後如何靠自我奮鬥闖出一塊天地,而出國旅行與其他方式比起來,會對將來的發展更有助益。然後,國王大概會說,我該把申請帶來。我得隨身帶著申請,這時只好遞給他。當我想到剛給了國王一件東西,緊接著就向他要一件東西,覺得簡直太可怕了。「行了,這事就得這麼做。」這是我得到的回答,「國王心裡明白你送他書,就是為了從他那兒得到點什麼。」我對此感到絕望,但還非這麼做不可。他說,「就這麼做准沒錯。」我進入王宮的時候,簡直太可樂了,企盼已久的心狂跳不已。國王帶著他的個性風度快步向我走來,問我給他帶來的是本什麼書。我說,「是一組詩歌。」——「一組,一組,是什麼意思?」我完全沒有了信心,說,「就是幾首描寫丹麥的詩。」他微笑著說,「哦,我明白了,很好!非常感謝。」然後,他向我頷首,示意告別。可我這趟差事還沒開場,我還有好多話要說呢。我不再唆,把我的學習和現在的情形一股腦兒全都告訴了他。國王聽了以後說,「這是值得讚揚的。」——當我剛一說我希望得到旅行獎學金時,他給了我一個別人早告訴過我的回答,「好啊,交我一份申請吧。」「是,陛下。」天性中的率真讓我衝口而出地說,「我隨身帶著呢。我知道申請和書一齊帶來,實在令人難堪。但有人告訴我就得這麼做,只有這麼做才管用。但我還是覺得這麼做讓人討厭,我不願這麼做。」——說完,我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仁慈的國王聽后大笑,親切地對我點點頭,接過了申請。我向他鞠躬,然後飛快地衝出王宮。

人們普遍覺得我已經達到了事業的頂峰,現在想出國,可謂正逢其時。我感覺對我來說,旅行生活是最好的教育。這種想法後來得到了廣泛的認知。但又有人告訴我,要進入國王考慮的視野,還得弄到國內最重量級作家、專家的推薦信,以證明我自己是個詩人。因為正好在那一年,有太多的傑出青年申請獎學金——我對此有深刻印象。就是說,倘若我得不到極好的推薦,將很難被列入國王考慮的範圍。

我弄到了所有的證明;但我相信,我是丹麥詩人里惟一一個得由別人的書面保證來證明自己是詩人的詩人,也許稱得上是空前絕後。就我所知,霍斯特、帕魯丹·繆勒、斯特德、克里斯丁·摩爾巴赫,誰都沒有這樣的推薦,不是照樣獲得了出國旅行的經濟支持。他們當然不需要這個。可就我而言,奇怪的是,每一位推薦我的人都無一例外地強調了我特別的個性特徵。歐倫施萊格談到我抒情詩方面的天賦;英格曼說我了解普通人的生活;海博格宣稱,他能從我不同風格的作品里,分辨出我的幽默與丹麥著名詩人韋賽爾緊密相關;奧斯特德指出,儘管公眾對我的看法不一,但有一點他們是認可的——我是詩人。希勒熱情地讚許我內心的靈性閃光,他能夠想見我是怎樣同生活中的壓迫和苦難作鬥爭。他希望看到我能夠戰勝一切外部的困難,這「不僅是為了詩人本身,也是為了丹麥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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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話人生――安徒生自傳(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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