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話人生》二(1)

《我的童話人生》二(1)

1819年9月6日,星期一早晨,從弗里德里克斯堡山頂,我第一次看到了哥本哈根。我拿著小包裹下了車,徒步走過公園,走過長長的林**,從城郊進入了城市。到達的頭一天晚上,已在歐洲好幾個國家傳播開的「猶太人的爭吵」,也在哥本哈根開始了。整個城市都動起來了,街上到處是人群。不過,我對這種喧囂、嘈雜和混亂一點也不驚訝,相反,我想像中作為世界中心的哥本哈根,它的熙熙攘攘、熱鬧繁忙就是這樣的。我兜里的錢還不到一鎊,只好先在我進城的西門附近一個叫做「衛兵客棧」的小旅館住下來。

我出門要找的第一個地方就是劇院。我圍著劇院轉了好幾圈,看著劇院的牆體,把這整個的建築當成了還沒有對我打開門的家。角落裡一個票販子攔住我,問我要票嗎?我說:「要啊。」並一再向他道謝。他以為我在戲弄他,非常生氣,嚇得我趕緊從這個對我來說是城裡最親切的地方跑開了。當時怎麼可能想到,十年後,我的第一部戲劇會在這裡上演。我因此就在這家劇院向丹麥人民鞠躬致意。第二天,我穿上那身行堅信禮時的衣服,戴著一頂老是要滑到快遮住眼睛的帽子,出門了。當然沒忘了穿靴子,還得把它露在褲子外邊。這可是我當時最好的一身行頭。

我帶著推薦信,去拜訪那位芭蕾明星莎爾夫人。按門鈴前,我跪下了,祈禱上帝能讓我在這裡找到幫助和支持。正這時,有個女僕走上樓梯。她和善地朝我笑笑,往我手裡放了一枚銅幣,輕快地走了。我看看她,又看看那枚銅幣。我穿的可是堅信禮服啊,看上去不該掉價的,她怎麼會把我當成乞丐呢?我大聲叫住了她。「沒事兒,拿著吧!」她回身只說了一句,就走了。

我終於站在了芭蕾明星的眼前。她看著我,一副特別吃驚的樣子,然後她聽我說。她根本就不認識替我給她寫推薦信的老埃弗森。而且,在她眼裡,我整個的性情舉止都顯得極其古怪。我以我的方式向她真誠表達了想上舞台表演的心愿。她問我覺得適合扮演哪類角色。我回答說:「我特別喜歡扮演灰姑娘這個角色。」皇家劇團的演員在歐登塞演過這齣戲,我對那個主角著迷了,能憑著記憶把它從頭到尾再演一遍。我想,她是跳舞的,自然對灰姑娘跳舞那一段最感興趣,我就表演那段給她看,顯露一下自己的本事。徵得她同意,我把靴子也脫了。要不,靴子太沉,無法輕靈地跳起來。然後,我拿著那頂大帽子當鈴鼓擊節伴奏,開始邊跳邊唱:

財富對我們意味著什麼,

浮華粉飾又是什麼!

正像她後來告訴我的,是我那奇怪的手勢和離奇的靈巧讓她覺得我腦子出了問題。她儘可能快地把我打發走了。

只好直接去找劇院經理霍斯坦先生,請求他雇傭我。他看我長得太瘦了,不適合為劇院工作。「是嗎?你只要每月付我十鎊的工資,我很快不就長胖了。」他嚴肅地看了我一眼,打發我走時還加了一句,說劇院只雇傭有學養的人。

我一下子跌進了痛苦的深淵,沒有人來指點我,安慰我。我想,死是我惟一能做的了,我的思想飛向了上帝。帶著孩子對父親般的依賴,我牢牢地抱住上帝。哭過以後,我對自己說,「我總算懂了,只有當你的一切全然錯位的時候,上帝才肯伸出援助的手。你必須先經受很多痛苦,只有這樣,你才能真正實現自我價值。」於是,我買了一張頂樓的樓座票,去看歌劇《保羅與弗吉尼亞》。我被劇中那對情人的分手深深感染,痛哭失聲。坐在旁邊的兩位女士儘力安慰我,說這不過是一齣戲,根本不用傷心。其中一位還給我了挺大一個香腸三明治。我們像好朋友一樣一起坐在那兒。我覺得人們好像都很善良,我願意信任所有的人,於是就跟和我一塊坐樓座的人說,我並不是為保羅和弗吉尼亞哭,而是因為,我是把劇院當成了我的弗吉尼亞。如果我被迫和它分開了,肯定和保羅一樣難過。他們全都看著我,似乎聽不明白。我就又告訴他們,我為什麼來哥本哈根,現在我是如何地孤獨。——這回,那位女士又給我一個三明治,還有點水果和蛋糕。

第二天清晨,結了旅館的賬出來,發現兜里僅剩兩先令了。這樣一來,就只能要麼找個船長或別的什麼人帶我回家;要麼就得在哥本哈根跟個手藝人當學徒。當學徒似乎更明智,因為回到歐登塞也跑不了要當學徒。而且,要是就這樣回去了,我能預想到人們會怎麼笑話我。看來,留在哥本哈根當學徒是最可行的。學哪行對我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我不過是藉此在這裡生存下去。

和我一樣作為額外乘客同來哥本哈根的一位女士,供我在她那兒吃飯、借宿。她帶我出去買了份報紙,從報上看到有位住在伯格蓋德的木匠正打算收學徒。我就這樣直奔他去了。這個人很和善,他收下了我,但說在收我為永久的徒弟之前,他需要得到一張我在歐登塞的身份證明,證明我沒什麼品行不端。同時,他還想更多了解到我和我父母的情況。另外,受洗證明他也要。在這些證明寄來前,如果我居無定所,就搬他這兒來住,可以先直接幹起來,試試看是否適合做這行。

第二天早上六點,我就到了車間,認識了幾個短工和學徒。他們正談得很熱乎,師傅沒來,就靠閑聊一些日常瑣碎、粗俗不堪的話題打發時間。聽了他們聊的,我像小女孩一樣羞紅了臉。他們發現以後,開始拿我開玩笑。我還能清晰地記起當時的情景,這些人的玩笑後來開得太粗魯,我被嚇哭了。這使我決定離開手藝人的生活。我直接去找師傅說,我無法忍受這種語言和開那樣的玩笑。而且,我也不喜歡干這行,謝謝他的好意,我想離開。他聽了以後很驚訝,努力安慰我,讓我高興起來。說什麼也沒用,我已經悲傷過度,心神錯亂了。最後,我還是匆忙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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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話人生――安徒生自傳(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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