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溫暖，你恰好是太陽

在根本沒有觀察她的情況下，還能感受到她的想法……

杜墨清敏銳到，她覺得他有神力。

或者，就像是某些自閉症孩子一樣，在漆黑的安靜中，能聽到萬物拔節的疼痛。

「你願意告訴我？」李曉白按下心中對他的敬畏，盡量不讓自己的語氣露出期待。

「給我泡杯茶。」杜墨清拈了一個雪白的糰子，放到唇邊。

他回來就去洗了澡，換了一身寬鬆清爽的白色家居服，黑髮服帖的垂在額上，眼裡似乎還氤氳著水汽，一向紅潤的唇失了幾分血色，更顯得他白凈如玉。

他是那種生病了卻更美的人。

因為凌厲的氣勢變得溫柔幾分，不那麼高高在上，難以讓人接近，如同九天之上的仙女，終於落到凡塵。

「你的茶。」李曉白可無心欣賞他的美，迅速泡好茶，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很想快點進入正題。

「要下雨了。」杜墨清已經將雪媚娘消滅完了，他端起茶，隔著白紗往窗外看了一眼，說道。

今天格外的悶熱，回來的路上一絲風也沒有，雲層越來越厚，晚上肯定會有一場風暴。

「天氣預報說，颱風今天經過這裡，可能要下三四天的雨。」李曉白的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就從雲層落下，極為刺眼。

因為杜墨清家不像她住的老舊小區，隔音效果非常好，所以沒有聽到雷聲，只是一道道閃電不停劃下，李曉白看了眼杜墨清，起身將白紗外的白色厚實窗帘也拉上。

上一次，她就感覺到杜墨清很不喜歡暴風雨。

靠海的城市，夏季的雨天特別多，濕漉漉的影響心情。

「這個東西，是我在撿到的。」杜墨清在她拉上窗帘后，開口。

「看成色和款式，應該很多年了吧？」李曉白趁機問道。

「二十年……」杜墨清看了她一眼，他撿到了二十年，但玻璃球的年紀是多大，他也不知道，「也許和你差不多大。」

「那……你當時也很小，怎麼撿到的？」李曉白繼續問道。

難得病人配合的聊天，她要抓住機會，把能問的都問出來。

「你發現我討厭下雨？」杜墨清突然話題一轉，反問。

他總是能控制談話的節奏，李曉白這個剛入門的菜鳥心理師，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好像格外討厭雷聲閃電。」李曉白沒有去徒勞的爭奪話題主場，如實回答。

只要杜墨清想說，其實她不用急著問，他也會說出來。

如果是他不願意說的，用盡辦法，他也可能隻字不吐。

「那麼你覺得，我為什麼討厭暴風雨？」杜墨清又問道。

「對不能掌控的自然力量，人都會有敬畏的心態吧？」李曉白感覺自己成了老師上課點名提問的同學，有點緊張的回答，生怕自己答錯了。

「就像太陽嗎？」杜墨清深深的看了眼李曉白。

就像太陽，那麼溫暖明亮，讓人想靠近。

但是又怕離的太近，烈焰灼燒，將自己燃成灰燼。

「不止是太陽，還有大海……人類都會害怕不由自身控制，能吞噬生命的自然力量。」李曉白其實很想說，像杜墨清這種控制狂，更受不了不能控制的現象。

「我……」杜墨清看著李曉白，嘴唇張了張。

我喜歡溫暖，你恰好是太陽……

但他永遠也說不出這句話。

只是貪戀她身上的陽光和明亮，他喜歡這樣的光明，並不代表他喜歡李曉白。

更何況，她很懼怕他的靠近。

那種心理的拒絕，杜墨清並非不理解。

像他這種身份不明，家庭不明，性格古怪，心理有缺陷的偏執狂，只要足夠理智聰明的女人，是不會輕易因為他的外表和金錢所迷惑。

是不是也該慶幸，他喜歡的人……不，他喜歡的身上有光明的小助理，不是個蠢貨？

「老闆？你想說什麼？」李曉白等了半天，杜墨清都沒下文，只看的她後背發寒。

李曉白忍不住反思，她又做錯什麼了？

還是說錯什麼了？

「我撿到這玻璃球的那天，和今天晚上一樣，也是颱風來襲的夜晚。」杜墨清端起水杯，視線從她臉上收回，看著碧綠的茶葉在白色的骨瓷杯里舒展開，淡淡說道。

「那天，是我六歲的生日，我在海岸邊一個巨大的垃圾場里找到的。」一點也不想回憶童年，更不想將那些黑暗的往事翻給別人看。

有些事更適合深藏，但這一次，杜墨清卻一定要逼著自己開口。

把腐爛在心的往事，翻出來，晾曬在熾熱的陽光下，讓她知道他為什麼成為現在的他。

或許，她就不會那麼害怕他了……

又或許，她會離他這種有病的人更遠一點，倒也一了百了。

再或者，這只是他的一種策略而已……

杜墨清也開始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對她開口。

開口提及這人生最不堪的過往。

「生日……為什麼會去垃圾場？」李曉白切入的點很特殊，也很正確。

「大概，因為討厭我，所以被丟在那裡。」杜墨清的語氣依舊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波動，「颱風來的時候，我很害怕，不管是海浪的聲音，還是風雨雷聲，和刺眼的閃電，都讓我怕的說不出話，然後我看到了這個小東西，在閃電下，閃閃發光，好像一個可以許願的水晶球。」

「我緊緊抱著它，一次次的許願，救救我，救救我，至少救我離開這個又臟又臭的可怕地方。」

「但是三天後，我開始希望……希望大海能帶走我。」

杜墨清抿了一口熱熱的茶，彷彿這樣冰涼的臟腑就會被燙熱，他不疾不徐的又說道：「我努力爬到礁石上，雖然是夏天，但我卻凍的渾身發抖，六歲的我，已經知道死亡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