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地，請給我一個擁抱
一、落地，請給我一個擁抱
浦西機場出口，黃昏時分，人群熙熙攘攘，機場的廣播反覆報著航班信息，溫柔的女聲在熙攘的人群中愈發顯得遙遠而清冷。
一位年輕的姑娘裹挾在人群中出現在接機口，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黑色毛線帽，左手拖着一件黑色的小行李箱，右邊胳膊上搭著一件花色流蘇的大披肩，身上斜跨著白色的小帆布包，腳上灰撲撲的登山鞋在燈火明亮的機場里格外顯眼，一身風塵在光鮮亮麗的人群中引人側目，這一身裝扮更是格格不入。人們左顧右盼呼朋引伴，接機的人群中也時不時暴發出尖叫歡呼。只有她目不斜視，面無表情，沉默地向出口走去。
接機人群中有一個年輕的女性，看看右手腕上精緻的手錶，時而將目光投向人群中搜索著。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長褲，上身一件細膩的灰藍色羊毛衫，手裏挽著一隻簡單的手色手包，胳膊上搭著一件米色的羊絨大衣，短髮抿在耳後，項鏈的碎鑽在燈光下微微閃著細細的光芒，恰到好處地裝點這她精緻的妝容。
直到看到拖着行李箱的琳琅出現在她的視線中，杜可歪著頭，一點點打量著琳琅，直到到她腳上那雙灰撲撲的鞋子才笑出了聲：「瞧你這副樣子」
琳琅看着她沒說話，抿著嘴笑，丟下行李箱，朝她伸出了胳膊。兩個女人緊緊地抱在一起。
把副駕駛座椅調到後面，琳琅放鬆地躺下去，眯着眼發出滿足的嘆息
杜可微微轉頭看她一眼，「你這都累得像是沒了骨頭啊」
琳琅哈哈笑，「就剩一把骨頭了。可樂呢？天天打電話說想我，怎麼也不跟你一起來接我？」
視線投向前方，車流慢慢匯在一起，慢慢凝滯。這個城市堵車已是常態。
杜可把音樂打開，拿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可樂在家上課呢，最近像是進了叛逆期，我陪他寫作業天天鬧的雞飛狗跳。雖說是一年級課不多，但他剛回國，很多方面比不上他的同學，學校老師也說需要補補課。就給他請了個家庭教師，陪着他寫寫作業練練琴什麼的。這樣我倒也挺輕鬆的。」
琳琅啞然失笑：「小學一年級而已，你就開始擔心他叛逆了？可能就是上了小學不適應。」
電話鈴聲響起，琳琅從小背包里掏出電話。
「喂···嗯，到了，可姐來接我的···今天有點累，我就不去了。在可姐家吃飯，不用不用。」
電話那邊是爽朗的年輕男子的聲音，語氣十分關切。
電話接通中，琳琅看着窗外，車流慢慢向前，旁邊車道上一輛黑色的凱迪拉克慢慢超越，駕駛位上是一個圓臉的女子，微微側頭，與琳琅的眼神有瞬間的交匯，車流吹起她波浪般的長發又瞬間隔絕了彼此的視線。
琳琅換上家居套裝，頭髮微濕，光着腳蜷坐在沙發上。戴着圍裙的中年保姆劉姨端著茶盤從廚房走過來將茶具放置在桌子上，一邊用不標準的普通話說：「飯菜已經準備好了，湯還燉著，一會兒就妥了，我就先回去了。」
杜可囑咐劉姨帶上些水果回去，家裏也吃不了那麼多，轉身回來，看見琳琅將茶杯捧在手裏，微微摩挲著光滑的陶瓷，將視線投向窗外，若有所思的樣子。
「嘿，想什麼呢？剛才拒絕了林大帥哥的約會，現在是不是後悔了？後悔了就趕緊打電話讓他來接你，省得你在我這吃飯也不安心。」
琳琅看她戲謔的笑，輕輕踢了她一腳：「說什麼呢？我是那種見色忘友的人嗎？我就是餓了嘛。可樂什麼時候下課呀，我都餓壞了。」
杜可看看書房的方向：「快了吧。已經七點了。他挺喜歡這個老師的，現在寫作業也不鬧騰了。」
話畢，房間門打開了，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姑娘牽着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出來。
小男孩一看見琳琅就蹦蹦跳跳地跑過來，一邊喊著：「琳琅阿姨！你回來啦！你好長時間都沒來陪可樂玩耍了哪？你自己去哪玩了呀？你給我帶禮物了沒？你怎麼不上樓找我呢？」小娃娃連珠炮似的提問讓琳琅招架不住，一把抱起撲過來的可樂：「帶禮物了呢。給你，托馬斯小火車。看你在上課呀所以才沒打擾你」
可樂朝着身後喊，「老師姐姐快過來」，然後轉頭對着琳琅自豪地說：「陸老師教我寫字。陸老師的字寫得可好了。」
站在門口的姑娘這才走過來，白色襯衫外套著一件厚實的藍色的馬海毛開衫，灰色呢子半裙的裙擺微微晃動，只露出一小段光潔的小腿和腳踝，腳上的稍大的毛絨拖鞋讓她走起來顯得笨拙又拘謹。
杜可笑眯眯地站起來：來，陸老師，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是我朋友琳琅，她就住在樓下，七樓，她常來我這賴著蹭飯，你們以後也少不得經常見面」
杜可又轉向沙發上沒起身的琳琅：「這就是我跟你說的給可樂請的老師，是你大學的大三學妹哦，這才半個月，把可樂教得極好，老師也常誇獎呢，可樂喜歡陸老師了，是不是？」
可樂把玩著新到手的小火車頭也不抬：「我喜歡陸老師，我也喜歡琳琅阿姨」，這話說得倒是討巧，三人都笑起來。
琳琅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看着眼前這個長著鵝蛋臉，膚白如雪的姑娘：「你好」
「你好，我叫白雪。」她微微一笑，露出一顆漂亮的小虎牙。
杜可在旁邊忽然驚叫着：「廚房還燒着湯，別是糊了」，轉身噠噠噠地奔向廚房。
琳琅用手腕上的發繩隨意挽起微濕的頭髮，說：「白老師留下跟我們一起吃飯吧」
可樂開心地抬起頭：「一定的呀，我下午就跟白老師說好了」。跑過去不由分說地拽著白老師向餐廳走去。
第二天傍晚，慣例又是琳琅下樓來蹭飯的時候。今天保姆請假，杜可親自下廚。
琳琅環抱着雙臂倚在廚房的門口，看着杜可將剛切好的絲瓜放進湯鍋，熱氣蒸騰。
樓上白雪在教可樂念書：「雲對雨，雪對風，晚霞對長空」可樂童稚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琳琅不禁想着，這世間悠然樂事，莫過於閑坐清風中，靜聽讀書聲。
杜可從冰箱裏拿出水果，細緻地清洗裝盤，伴着水流細碎的嘩啦嘩啦聲說道：「今天挺閑的嘛，下班這麼早？休假了那麼久，工作沒堆成山吧？」
琳琅依著門框，平靜地說「我辭職了。」
杜可抬起頭，一臉驚愕「啊？之前都沒聽你說起？這麼突然。」
琳琅無所謂地聳聳肩：「剛辭的。」
杜可露出嘲弄的表情：「該不會答應了林帥哥的求愛，準備辭了職做全職太太吧？那可就太傻了。」然後轉過身背對着琳琅，拿勺子攪動着湯鍋。
琳琅挑挑眉頭，用手整理著額前的頭髮：「當然不是。」
杜可回過身：「要說你那個林什麼的，是真不錯，我也看得出來你根本也不討厭他。你矜持個什麼勁。真不知道叫你們這些年輕小姑娘，看到那個明星分手了就嚷嚷了不相信愛情了」
琳琅：「是嗎？你要是對愛情那麼有信心，也不至於讓你兒子催着你出門約會去。」
杜可翻個白眼：「我嘛，我跟你不一樣，我也不是不想談戀愛，可你不知道公司現在的狀況，哎，算了，跟你說也沒用。還是說說你。」
杜可當然看得出來琳琅在轉移話題，可是多年朋友，早已把琳琅當自己的妹妹，琳琅又是孤兒，這些事杜可覺得自己是有義務也有資格嘮叨一番的：「林帥哥一顆心全撲在你身上，你反而中了邪似的一直躲著，一表白把你嚇得跑到歐洲躲了一個月。要我說，你要先想明白自己的心，時間久了這個難得好男人說不定轉頭走了，你到時候別後悔就行。」
琳琅裝着漫不經心地滑手機，看着林清的微信頭像，久久不言。突然手機顯示來電「劉總」，琳琅沉默了幾秒，沒接電話。關了手機，將廚房枱面上剛盛出的絲瓜湯端到餐廳。
桌上已經擺上了幾樣菜，個個有色有味，杜可的手藝向來是極好的，哪怕隨便做一餐家常晚飯也是誘人口水。不一會兒，陸白牽着可樂出來吃飯。琳琅看着杜可一會嚷嚷着可樂要多吃蔬菜，一會又催着陸白別減肥多吃肉，心裏覺得熱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