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總有些事，你不得不如此

又是一個陽光灑滿二樓的落地窗的日子，無風。

慕綰青不喜歡北方凜冽的大風。如今依然是天寒地凍的十二月，外面的天氣乾冷到讓人只想在溫暖的被窩裡一下子窩到中午十二點。不過，好像這個奢侈的享受只有部分學生族才能得到。對於大多數的上班族和正在為小升初、中高考備戰的學生黨來說，還是得在睡眼惺忪之中把自己從溫暖的被窩，用意志力迫使自己站立起來。然後步履匆匆的去趕地鐵，趕公交，甚至是在寒冷之中騎上最原始的交通工具——自行車。時間稍微賦予幾分鐘可以順便在路邊攤買個煎餅，手抓餅，喝個豆漿小米粥。時間若是分秒必爭，也只能餓著肚子和眾人在地鐵的換乘道里一個挨著一個的行進，甚至來不及看對方的表情。除了後腦勺和腳，只要還能平安行進已經不錯了。

鍾啟晨還在進行著那幾個未拍攝完畢的廣告。藍姐雖然沒有採取進一步的行動，但是扣押了他的銀行卡已經讓他步履維艱。還好九歌夠意思，讓小沐轉送給了他一張自己卡，支撐著他最近幾天的消費。

錢啊，沒錢真是寸步難行。

可是今天快收工的時候，落九歌竟然突然出現，要收回自己的卡。理由竟然和藍姐一樣，這讓鍾啟晨真的是萬分不解。

「為什麼啊？為什麼現在連你也要這樣？難道你不知道這部戲的導演是誰？難道你忘了自己的傷疤了嗎？」鍾啟晨簡直要崩潰了，他狠狠的用拳頭捶打著牆壁。落九歌不但來要回自己的卡，甚至還要成為藍姐的說客，讓他接拍這部電影。

「因為我們是戲子。」她的話說的好輕鬆，輕鬆到有點寒冷，讓人害怕，也讓人不知所措。

鍾啟晨並不是故意要揭起她的傷疤，可是，他的確是因為怕傷害她，所以才一直拒絕。他永遠也忘不了落九歌那天絕望而無助的目光，忘不了她瑟瑟發抖的身軀。

鍾啟晨和落九歌其實算是同時出道。他們的第一部作品就是一起合作的情侶。只可惜，萬事開頭難。做事業和人生一樣，開始的時候總是要讓你大哭一聲，然後才能開始正常的呼吸。

每一個初入職場的新人，都懂得要以謙卑的態度去生存。但是生活往往不是懂得就可以的，而是要我們付出代價，切身體會的，終生難忘的，讓你永遠不想去回想的慘痛代價。

落九歌在她的新人時期付出的是她的人生第一次。對於每個女孩來說最重要的人生第一次。

那天落九歌從於導演的房間里失魂落魄的走出來的時候，她眼神中的絕望讓鍾啟晨痛徹心扉。

年輕氣盛的他衝進門去打了導演，結果不只那部戲沒有拍成。他還賠償了巨額的損失費，他所有曾經作為模特以及跑龍套得來的收入，幾乎傾家蕩產。那天的對話此刻還縈繞耳邊。

於導演說:你區區一個戲子，我會讓你的演繹之路從此完結。

鍾啟晨說：戲子動真情的時候總好過你們這些掛著羊皮賣狗肉的畜生。

當時的於導演已經是圈子內很有名的導演，拍了兩部收視率不錯的電視，而且都是和當紅的大腕合作。作為新人演員的人都巴不得討好他，可是，鍾啟晨竟然如此年少輕狂的打了他。他當然因此差點斷了自己的演繹之路，幸好在藍姐不斷幫忙他跑前跑后的努力下，終於在後來被一位優秀的導演發掘，這才有了今日的成就，算不上大紅大紫，至少也是紅了半邊天了。

「我們是戲子怎麼了？戲子就該天生逆來順受受人欺負？戲子就必須活成一個透明人沒有自己的空間？戲子為了做好自己的演員職業就必須要賣身嗎？」他對她怒狠狠的吼叫到，他實在看不過去他認為的她的這樣自我輕視的樣子。

「當然不一定。世界上那麼多演員不是每個人都要經受這番欺負的。但是我必須經歷，因為我沒有錢，沒有背景，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演了那麼多戲，走過了那麼多人的人生難道還那麼天真嗎？世界上總有許多事情你不得不如此，即使是普通人也是如此。不過是你沒有看見而已。」她如此淡定的對答著他的發怒，再也沒有了當初自己受傷時的瑟瑟發抖。她已經如此熟練到掌握了在人類社會這個叢林里的生存法則。

她說的都對，他根本沒有任何語言反駁。是啊，就算自己清高，聖潔，那又怎麼樣？一個人的成就總會有，至少是另一個人的犧牲。他今天所得的一切，如果不是有藍姐在為他犧牲，靠著他那高傲的，聖潔的節操，他可能早已經從這個圈子滾蛋了。

世界上有機遇留給那些什麼都沒有的人去純潔的成功，但是那個和中彩票一樣的機會並不是會落在每個人的身上，能享受到它的人，少的可憐。

「老實的去簽了這部電影吧，如果不想讓藍姐曾經的犧牲白費，甚至，甚至讓未來的她為你犧牲更多。」

「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如果這部電影你不接的話，不僅你自己會完蛋，藍姐也會被開除，包括你的團隊。當然其他人就算了，沒了你鍾啟晨，還會有李啟晨，王啟晨，但是你不要低估了現在於導的能力，至少藍姐是會在這個圈子跟你一起陪葬的。如果是為了我，你真的不必如此，何苦為了一個和你不相干的人毀了自己，毀了自己的團隊」她走了。話已經說的足夠明白了。有些事情並不是話語能夠解決的。至於他是否接受，最終需要做決定的還是他自己去權衡，不是權衡做與不做。而是權衡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

有些事情我們總是不得不如此。而我們今天所有的犧牲和努力，都是為了有一天我們可以有能力不去權衡利弊去做，而是可以自己選擇是想做還是不想做。但是，在這之前，犧牲必須要做。

鍾啟晨自然依然不是當年年輕氣盛的鐘啟晨，生活會慢慢的在無形之中打磨每一個人，慢慢讓他去適應這個叢林。現在的鐘啟晨做好了選擇，因為，他不是自己一個人。只是在做這個決定之時，他給落九歌發過去了一條信息。

「你不是不相干的人，你是朋友。」

落九歌看著那條簡訊笑，笑完了又哭。在眼淚和和笑容的交錯之間，她覺得自己不在是被遺棄的存在。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在乎她的人。

屋漏偏逢連夜雨。麻煩，總是會一起找來。

蕭婷把照片摔在了慕綰青面前的桌子上。此時的來勢洶洶和前些日子還揚言要安慰自己的人簡直是兩副完全不同的面孔。不過，還好，這樣，才像是慕綰青認識的鐘蕭婷。

慕綰青拿起照片，翻了翻，全是她和鍾啟晨的照片。他們一起出入鍾啟晨的住宅，還有上次一起在超市的照片。慕綰青雖然不知道蕭婷從何得到的這些照片，但是作為一個有著基本常識的人，她似乎已經猜測到了蕭婷的來意。

「長話短說吧。雖然我不知道你以什麼名義如此厚臉皮的住進了哥哥的家裡，但是現在你必須離開了。哥哥的事業現在正在重要時刻。所謂人紅是非多，想必你也明白這個道理，如果這些照片爆料出去會很影響哥哥的形象的。所以，如果你知趣的話，最好趕緊離開哥哥。這裡的家務以後我會讓瑤姨過來給哥哥幫忙，所以你趕緊收拾東西離開吧。」她言辭的犀利無情，讓聽完的人心底一陣寒意。

「我知道了，明天我還要給他上一節課。所以，我後天離開。應該不差這兩天吧。」慕綰青微笑的回答道。

蕭婷本來準備了一肚子各種難聽的話要對付拒絕離開的慕綰青，沒想到，她竟然這麼痛快就答應了？

「你說的是真的？」蕭婷滿臉疑惑。

「當然，就像你說的，影響了鍾啟晨的事業，畢竟不好。所以，請你放心我會說到做到的。」蕭婷見她都這麼說了，自己也無話可說。只好等著看結果了，反正如果到時候她不離開，自己也會想辦法讓她離開的。

「還有，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哥哥，但是我不希望他誤會我什麼。所以，今天的事情，我希望只有我們兩個知道就好。」蕭婷雖然不確定慕綰青會不會幫自己，但是為了維護自己在鍾啟晨心中的形象，她可不想被他討厭，只能試探著問著慕綰青。

「我理解，畢竟你是她妹妹。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你那麼討厭我，但是，妹妹替哥哥考慮的心情我能理解。放心吧，我會以我自己有事為由離開的。」

是啊，她還不知道自己和鍾啟晨不是親生兄妹的事實。既然這樣，那她就可以放心的離開了。而蕭婷不知道其實慕綰青早就已經知道了這個事實。她以前也沒有想明白為什麼蕭婷第一次看見她就如此討厭她，後來，她慢慢的終於知道了。蕭婷對於鍾啟晨的感情哪裡是妹妹對於哥哥的感情，那分明是女人對於男人的感情，對於自己喜歡的男人的感情。而她呢？她早晚是要離開他的，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以前總覺得電視劇里的主人公因為男女之間的身份地位不同而離開彼此的情節太過白痴，可是直到如今自己親身經歷了，才知道這之間的鴻溝有多麼深。

所以，她沒有任何理由反駁。更重要的是，她對他的愛，已經讓她自己不能允許自己繼續留在他身邊。

「哇，今天是什麼盛大的節日嗎？竟然做了這麼多好吃的？都是我愛吃的耶。」雖然經歷了一天糟心事的折磨，但是邁入家門看見慕綰青的瞬間，他的疲憊已經飄然離去。

以前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這裡對自己來說從來只是一座房子。冰冷冷的房子，只是一個提供自己休息的空間而已。可是，自從慕綰青的到來，這裡有了生機。有了無論多晚都會等他的人，有了無論什麼時間都會是豐盛的熱乎的飯菜，有了可以隨時吐槽生活的人，有了可以無所顧忌的說說心裡話的人，甚至自己累到無力的時候，他可以「欺負」她，從她那裡借來一個溫暖的懷抱。這裡從一個房子，變成了一個家，一個他永遠不想離開的天堂。

「嗯，今天是幫助你的千萬粉絲來慰勞一下她們心中的偶像帥哥。」慕綰青一邊上了最後一道湯，一邊開玩笑說到。但是鍾啟晨明顯的感覺到了她眼神中的某種失落。她的每一個細節他都在乎。

「你，有什麼事情嗎？」他問。

「我哪裡有什麼事情，不就是犒勞一下我的老闆，這樣我才能有工資賺啊。」她說話的時候，雖然故作輕鬆，可是還是沒敢看鐘啟晨的眼睛，她不擅長撒謊。

他突然安靜了，靜靜的看著她。「既然這樣，那就再替我的粉絲們安慰我一下吧，今天有點受傷。」他突然一下子將她抱入懷裡。她的雙手本能的想去掙脫，可是，卻慢慢的放了下去。反正自己馬上就離開，就讓自己也任性一下吧，在這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空間。她想偶爾，也是最後一次放縱一下。

這是他們的第幾次擁抱了？為什麼，為什麼她越來越留戀這種擁抱？

突然的，溫暖的，不想掙脫的懷抱。

一個擁抱，可以讓人所有的痛感都減半。

「怎麼了，工作上的事情不順利嗎？」在時間像暫停一樣渡過了幾分鐘后，她終於開始打破這寧靜。

「嗯。不順利。」竟然這麼直白的就承認了。倒是搞得想安慰他的慕綰青不知所措。

「被導演罵了？還是又因為劇情需要打了別人而內疚，要不要我替他打回去」

「撲哧」一聲，他笑了。她的安慰總是那麼恰到好處，不矯情，卻讓他釋懷。

「呀，你這種女人對這麼愛你的男人這麼狠會嫁不出去的。」他一下子把她從自己的懷抱里抽身出來，雙手緊緊握住她的雙肩，好像鬆懈一點，她就會離開自己一樣。

「切，追我的男生多著呢。」她尷尬的拿開了他的雙手，故意一臉不屑。

「那能不能把我排在第一號。」他認真的眼神讓她害怕，她盯著他，越來越快速的心跳，讓她的呼吸開始不那麼自然。

「吃飯吧你。」她不知所措的摸到了自己的椅子上。鍾啟晨也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還不忘補了一句「一定要把我排在第一號喲！」搞的慕綰青只能低頭趕緊大口大口的拔飯。看著她緊張的樣子，鍾啟晨心裡默默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