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汝月盈盈笑道：「外祖父真是想得周到，只是不知將妹妹帶回去以後，多久再送她來看看我這個姊姊？」
「那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要是她懂事聰慧，應該花不了多少時日的。」
「方卿家的安排也算妥當。」明源帝也笑着點頭。
此時，外頭傳來稚童的清脆聲音，汝月笑着讓烏蘭去接方銳進來，他穿着一身竹青，手裏頭還握著一支翠綠的竹笛，眼眸黑白分明，先沖着汝月咧開小嘴笑，牙齒細白如米粒，十分討喜，「如妃娘娘喚我來，是請我吃好吃的嗎？」
汝月摸摸他的發頂，將他的身子撥過去對着皇上，他才意識到應該先向皇上行禮，吐了吐小舌頭，趕緊補了一禮，視線轉過去些，又見到祖父在場，明顯笑容有些僵硬了。
「孫兒給祖父見禮。」
方國義一向覺得這孩子被薛綽華教得有些不知禮數，心裏頭不滿得很，但當着皇上和汝月的面也不好發作，便抬了抬手，算是受禮了。
烏蘭早就備下方銳愛吃的甜羹，溫熱地端到他手邊，又替他擦拭乾凈雙手，他卻不肯將竹笛放下來。
方國義見他一手拿着竹笛，一手拿湯匙吃食，按捺不住低喝一聲，「吃飯有吃飯的規矩，沒有人教過你嗎？」
嚴苛的口氣讓方銳的手一顫，竹笛捏得死緊，但湯匙卻不小心直接甩了出去，甜羹撒了一地，他知道闖禍，又見方國義臉色發黑，也顧不得吃了，趕緊地站起身來往汝月身後躲去，一隻手還抓着汝月的衣角。
汝月見他嚇得臉色發白，心裏頭哪裏捨得，想要開口求情。
樺月趕在她開口之前說道：「銳兒還小，外公何必同他置氣。銳兒到姊姊這裏來，你把手上的湯汁染到如妃娘娘的裙子上面，娘娘可是要生氣的。」
汝月笑着拉方銳的手，上身微微前傾，配合著小孩子的高度，十分認真地說道：「銳兒，以前你喚我姨姨，後來又懂了宮裏頭的規矩，喊我如妃娘娘，我今天要特別告訴你，其實我是你的表姊，我的母親與你的父親是姊弟倆，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方銳低下小腦袋來，想了一會兒後才點頭，「我明白了，娘娘的母親和我的父親，就像是我和荀兒一樣。」方銳到底聰慧，這人際關係繞來繞去的，倒是沒有把他繞迷糊，拍着手笑起來，「娘娘，我說的對不對？」
「對，銳兒真是聰明。」汝月才想去抱他，礙著腹部已經顯懷，心有餘而力不足。
方銳有着小小的體貼，回過身來，軟乎乎的小手臂主動抱住汝月的臂膀，還親熱地用小臉去貼了貼，汝月笑得眼睛都彎起來。
明源帝在旁看着有趣，開口問道：「銳兒可知道如妃娘娘肚子裏的是弟弟還是妹妹？」
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四周氣氛一下子變得安靜了，方銳不明所以然地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身邊的汝月，小嘴巴張張闔闔的，就是不出聲。
汝月見不得小孩子受驚嚇，柔聲道：「銳兒還小，不是每件事情都會知道的，要是看不出來就說看不出來，皇上不會怪罪銳兒的。」
方銳倒是沒有怯場，向前踏了一小步，鼓著小胸脯對着皇上笑了笑，「如妃娘娘肚子裏的和銳兒是一樣的。」
一句童言出口，似乎在場的大人都跟着鬆了口氣，身為罪魁禍首的明源帝還不放心，又將腰帶上綴著的碧玉墜子解下來，放在方銳面前。
「你再說說看，怎麽就是同你一樣了，說得好了，這個也賞了給你。」
方銳指指樺月，口齒伶俐地說：「如妃娘娘肚裏的和她就不一樣，只是和銳兒一樣。」
「皇上，童言無忌。」汝月聽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
「無妨的，你說得很好，寡人聽得明白，和你一樣，很好很好。」明源帝朗聲笑道，將那玉墜子塞到他手中，見他還不捨得放開竹笛，有些好奇地問道：「這笛子是誰給你的，當成稀罕寶貝似的不肯放開。」
「是個穿白衣的哥哥給我的。」方銳老實地答道：「他還教我吹了一首很短的曲子。」
明源帝點頭，明白方銳說的是衛澤，他率先起身說道：「既然方卿家要帶如妃的妹妹回府，那麽寡人就先回御書房處理公務，讓她們姊妹倆再說些私房話。」
「老臣恭送皇上。」方國義恭敬地說道。
等明源帝真的離開，一桌子老老少少反而大眼瞪小眼的，都不開口說話，各懷着心事。
方銳扯了一下汝月的衣袖，小聲問道：「如妃娘娘要聽我吹笛子嗎？」
汝月點了點頭道：「好啊！那位白衣哥哥教了你吹什麽曲子？」
「不知名兒，但是很好聽。」方銳偷偷看了方國義一眼，見他沒有要阻攔的意思，反而對着他鼓舞地笑了笑，心裏頭頓時鬆了口氣，難怪白衣哥哥說，只要他按照那幾句話說，大人們都會個個歡喜，非但會誇獎，還會賞賜，真是都被說准了。
「銳兒吹，我聽着。」汝月笑咪咪地將那塊玉墜子掛在方銳的腰帶處，打個漂亮的結。
看似貌不驚人的竹笛，被吹響時有種清越的靈動，讓人聞之不禁一陣心曠神怡，方銳吹的不過是很小的一段，他重複吹了兩遍，倒像只會唱歌的鳥雀在耳邊啼鳴一般，等他放下笛子，才略顯緊張地問道：「如妃娘娘覺得好聽嗎？」
「好聽。」汝月明顯的有些發怔，但很快便回過神來。
烏蘭走到她身後，低聲說道：「娘娘今天也累了，皇上也讓娘娘要好好休息。」
汝月抬起手來輕輕在額角揉兩下，「被你一提，我還真覺得有些累。想着明日妹妹就要回方家，我確實有些話要同妹妹說，還有些東西也是要趕着整理出來讓她帶回去。」
「那老臣便告退。」
【第九十三章母親的遺作】
等方國義一走，方銳看着汝月問：「娘娘要休息？那我也不打擾了。」
汝月見他這般懂事，更加歡喜，她摸摸方銳的頭笑道：「銳兒乖，表姊倦了，改日銳兒再來找表姊好嗎？」
方銳甜甜一笑道：「好。」說完便蹦蹦跳跳的離開。
樺月見汝月沒有要她回偏殿的意思，也不主動開口。
「我讓烏蘭選了些綢緞料子，還有些你平時穿的戴的，都讓你帶回方府去，另外你一個姑娘家雖說外祖父都替你安排妥當，你手邊總要有些閑錢的，另外備五百兩銀子，你不用交給外祖父了，自己好生收著，要是想出去買些東西或者打賞下人都是可行的。」
「姊姊為我做了這麽多，樺月不知如何感謝。」樺月小聲的說。
「姊妹倆就不說謝了，你回偏殿休息吧！我真的倦了。」
等汝月回到寢殿中，始終默不作聲的烏蘭替她鬆了髮髻，寬了外衣，頗為心疼地說道：「娘娘這樣盡心儘力，為了是哪般，千萬莫要為他人做嫁裳。」
汝月透過銅鏡看着烏蘭，她明白烏蘭一心向著她，但這是皇上的意思，他們只是要讓方國義露出馬腳。
「樺月姑娘長得很好。」烏蘭一開口就是重點。她雖然納悶着，但其實她看得明白，樺月對皇上的眼神不一樣。
「是長得好。」所以方國義才在樺月身上花費力氣，又巴巴地送到皇上面前來，皇上說的沒錯，其人其心明眼人一眼就能夠看透。
「奴婢斗膽說一句，奴婢瞧著樺月姑娘的樣子，怕是心裏頭恨不得留在宮中。」烏蘭臉上出現一絲不屑，又硬生生地斂去。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糟。」汝月淡笑的說道。
隔日，樺月被接走的時候，帶回去整整四大箱子的衣物首飾，樺月臨走前還一步一回頭，不知是捨不得汝月這個姊姊，還是捨不得這富麗堂皇的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