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宇文恭垂斂了長睫,思索了下,乾脆當個話題與他閑聊,橫豎長夜漫漫,他孤枕難眠,打發時間也好。

大略將經過說完,宇文恭逕自品茗,目光依舊落在窗外。

嵇韜沉吟了會,才道:「子規,可我聽你這麽說,倒也不覺得有何處古怪,畢竟商戶家中大抵會養些護院,要是養些懂武的小丫鬟就近保護女眷也挺尋常的。」

宇文恭懶懶地睨他一眼,黑眸噙著股冷意。

「唉,這般小氣,一個表字都不肯讓人喊。」嵇韜清楚宇文恭的表字是只給公孫令喚的,誰讓這表字是公孫令取的?「橫豎就你方才說的,我覺得一個懂武的丫頭並不特別,在商戶里算是尋常的。」

「要只是懂武確實沒什麽大不了,可問題是她的眼神和氣度,那股沉著冷靜會是個才及笄的丫頭能有的?」這話含在嘴裡倒像是在喃喃自問了。

一個武藝再高超之人,要是沒有魄力和膽量,也不過是花拳繡腿,可她不一樣,她渾身散發的氣勢就是從刀口舔血中的日子過來的,那股冷沉近乎殘虐的氣息怎會是個尋常商戶丫鬟?

「這般了得?要是下回有機會,你帶我瞧瞧。」嵇韜聽他這麽一說,簡直迫不及待想會會那名丫鬟了。

宇文恭沒吭聲,目光一直落在窗外的卞江畔,直到餘光有抹身影掠過,他往車水馬龍的街上望去,定在一抹於人潮里竄動的人身上——是她!

他早先讓奉化跟著她,然而她後頭卻未見到奉化的身影。

宇文恭微眯眼,忖度一個丫鬟怎會出現在青樓外頭?瞧方才行進的方向,像是從青樓走到街上,她一個丫鬟進青樓做什麽?

正想著,驀地聽見走廊傳來姑娘家的尖喊聲,隨即有人喊道——

「殺人了,有人被殺了!」

宇文恭眉頭微攏,疑惑卞下這一帶的治安究竟何時變得這般差,他不過在城裡待上幾天,竟然就遇上兩樁命案。

而嵇韜已經開門出去探個究竟,不一會回來時就見他臉上有幾分複雜。

「怎了?」

「李三才死了。」

「啊?」

嵇韜收起嬉鬧神色,拍拍他的肩膀。「宇文,我就不跟你多聊了,雖說已經差人上府衙通報,但李三才隸屬漕衛,這事該由我查辦,我先走一步。」

宇文恭目送嵇韜離去,倚在窗檯托腮沉思,直覺邪門得緊。

那晚傅祥求見未果,當晚便遇死劫,而李三才也不過兩刻鐘前在門外求見,如今也死了。

會是誰下的手?方才李三才讓鴇娘詢問是否能拜見他倆,意味著鴇娘或是濤風閣里的花娘知道他的身分,在這種情況之下,推測李三才之死並非意外而是預謀很合理,畢竟和傅祥的案子如出一轍,許是兇手想要滅口……

兇手……腦袋突地閃過方才在人群里鑽動的身影,幾乎不假思索,宇文恭朝窗外望去的同時就翻出窗檯,足尖輕點借力往隔壁而去。躥過了幾棟樓房,他才在接近她的地段躍下。

他的目光緊鎖著前方,然而卻不見她的蹤影。他環顧四周,梭巡了一番未果,隨即跳上碼頭墩座,往下俯視,真的找不著她的身影。

怎麽可能?他方才看得可仔細了,她一身淺桃紅色的短襖搭了牙白色裙,顏色不算太艷,在這滿是濃妝艷抹的銷金窩一帶反而顯眼,可如今——

「大人找我嗎?」

一把平淡無波的嗓音響起,宇文恭驀地往左側望去,不知何時她竟來到他的身側,若她是個刺客,他現在還有命嗎?

迎春揚起嬌俏的面癱臉,毫無起伏的嗓音聽不出她是嘲諷還是什麽來著,宇文恭死死地瞪著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疏於防備。

速速收拾妥心情,他淡然問道:「這時分你為何出現在濤風閣?」

「主子讓我辦差。」

「你的主子是寡婦,讓你進青樓辦什麽差?」

「無可奉告。」

宇文恭吸口氣,不知為何與她這般交談,他心頭竟冒出一股熟悉的惱怒,可他一時捉摸不透,只能沉聲道:「方才濤風閣出了命案。」說話時,他緊盯她的眉眼,然而不知她的面癱臉是天生如此,還是擅於隱藏情緒,竟是一絲波動皆無,彷佛那命案真與她毫無干係。

但此事對宇文恭來說太過巧合,她的說詞並不足以說服他。

「你殺的?」他直言問道。

那雙水靈眸子自始至終未露端倪,粉櫻色的小嘴微啟,「不是。」

「如何證明?」

「大人又該如何證明是我所為?」

「你懂武,而且事發當時你人就在濤風閣。」宇文恭說完,見她依舊面無表情,可不知怎地,她那微微勾動的唇角就像是帶著怒氣的尋釁。

「一無牌票,二無實證,大人辦案真是隨心所欲。」那嬌嫩軟嗓彷佛噙著絲絲笑意,卻是教人凍進骨子裡的冷。

宇文恭微眯起眼,「尚未論斷,無須牌票,至於實證……本官不過是問問罷了,還是你作賊心虛了?」面對她,他有股說不出的壓力,來自他無法理解的熟悉感作祟。

或許還真是作祟來著!他從未見過她,而她卻像是頂著一張稚齡小姑娘的面貌,藏著老成又飽經風霜的魂,怎麽看都覺得不對勁。

迎春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冷意,「大人還是加把勁吧,告辭。」

告辭?誰家的小姑娘會用這說法?「本官沒準你走,你先跟本官回濤風閣。」

「如果我不呢?」

「用押的也將你押進去。」畢竟是案發之處,她這個疑犯說不定會露出破綻。

「怎麽押?」迎春頂著面癱臉問著,又緩緩伸出手。「將我抓進去不成?」

「若姑娘不配合。」

「就不配合,大人又能奈我何?」話落,迎春轉身就走。

宇文恭欲拿下她,卻一時不知該從何處下手。她的身形纖瘦,是個嬌俏小姑娘,一旦碰觸她就是輕薄,教他遲疑萬分,然見她要跳下墩座,他試圖扣住她的手腕,豈料她像是早有防備,身形一側閃過的同時,他瞥見她笑了。

任誰也想不到一個才及笄的小姑娘竟笑得如此風情萬種,傲若霜梅,暖若桃杏,然,下一刻,他的足踝被大力一勾,瞬間教他往後倒去,他長臂探出朝她的手臂抓去,聽見她發出嘶的一聲,手不由一松,幾乎同時,她一腳將他踢進卞江里。

掉進江里的聲響雖不小,可這兒是卞下的銷金窩,再大的聲響都被鼎沸人聲給掩了過去。

宇文恭會泅水,落水後立刻浮出江面,映著碼頭燈火,瞧見那張依舊沒表情的俏臉,教他不禁懷疑方才並未看到她的笑容,而是他撞邪了。

「大人行事太莽撞,許是暑氣過盛,泡泡江水冷靜冷靜吧。」說完,毫不戀棧的轉身就走。

泡在江水裡的宇文恭用力地閉了閉眼。該惱的,可不知為何,他竟笑了。

堂堂鎮國大將軍竟然被個小丫頭擺了一道,如此狼狽地泡在江水裡,要是公孫知道了,必定好生嘲笑他。不過,她嘶的那一聲倒不像作假,回想抓住她的瞬間,單薄的衣衫底下似乎裹著布巾……傷在那個位置,有些耐人尋味,也難以猜測是如何受傷。

「……大人?」

正忖著,上頭傳來奉化有些難以置信的喚聲,他懶懶抬眼,對上奉化又是躊躇又是不知所措的神情,嗤了聲,自行上了岸。

「人被你跟丟了?」

奉化瞬間臊得抬不起頭,只因這事對他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他一個堂堂從五品京衛鎮撫,竟連跟個人都能跟丟,真的是無臉回京了!

「走吧。」連他都顏面無光了,哪有臉斥責下屬?

倒是那丫頭引起他的興趣了,就盼她並非是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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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寢一生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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