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連好生走路都不會?」他道。

迎春瞪著青石地,胸口微微起伏著。分明是他拐了她的腳,如今倒成她的錯了?

「連話都不會說了?」他又道,蓄意激怒她,哪怕心裡已存疑。

方才扯進懷裡的小丫鬟骨架纖細,就像尋常的小姑娘,要說是長年習武的練家子實在是太過,可她行動的方式和沉穩的應對,怎可能是個才及笄的姑娘會有的?

迎春咬著牙道:「謝大人教訓。」

宇文恭驀地眯起眼,這說話的口吻熟悉得緊,尤其那咬著牙吐出的氣音,像是按捺著怒氣擠出,就像……

「大人,下官瞧後頭的人排得挺長的,要不咱們先將這些人都看過再說?」應容起身打圓場。

雖然宇文恭認定小丫鬟不單純,可他不作此想,甚至暗暗懷疑他是上心了才如此,不過這事好辦,一個小丫鬟而已,傅家又不是給不起。

宇文恭擺了擺手,傅曉鬆了口氣,輕扯著迎春的袖子要她趕緊離開。

迎春吸了口氣,往右手邊的小徑而去,走了幾步,緩緩回頭,方巧對上宇文恭依舊緊盯著她的目光,她撇撇唇無聲說話,儘管面無表情,但宇文恭卻看出了她的尋釁和嘲諷。

這是怎麽著?誰家的丫鬟如此膽大包天了?她方才的嘴型到底說了什麽?

濤風閣,卞下城城南卞江畔的銷金窩,掌燈時分,外頭車水馬龍,擠得水泄不通,而一樓大廳里人聲嘈雜,花娘迎來送往,到處歡騰不休。

宇文恭倚在窗台上,瞅著被燈火映亮的卞江,波光隨著燈火照映,瀲灩搖曳,卻拂不去鏤刻在他腦海里的那張臉。

那張剛長開的小姑娘臉蛋,秀眉杏眼,是個小美人胚子,然而毫無表情的面容猶如木偶般,讓人揣測不出她的性子,但他隱約感受得到那張面癱臉底下藏的譏刺,還有那一身傲慢氣勢——一個長在鄔縣的小丫鬟,怎可能養出如此氣勢?

尤其那日她的嘴型吐出了三個字,末字像是鬼……是罵他什麽鬼嗎?

真是個大膽的小姑娘……

「在想什麽?」

身後傳來低沉醇厚的嗓音,宇文恭頭還未回,來者已經搭上他的肩,一張玉白的俊臉就湊了過來。

「……嵇韜,你就非得靠這麽近?」宇文恭沒好氣地將他的臉推開。

「咱們多久不見,你就非得這般冷淡?」嵇韜佯裝一臉痛心,頗有幾分下堂婦責罵薄涼夫的味道。

宇文恭嘴角抽了兩下。「這麽愛演,怎麽不弄個戲班子玩玩?」

「唉,這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活得那般正經,日子該怎麽過?」嵇韜笑了笑,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味道,又往他肩上一搭。「都回來卞下幾天了,直到今兒個才能見上你一面,咱們今晚定要喝個不醉不歸。」說著就要敬酒,卻發覺矮几上擱的竟是茶水,再往宇文恭杯中物一瞥,「今晚這般有雅興,喝起茶了?」

「我決定今年不要再聽見不醉不歸這四個字。」那天被應容灌醉,教他足足頭疼了三天,讓他決定短期間內不再呷酒。

嵇韜也不以為意,提著茶壺拎著茶杯就坐在窗檯邊上。「被應容灌酒灌得教你決定禁酒了?」

「你也知曉他酒量好?」

「聽人說過。」他淡道。

宇文恭睨他一眼,「怎麽,這些日子你們沒聚一聚?」

嵇韜是他在大理寺時的同僚,後來被調到卞下,如今官拜卞下按察使兼兵備道副史,經他介紹,與應容也頗為熟識,以往他回卞下時,大多會與他和應容相聚。仔細想想,這兩三年,三人聚在一塊的次數似乎寥寥無幾。

「不提他,倒是你方才在想什麽,想得那般出神,連我踏進房裡都沒發覺。」

「一個小丫鬟。」

噗的一聲,嵇韜噴出的茶水險些濺到他身上。

宇文恭涼涼的瞅了自己的靴子一眼。「瞧我不順眼也犯不著使賤招。」

「你何時開竅了?莫不是因為公孫移情別戀,所以你自暴自棄了?」嵇韜連連追問,捶胸頓足。

宇文恭閉了閉眼,覺得他這老友實在是一年比一年還跳脫,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緒。「一個小丫鬟罷了,你說到哪去了?」

「小丫鬟多小,及笄了嗎?你年紀不小了,要是挑個小的,恐怕得要過兩年才好生產,等到你孩子……」話未完,嵇韜的嘴就被一塊綠豆糕塞住,只能咿嗚出聲,最終含怨瞪他。

要知道,他是關心他啊,他倆同齡,自己兒子今年都十歲了,他至今卻還是孤家寡人,上頭沒長輩替他張羅,皇上也沒打算替他指婚,自己這不是為他心急來著?犯得著用這法子塞他的嘴嗎?他不吃甜!

嵇韜悻悻然地拿出綠豆糕,指著他道:「你也別嫌我話癆,當初有長眼的都看得出你對公孫情有獨鍾,現在好了,公孫都已經跟了皇上,你就該死了這條心。你若心裡真不暢快,一會哥哥我帶你到小倌館開開眼界,省得悶壞自己。」

宇文恭連話都懶得搭了,起身就要走。

嵇韜連忙將他拉住。「好,既然你現在看上了個小丫鬟,意味著你已經沒了龍陽癖好,你倒是說說是誰家的小丫鬟,哥幫你處理,還是你要在這找人處理也成。」

宇文恭眼皮子抽著,嘆了長長一口氣,「三天前城東傅家發生了命案,我懷疑命案不單純,而那小丫鬟給人的感覺不似普通丫鬟,我懷疑她或許跟案件有關係……你的腦袋就不能裝點其他事嗎?」

嵇韜不怎麽採信他的說法,拉著他回位子坐下。「你說的命案我不知情,可一個小丫鬟能跟命案牽扯上什麽關係?又能不普通到哪裡去?還是你已經掌握了證據?可話說回來,這關你什麽事,你一個鎮國大將軍蹚什麽渾水,何況你還在休沐。」

「是不關我的事,可不知怎地就是覺得不單純。」因為在事發前,死者企圖進府衙見他。天底下巧合何其多,這種巧合就是教人介懷,恰巧正值休沐有時間,否則他何苦將這事攬在身上,更何況這裡不是他的地頭,他確實管得寬了些。

「哪兒不單純?」嵇韜托著腮,好整以暇地等他解說。

宇文恭沉吟了下,話還未出口,便聽見敲門聲,同時還響起了鴇娘的聲音,他不由睨了嵇韜一眼,懷疑他要了花娘作陪,誰讓這地方是嵇韜約的。

嵇韜立刻就看穿他的懷疑,用力地搖著頭,又聽外頭的鴇娘道——

「不知道兩位大人見不見李三才大人?」

李三才?宇文恭丟了個詢問的眼神過去。

嵇韜啐了聲,不耐地道:「李三才,你儘管盡興去。」

「下官知道了。」外頭的聲音有些遺憾卻又像是意料之中。

不一會,腳步聲離開了,嵇韜才低聲罵道:「怪了,我沒跟人說你在這兒,怎麽他就知道了?」鴇娘方才的問話必定是李三才要她問的,畢竟鴇娘也不曉得與他約在此地的人到底是誰,哪怕年年約在這兒,可他從沒對外張揚過,還是說,早有人盯著他們了?

宇文恭微揚濃眉,總覺得今年的卞下有種他說不出的氛圍,明明大夥還是如過去一樣,但就是有那麽丁點不對勁,「李三才是誰?」

「李三才是龍太衛指揮使,雖不隸屬五軍都督府管,但他若知道你在這兒,必定也會想要打聲招呼,給你這位鎮國大將軍留點印象。」

「龍太衛屬漕衛,那是漕運總督府管的,許是他從我七叔那兒知道我回卞下了,我回來總會跟你見面,又年年相約,稍一打聽推敲就猜出來了。」這麽一想似乎就合理了。

宇文恭口中的七叔,便是卞上、卞下兩省總督兼漕運總督宇文散。

「天曉得?」嵇韜明顯對這事沒興趣,追著先前的話題問:「你還沒說那小丫鬟到底哪裡不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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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寢一生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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