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瘋子晾在漆黑的夜裏

把小瘋子晾在漆黑的夜裏

小嘴巴:媽媽,你不要去北京了,晚上不要去上課了,每天也別回來太晚了。

大嘴巴:媽媽去北京,你是不是傷心了?

我是一個一天到晚削尖了腦袋,找各種機會,回一趟北京,又回一趟北京的人,這是我的癮。

我又回去了一趟。回來后,疲憊地理東西。丫丫湊過來了,她嗑嗑巴巴地說,媽媽,你不要去北京了,晚上不要去上課了,每天也別回來太晚了。這是我整理出來的話,她所掌握的辭彙和語法無法表達清楚她的意思,但是她顛三倒四拚命地在表達。我說媽媽去北京,你是不是傷心了?丫丫用力地點點頭。我把她攬到胸前,嘆口氣說,好,媽媽不去北京了,哪兒也不去了,整天陪丫丫玩。丫丫嚴肅地看着我,眼神中有種早熟的東西,我知道她不相信她的媽媽會整天陪着她玩,但是她喜歡聽這樣的話。

次日丫丫又來跟我談話。她說媽媽你回來得太晚了,我想讓你早點回來。接着說,我想讓爸爸晚點回來。因為她爸爸有時候對她嚴厲,小孩子當然不喜歡管她的人。正說着,管她的人進來了,聽到丫丫的話音,接着說,誰說不想讓爸爸回來呢?丫丫一個措手不及,轉不過彎來,有點讓人聽到她說別人壞話的氣急敗壞,哇地哭出來,嘴巴里還是按照她被要求的那樣熱情地喊了一聲:爸——爸——(否則小屁股就受苦了)。我看着那個情形,覺得不安。這麼小的孩子,就懂得敷衍了。

每天晚上只要我在家,丫丫就鬧得厲害,不肯早睡覺,弄得第二天早晨起不來,要困得迷迷糊糊地抱着去幼兒園。這天又是這樣,先是要求和我睡,求了又求地,說,媽媽,就讓我和你睡吧,我是你的心肝寶貝啊。我被她求得動心了,這一退讓,丫丫就算瘋了。在床上撒著歡地蹦,又叫又跳地,怎麼都喊不住她。看她的瘋勁,沒一兩個小時消停不下來。我火了,「啪」地關了燈,自己鑽進被子,把個小瘋子晾在漆黑的夜裏了。丫丫一下子安靜下來,我聽出她在原地坐下了,不出聲。我們都不說話,就這麼在黑暗中對峙著。過了很久很久,我聽着她窸窸窣窣地脫了衣服,扒了襪子,脫得一絲不掛地鑽進被窩裏來了。她在離我很遠的地方躺下,靠着牆。像睡著了一樣。又過了很久,我伸手攔過小白泥蚯,她僵硬了一下,撲到我的懷裏,眼淚掉在我的睡衣上,像個成年人那樣無聲地哭着。我當時很震撼,覺得不該這樣對丫丫,在黑暗裏,丫丫一定有種被拋棄的凄涼感,對孩子來說,這是一件殘酷的事情。我對丫丫說,媽媽愛你,但是你是不是懂了今天媽媽為什麼發脾氣?丫丫用手捂住我的嘴,不吭聲。唉,就算她懂了吧。

有陣子丫丫消化不好,姑姑給她吃了消食片,按照說明書上的劑量,一日三次。丫丫的老爸看了,皺着眉頭說不用吃那麼多,一天一次就夠了,小孩子吃那麼多葯,有副作用的。晚上丫丫吃藥,剛放進嘴裏,她爸爸推門進到她房裏,丫丫馬上把嘴巴捂上,人趴在床上。大人說的話她都聽到了和聽明白了,她理解爸爸是反對她吃藥的,所以現在要把吃藥的嘴巴藏起來,免得姑姑或者她又要挨批評。

每天我回到家,帶她的姑姑總是要講些她白天吃飯乖不乖,調皮沒調皮,是否尿褲子了之類的事給我聽,喜憂都報。丫丫非常敏感,要講對她不利的東西前,她總是極力阻撓。姑姑還沒開口,她就說,姑姑,我好喜歡你跟你一起的,姑姑抱抱。然後看到實在攔不住了,就氣憤地說,姑姑不要告狀。這是在我面前,因為她知道我也怎麼不了她,最多虛張聲勢一兩下子。要是姑姑講這些給她爸爸,丫丫聽着聽着,就會眼裏含滿淚,傷心不已。她知道真正的責備在等着她。

還有次我剛剛換了乾淨的奶白色床罩被罩,丫丫衝上床來瘋。我說,下去下去,丫丫的腳丫太臭了,洗了澡了才能來。丫丫轉身就下去了,迅速穿上鞋,嗵嗵嗵地向門外走。小小的肩膀激烈地抖著。我跳過來,扳過她的臉一看,眼淚已經糊了滿臉,她受了傷害,媽媽嫌她髒了。

丫丫有昏天黑地胡鬧的一面,我情願丫丫沿着這種渾不吝的性格軌道成長起來。不希望她過早變成這樣一個敏感的容易受傷害的孩子。當然小孩總該有個怕的人,她已經不怕我了,在我面前可以盡情做醜陋的丫丫。我因此當然不能阻止她的爸爸對丫丫的管教,但是過於嚴格的管教,會使一個敏感的孩子過早地學會迂迴和自我保護,同時違背自己,一些成人化的言行,出現在孩子身上的時候,會給人一種蒼涼的感受。我寫這篇文字的心情就是這樣。

後記:現在情形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首先我和丫丫的爸爸離婚了,不管我的生活發生了怎麼樣的改變,處罰嚴厲的爸爸是不在眼前晃蕩了。慈母遂升級為嚴母,因為丫丫HI起來,除了我能鎮住她,沒有第二人了,好在我怎麼收拾她,她都不記仇,整天家裏嘣嘣響,都是我們倆互相親嘴的聲音,就是說相親相愛的主旋律不容改寫,這樣丫丫間或挨頓揍就算吃頓粗糧,有益無害,到底小孩和小動物差不多,記什麼都不如記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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蠟筆小丫成長日記:最無厘頭的女兒,最頭疼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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