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印（一）(3)

昨天的選舉會上，崔聯從菏鎮領導的手中接過了一本紅皮的當選證書。但是村裡的工作該怎麼交接，鎮領導在大會上沒提。這天早晨，碰了老支書的軟釘子後，崔聯回到家裡，開始琢磨應該怎樣開展村裡的工作。他首先給新當選的兩個村委會成員張剛、王訓打電話，請他們到家裡來開個碰頭會，商量一下村裡的工作。崔聯再次碰了個軟釘子。張剛在電話里口氣比較客氣，說是自己家裡有些事，走不開，碰頭就等下次再說吧；而王訓則一再堅持，開會一定要邀請老支書參加，因為他是村裡的一把手。後來，崔聯又多次給他們兩打電話，答覆基本一樣。張剛當時的態度似乎在情理中，因為他是落選的老村主任的兒子，在任的老支書的親侄子。那麼王巡的態度又該作何理解？據了解，王訓三十來歲。不算太窮，也不算太富；不算霸道，但也不是隨意能讓人欺負；和老支書的關係不遠也不近。村民們普遍誇王訓是個孝子。有一次，他娘生了一場大病，他哭著連夜背著他娘到縣醫院。據說，十幾里的路，他沒敢歇一下腳。一直以來，王訓在灰村村民中有著相當不錯的口碑。所以，這次選舉，雖然王訓本人並沒有積極的參加競選，但卻有村民主動選舉他。王訓當選的票數是200張，比張剛還多出將近50張票。是否王訓與崔聯之間曾經有過什麼過節？崔聯說，他們的祖上曾經結過冤。幾十年前，他們的祖上同在灰村附近日本人開的煤礦里當挖煤工，崔聯的祖上告發王訓的祖上可能和國民黨有染。至於為什麼告發，有說是因為崔聯的祖上是**，還有說是告發前兩人爭同一個漂亮姑娘。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這次告發，使得王訓的祖上不僅丟了工作，而且差點兒丟了性命。王訓的祖上是當年王家一根獨苗苗，所以，王家傾家蕩產買下了他的一條命。從此，兩家結下了解不開的仇冤。儘管事情已經過去了六七十年，但崔家和王家至今仍有些別彆扭扭。王訓說，選舉的時候，他們全家十來口人沒有一張選票是投給崔聯的，崔聯不是他們這一家人的村主任，是投他選票的村民的村主任。民主選舉就是讓老百姓自己選擇當家人，他們一家不願意選擇崔聯，寧可在老支書的領導下。張剛和王訓的態度，使崔聯在新一屆村委會中，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村委會組織法》規定：村民委員會決定問題，採取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目前，灰村村委會由三個人組成——村主任崔聯，村委會成員張剛、王訓。張剛、王訓的反對票對於崔聯而言將是致命的。往後，崔聯的任何工作主張，只要另外兩個人不同意，按照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崔聯就必須無條件的放棄。無論這個主張是對還是錯，是否有利於廣大村民。在崔聯看來，未來張剛、王訓的聯手，是顯而易見的事情。自己雖然是村委會主任，但是能否當得了村委會的家，還是一個大問號。崔聯的性格是山東人中典型的『倔骨頭』。認準了的事情，絕對是『不到黃河不心死，不撞南牆不回頭』。開碰頭會的提議被張剛、王訓象踢皮球一樣地踢回來后，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在灰村附近的小飯館里，預先定下了一桌酒菜。並再次給他們兩打電話，說是慶賀新一屆的村委會成立，他買單請客。伸手不打笑臉人。崔聯這次發出的邀請，沒有被當成皮球踢了回來。雙方約好中午1點在小飯館吃飯，崔聯早半個小時就到了。這種小飯館的生意一向不錯，平時來吃飯的大多數是附近的煤礦工人。12點半，正是吃午飯的時間。走進小飯館，你會感覺自己被包裹在酒氣、菜香和嘈雜的人聲里。穿過狹長的過道，踩著一地花花綠綠的一次性廢紙巾，小心的避開客人吐在地上的痰，掀開一道已經分不清顏色的布簾，就到了所謂的包間。包間里有張大圓桌，蒙著一層薄薄的一次性塑料膜。電風扇一打開，這層薄膜就被吹得上下翻飛。吃飯的時候，飯館的服務員還會在桌上點燃一根小蠟燭，用作催趕蒼蠅。正式上菜前，圓桌的中央放著一瓶塑料花作為裝飾，花瓶是深棕色，花是紅色。或許是常年被油煙熏的結果，塑料花瓣上有著象黑泥一樣的污垢。在這樣的環境里，人的言談舉止，絕對有很大的自由度。吃飯的時候，你可以坦胸露背；可以挖耳朵；可以大聲的咳嗽、吐痰；可以猜拳、打牌；喝得醉醺醺後，可以趴在桌上倒頭便睡，然後被人象抬死豬一樣地抬回家去；為舒服起見，你還可以把腳架在凳子上；如果你是個母親，你可以在飯館里當眾給嬰兒把尿，飯館里的服務員說不定還會熱情的幫你拿來痰盂……1點鐘，張剛、王訓結伴準時來到飯館。雖然同是一個村的村民，但他們三個還是第一次一起吃飯，甚至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坐在一起。所以，剛開始，大家都有些生疏、尷尬。酒過三巡，話才漸漸多了起來。酒桌上，爭論最激烈的話題是，灰村要不要新設一個村會計。目前的老會計，年齡老，資歷也老。快六十歲的人了，早上起來，還經常清清嗓子，唱幾段《紅燈記》選段。在老會計家的客廳神台上，放著一盞破舊的馬燈。那可是老會計的驕傲。年輕的時候，他拎著這盞馬燈，跟隨鎮里的文藝宣傳隊，主演《紅燈記》里的男一號，著實風光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