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舉秀(三)(4)

選舉秀(三)(4)

崔聯說,他和崔喜平時沒有太多交往,關係不算近的。正因為這樣,那天接到崔喜打來的電話,很吃驚。「你們倆在電話里說些什麼?」我問。「他第一句話就問我,那個事兒是不是我弄的,我說是;他又問我,寫的那些個東西,是真的還是假的,我說是真的;他問我那兄弟倆知道怎麼辦,我說目的就是要把他們趕下台;他又問我,萬一不成怎麼辦,我說這次不會不成的。」崔聯對我說。「你沒有對崔喜說,請他支持你嗎?」我問。「不用說。這和美國總統選舉還是不一樣,農村人,性子直,他要是支持我,自己就會開口說。」崔聯說。「那時,你希望他支持你嗎?」我問。「當然希望,你想,他那一家子就佔了多少選票,而且,他們家的那幾個大老爺們,也都是村裡人不敢惹的。有他的支持,我的力量就會大很多。」崔聯說。「什麼力量?」我問。「一個是拳頭厲害,他們家男人多,家族勢力比較大,萬一出什麼事,也不會害怕老幹部報復;還有一個是出謀劃策的人多了,崔喜是個很有計謀的人,點子很多。」崔聯坦誠地說。這個電話,崔喜沒有表明,自己是支持還是不支持。在半個月內,他也沒再給崔聯打過電話。似乎是在等待和觀望。第二個給崔聯打電話問這事兒的,是村民張阿南。張阿南是個司機,承包了一輛開往濟寧市的中八車,家裡經濟狀況還算說的過去。平時經常有一些鎮政府、縣政府的辦事人員坐張阿南的中八車,去濟寧辦事兒。一來二去,大家彼此也都熟悉了。張阿南腦子靈活,後來乾脆免了這些政府辦事人員的車費。但車票照樣給他們,讓他們回家去報銷。對張阿南來說,十天半個月,才能遇見一次免費的活兒,沒什麼損失。對那些收入並不高的辦事員來說,張阿南確實幫了他們不少忙。久而久之,大家也便彼此稱兄道弟,這些辦事員有時會到張阿南家玩玩牌。就這玩牌,在灰村村民眼裡,可不是那麼簡單。在村民看來,張阿南可真是太有能耐了,能和這樣一些『幹部』交往。按理,這些人應該往兄弟倆家裡跑,而不是去張阿南家裡。張阿南是灰村第三村民小組的成員,這個小組的組長,是兄弟倆的爹。這個老爹,兩個親生兒子,一個是村主任,一個是村支書。所以,仗著兩個有出息的兒子,平時辦事說話,不免有些霸道,動不動就是一幅教訓人的口吻。老爹隨身帶根拐杖,走在石子路上,『嘟、嘟、嘟….』直響,到村民家裡喜歡用拐杖敲門。誰家的門如果發出『嘟、嘟、嘟…』的響聲,準是老爹『駕到』。組裡人、村裡人都懼老爹三分。用村裡人的話說是,沒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一不高興了,老爹會一拐杖掃過去,打在村民的腿上。一般情況下,村裡人也大多是敢怒不敢言。好在老爹年紀大了,打人不覺得疼。可是偏偏這個張阿南,大字不識幾個,是個直腸子,脾氣暴烈,有時就不是特別買老爹的帳。有一回,老爹氣得山羊鬍子直抖,順手打了張阿南一拐杖,還給了他一巴掌,就象打兒子一樣。當時如果不是張阿南的父母在場拽住,張阿南差點兒要和那老頭拚命。張阿南和老支書一家,『梁子』就這麼結下了。崔聯說,那天好像是個下午,兒子考試得了全班第一名。全家準備宰只花公雞給兒子慶賀一下,所以,那會兒正滿院子抓家裡的花公雞。突然間,電話響了。電話那頭的張阿南說,我跟你一塊兒干吧,要用車說一聲。說完,電話就『啪『的一聲撂了。電話這頭的崔聯還沒張口說一句話,袖子上沾了根雞毛,握著電話愣了半天。直到媳婦兒叫他趕緊抓雞,才回過神來。我曾經採訪張阿南,問他為什麼在選舉這件事上那麼痛快。張阿南回憶說,他是讓讀初一的兒子,一字一句把那紙上的字念給自己聽的。弄明白怎麼回事後,他請教了那幾個常坐他車的政府辦事員,他們說這事可以作,從中央到地方的文件都規定要弄民主選舉。「我覺得這事兒錯不了。還有,我就是看不上那兄弟王八糕子,把全村人都當成他們的孫子。就應該把他們趕下去」張阿南粗聲粗氣地說。「萬一不成功,怎麼辦?」我問。「沒什麼大不了的。大不了打一架,那兄弟王八糕子還能吃了我不成?我照樣開我的車」張阿南說。崔聯告訴我,接到張阿南電話的那一夜,他失眠了。這麼多年來,張阿南是第一個明確表示要支持他的村民。崔聯說,總算老天開眼了,努力沒有白費。那一夜,崔聯在自家的院子里坐了半宿,抽掉了整整兩包煙,是那種3元錢一包的香煙。下午殺完雞以後,還沒來得及清掃。雞毛凌亂的撒了一地,隱約還能聞到血腥味兒。月亮掛在院子的上空,月色是那種看破紅塵的清冷,一幅清高的樣子。崔聯就在這一地雞毛和月亮間來來回回踱步。這個景象猶如一個咒語,預示著不久后崔聯的處境。多年後,崔聯發現,『村民自治』就象是高高掛在天上的那輪月亮,只能抬頭瞻仰,可望而不可及;而那紛繁複雜的事情,正如此刻腳下這一地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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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村紀事:草根民主與潛規則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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