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趙思賢進來,丫鬟們都退了出去,趙思賢歪到榻上,拿起針線籮旁邊沒做好的襖瞧了瞧,又看見還放着棉花,知道婉潞是在給智哥兒準備以後幾年的衣衫。智哥兒不跟他們一起走,趙思賢雖有些捨不得兒子,但是遠離父母,讓長子依於父母膝下也算代自己盡孝。

趙思賢不過趁這些時日有空,多帶着兒子玩些時候,見妻子不說一個字只是又開始做起針線。趙思賢不由伸出一支手拉住妻子的手,溫柔地道:"娘擔心此去不知是何地方,智哥兒受不了顛簸,不過就是去做一縣知縣,人手也不能帶的太多,這才讓我們把智哥兒留下的,你這熬夜給他做衣衫,要娘知道了,心裏不知道怎麼想?"

婉潞剛要說我知道,手一抖針就戳了自己一下,珊瑚般的血珠滴出一滴,趁它還沒滴到衣衫上,婉潞已把手指放進口裏,等手指從口裏拿出來的時候,那滴血已經不見,彷彿一切都沒發生一樣。

婉潞又拿起針線慢慢縫了起來:"我知道。"她聲音平靜,趙思賢卻聽出一絲難過來,一手抱起兒子,另一手抬起婉潞的下巴,婉潞眼裏有將墜未墜的淚。

趙思賢微微嘆了一聲,把手放下,婉潞低頭時候,那滴淚也掉落到了手裏的棉襖上,輕輕暈開,讓那朵半開的臘梅像活過來一樣。

趙思賢抱着兒子,一時又不知道怎麼去勸妻子,懷胎十月,比起自己這個抱着兒子才覺得父子親情的人來說,自然更疼兒子一些。還是婉潞抬起頭,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又浮現出趙思賢看慣的笑容,見丈夫抱着兒子一臉手足無措的樣子。

婉潞笑容更深一些,把手裏的針線放下,從丈夫懷裏接過兒子,還是溫柔地說:"我知道,只做完到明年春天穿的衣衫就好。"見妻子如此,趙思賢這才鬆了口氣,他上前把妻子和兒子都抱進懷裏:"我知道這事你也不好過,我和爹說過,選官的時候盡量選在江南,我們去瞧瞧江南煙雨好不好?"

被犧牲的那個總是不好過的,聽到丈夫安慰自己,婉潞抬起頭看着他,好。智哥兒被爹娘擠在中間,感覺到不舒服的他小嘴扁了扁,眼睛裏已經溢滿淚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婉潞忙把他放在臂彎里開始哄起來,趙思賢拿起撥浪鼓開始逗他,智哥兒哭了一會,這才抓住婉潞的衣襟,頭往婉潞胸前拱一拱,抽噎著睡去。

看見他睡著了,趙思賢才覺得渾身都是汗,婉潞小心地把智哥兒放到床上,回頭見趙思賢已把外衫脫了,只穿了中衣坐在那裏,還用手不停扇風:"這小子,平時看起來挺乖的,怎麼一哭鬧起來這麼煩人?"婉潞往外面叫人,讓她們舀水來給趙思賢擦一擦。

趙思賢拉住她的胳膊:"還是不要叫了,這汗很快就下去了,你這一叫舀水,還當我們做了什麼呢?"婉潞啐他一口,甩手坐回椅子上繼續給智哥兒做着棉襖。

趙思賢趴在桌上,用手撐著下巴:"娘子,爹和我說過,讓娘這些日子出門應酬的時候帶上你,這做了外官比不得在京時候應酬都是長輩們的事。"侯爺想的還真周到,婉潞雖在娘家時候當過幾年的家,但一來那時候是孝中,沒什麼上門的客人,二來是個未出閣的閨女,也不好出面應酬的。

在任上的應酬是少不了的,婉潞想到這裏,停下針線用手按一按頭:"你不說這個我還想不起來,你一年一百二十兩的俸祿只夠嚼裹,這應酬的銀子還要從家裏帶。"趙思賢這些日子只是跟着侯爺在外面拜客,拜的都是有可能外放地方官的家人,禮物都是侯爺預備好的,還真沒想到這茬。

看着婉潞的表情,趙思賢沉吟一下:"這個,那實在不夠花的話,就一年多做幾個生日好了。"這本是句玩笑話,婉潞也聽的彎腰笑了,直起身來打他一下:"好了,我既嫁了你,我的就是你的,我嫁妝里還有三百多兩銀子,去年的租子也交上來了,加在一起也有千兩,到時全帶了去。"

話雖然這樣說,趙思賢也曉得這些銀子不過是權益之計。做州縣官的,除了俸祿,不想貪贓枉法的,就是從狀紙和每年的皇糧上打主意。每年收的皇糧,按例會收多幾成,多出來的和狀紙錢就做了全縣不拿俸祿的胥史供奉,這些裏面自然少不了知縣一份。

皇糧總有個定數,就算最貪的官,也不敢多收到三成,狀紙就不同了,一張狀紙根據告的不等,每張從五分銀子到數百兩銀子都有。

遇到那種打爭產官司的,官司打下來,貪心的官員收的銀子也足以讓那家破家了。趙思賢是世家子弟,自然不會學那種從沒見過銀子的官的做法,可是侯爺也叮囑過,如狀紙皇糧一例,本就是朝廷用來供養師爺和胥史的,該取的當取,不該拿的一厘也不要拿,這才是為官之道。

官場之上本就難周全,如一味只做清官,不理別事,難免會被有心人鑽了空子。趙思賢也不是那種書讀的太多的書獃子,從小在家裏耳濡目染,也曉得些仕途道理,對侯爺的教訓一一聽了。能為百姓做些實事就好,一味只顧清廉,不為百姓做事,那不如供個廟裏的泥胎。

婉潞已經綉好臘梅,正在重新給棉襖裏面絮棉花,抬頭見趙思賢唇邊有笑容,伸手掐他一下:"你是在想什麼,這樣失魂落魄?"趙思賢摟過妻子,把侯爺的教導說了,婉潞不懂做官,但能為百姓做些實事也好,只是點頭笑笑,接着就道:"不過那銀子還是帶去,以免萬一。"

這是自然,不光是婉潞這裏預備了銀子,第二日楚夫人又命人把婉潞叫去,從柜子裏拿出四個金元寶,推到婉潞身邊,那金元寶的金光倒沒晃到婉潞的眼,她只是有些遲疑地笑着問:"婆婆,這是?"

楚夫人已經拉着她坐下:"知縣官兒的俸祿低,你們在任上總少不了應酬,雖說除了俸祿,還有皇糧和狀紙錢可以做些添補,可是萬一遇到荒年呢?難道還要你們沒銀子吃喝不成?這些金子你收在箱子裏,也不曉告訴賢哥兒,等沒銀子的時候再拿出來添補,只說是你給的,別說是我拿的。"

婉潞急忙起身行禮下去:"媳婦謝過婆婆。"楚夫人忙把她拉起來:"你遠離京城,幫我照顧賢哥兒,我還沒謝過你呢,你怎麼就謝起我來了。"婉潞又笑了:"照顧爺本是媳婦分內事,那能由婆婆說個謝字?"

楚夫人拉着她的手,感慨道:"原本我也這樣以為,只是這媳婦多了,自然就品出你的好處來了。"這話對婉潞是極大的誇獎了,婉潞又謙虛一兩句,楚夫人這才讓她把金子收好,再收拾一下,跟自己出門拜客。

這拜的客不外就是京城裏往來的那幾家,婉潞跟着楚夫人跑了幾日,和吳媽媽說的一一對應,那些應酬之事也算爛熟於心。楚夫人又和婉潞說一些送年禮,送壽禮,結婚生子送的禮的忌諱。

這些事以前婉潞在娘家管家之時也聽過,只是平家鄉居,後來朱氏又把那些族裏不聽話的給收拾了一番,這些禮送的也薄些,不似楚夫人在京城送禮,不光根據親近遠疏定出禮物厚薄,還要根據各家喜好送出不同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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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小兒媳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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