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平七老爺本還想和她對打,只是他向來好酒色,身子骨早已虛了,打不了幾下就到處抱頭鼠竄。

這三個人今日帶的人手少,只得恨恨地走了。

楊嬤嬤上前勸著朱氏,「太太,大姑娘,都別哭了,這種人,離得遠遠的才好。」

朱氏停止哭泣,拉起婉潞的手,「大姑娘,這等胡鬧的事我倒不怕,只是怕傳揚出去會損了大姑娘的體面。」

婉潞的心頭一顫,方才四老爺說的話還在她耳邊繞着——趙家要退婚?

祖父去世之後,她心裏明白趙家對這門婚事已經不似從前,四時八節的禮雖沒缺,准夫婿卻從沒來過她家大門,雖說未婚男女不該見面,可准女婿上准岳家的門也是常事。

此次爹去世,趙家又是這樣的態度,她不由得一嘆,雖說是侯門,可已經兩代沒爵位,又有這些不成器的族人在這裏,趙家那樣的大族想找個由頭退婚也是常理。

楊嬤嬤「哎呀」一聲,「太太,當日舅老爺常說,沒了飯吃的時候,皇帝妃子也得落下乘,還想着什麽體面,此時……」

沒了飯吃的時候?

婉潞輕輕一嘆,當日娘死之後,家裏有段日子的家計也是十分艱難,曾聽奶娘偷偷地說,只怕過不了幾年就沒飯吃了。

朱氏擦擦淚,白了楊嬤嬤一眼,「你混說什麽?此時難道是什麽吃不了飯的時候嗎?既是侯門,自然也要講些體面。」說着便拉了婉潞的手,「大姑娘,你別聽那些混人混說,趙家得顧著名聲,你們是自小定的親,哪會無故退婚?」

朱氏這話對婉潞也是個安慰,婉潞想起當初祖父還沒去世時,娘帶着她出門應酬,曾在別人家見到的那個面紅齒白的小胖孩童,心裏不由得泛起一絲羞澀。趙家是極體面的人家,不似那種暴發之戶,定會信守承諾,娶自己過門的。

朱氏雖安慰了婉路,但心裏的寒意還是沒消去,看在婉潞夫婿家的分上,族裏的人再鬧也不會像方才這樣過分,是不是趙家的管家真的說了什麽?

她不禁一嘆,平家四代單傳,若換了別人家,本該廣置姬妾、盼開枝散葉,只是當初第一代侯爺以軍功封侯,夫人是個潑辣女子,只要侯爺提納妾就操刀砍人,稱已有兒子竟還想害旁人家的閨女,況且,嫡庶之爭最是敗家之相。

侯爺懼內,自然不敢再提這事,故此平家代代單傳,卻無一人敢提納妾之話,到了丈夫時,別說弟兄,連個姊妹都無,四老爺他們是第一代侯爺弟兄們的後人,平老太太見他們還算聰明,再則也知道家裏的爵位到這一代就沒了,本想着和族人之間關係融洽,到時也能多些助力,誰知不是助力,倒成了割肉鋼刀。

這一日是平孝鋒去世的第五天,風水先生說停靈七天後出喪,遠近親友來得差不多了,算起來,趙家七爺也該到了,朱氏心裏有些煩躁,也不知他來會說些什麽。

剛用過午飯,外面就通報趙家來人了,只是來的不只七爺,還有趙家二太太,葉氏。

葉氏今年不到四十歲,頭上清一色只用銀飾,身上的月白色襖外是湖藍色緞袍,儀態端莊,連黑色馬面裙的裙邊都不動,身後的丫鬟婆子也恭敬垂手而立,倒是她身後約十五六歲大的趙七爺不時抬頭看看。

這是平家在家鄉的老宅,四進三間的院子,是當年第一代侯爺封侯之後在家鄉另行修建的,按制度該修成七間正屋才是,侯爺雖極懼內,卻是個明理的人,對匠人吩咐說,他的爵位不過傳三代而已,三代之後還不知道是什麽情形,若此時修了七間正屋,到時難道還要後人拆他的屋不成。

於是這老宅正屋就只修了三間,既無雕樑畫棟,也沒油彩粉刷,簡單普通,除了木料特別結實之外,和附近的殷實人家沒什麽區別。

趙七爺打量一番,想起方才一路進庄時聽到的一些風言風語,不由得小聲說道:「這平氏家教甚嚴,怎會家運衰敗如此?」

葉氏的頭微微一點,方才進來時,見門上連匾額都沒懸,等進了二門,眼前這一切和當日京城裏那氣宇巍峨的靖安侯府簡直是天差地別。

剛要說話,已看見門裏走出人來,葉氏的身子微微往前傾,臉上笑容已經閃現,細細打量著這位頭一遭見面的平太太。

柳眉鳳眼,雖不是有福氣的蛋臉,卻也透著圓潤,雖說臉頰瘦了些許,眼下又有些烏青,卻也是個好顏色的婦人,葉氏心裏下了評判。

朱氏走到她跟前福了福,「不曉得親家太太來此,有失遠迎。」

葉氏忙伸手拉住她,「算來也是幾輩子的老親,不是生疏旁人。」

朱氏只覺得觸手滑潤,身子已然站定,十分自然地攜住葉氏的手,「親家太太的行李在哪裏?我遣管家搬進客房。」

葉氏笑道:「多謝親家太太,去年我們二姑娘就嫁到離此不遠的陳家,如今已經有了喜信,我這次來就住在那裏。」

趙二姑娘是葉氏的長女,去年嫁進陳家時,平家也送了禮,平時也有走動,這次平老爺過世,趙二姑娘的婆婆也來吊過喪。

聽了這話,朱氏又向她道喜,兩人寒暄過後,趙七爺才上前行禮,朱氏雖猜到他是誰,依舊後退一步預備還禮。

葉氏再次伸手拉住她,含笑道:「親家太太何須多禮,我想着這孩子年輕,應該要到靈前磕頭上香的,索性就帶了進來,你受他的禮是該當的,哪能還禮呢?」

朱氏的還禮不過是做個樣子,葉氏既然這樣說,也就站直身子坦然受了一禮。

趙七爺既負了磕頭上香的任務,自然被領到靈堂完成這事。婉潞已知道他要進來,早早迴避到孝幔後。

趙七爺行禮如儀,聽到贊禮生唱喪家答拜的時候,眼光不禁看向孝幔後,只見到一個少女的側影出現在孝幔上,身子俯下朝自己行禮。

也不知她長得什麽樣子,這次出來時還曾和六哥說要先來瞧瞧嫂子,看是不是那種悍婦,六哥雖笑他喜歡開玩笑,但六哥眼角眉梢的期盼清楚可見,但是隔着重重孝幔,別說相貌了,連身形如何都看不清楚。

這裏的事情完了,趙七爺才重新被領到廳上,朝朱氏重新見禮,續宗也帶來向葉氏見禮,各自行過禮又送過表禮,續宗雖然年紀小,也要做了主人該做的,帶着趙七爺下去。這時,婉潞才從靈堂出來向葉氏見禮。

方才續宗上來時,葉氏細細瞧著,見他年紀雖小,禮數也還周到,答的話也算得體,這樣年歲的娃娃就能如此,算朱氏教導有方,只是不曉得婉潞被教導得如何。

繼母若要刻薄繼子女,在這樣人家裏自然不會像小戶人家那樣打罵不給吃,對繼子只要平日疏於教導、放縱不管,甚至找人引誘,等出了個敗子再逐出家門,那時也沒人會指責管教不當;若是繼女,就什麽都不教,等到長大時再由人誘拐,到時隱隱露出些口風,多有因為這種事情就逼其自盡的。

這時見了婉潞,見她面容雖有些憔悴,但禮儀一絲不差,說的話也大大方方,沒有一絲怯意,葉氏這才鬆一口氣,對朱氏不免高看一眼,說的話也比方才親熱些,「像親家太太這樣的,倒是難得。」

朱氏自剛剛相見那一刻起,見葉氏氣度雍容,說話做事一絲不苟,和自己曾應酬過的那些富家太太有些不同,心裏還想着怎麽應付她,直到聽見她這句讚許,不由得看向婉潞。

婉潞端莊地坐在下首,見繼母看向自己,身姿還是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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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小兒媳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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