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一走一罰

第七十七章 一走一罰

薛捕頭識得楊錚,始於顧老三等人對其打劫一事。自那會起,他便不敢小覷這個少年。其後收尾,楊錚表現地既明事理又懂規矩,這讓薛捕頭認為這少年是個可交之人。故而古常勇被誣告一案初露端倪之時,薛捕頭便遣了心腹手下向楊錚示警。

若論衙門裡與周司吏牽涉最深之人,薛捕頭至少是其中之一。只不過他做事一貫比較小心,也不像周司吏那般撈起錢來不擇手段,因而落下的把柄不多。可也只是不多而已,總還是難以洗脫乾淨,若被人抓住痛腳大作文章,仍是很難吃得消。落井下石這種事,胥吏們可是熟稔之極,薛捕頭自己也沒少干過,他可不希望那個跌入井下之人會是自己。

後來的事情證明,他向楊錚示警之舉,算是走了一步好棋。

周司吏被清算,一些對薛捕頭不利的事情也被翻了出來。關鍵時候吳知州說了句話:「薛捕頭一向勤勉任事,只是一時不察被宵小所乘,不當什麼事。」於是薛捕頭輕輕鬆鬆躲過了一劫,並藉機清洗了幾個不聽話的手下,拔去了他那塊地中的雜草。

誣告案判結之後,古常勇送了些謝儀,薛捕頭本待推辭,卻架不住古常勇話說得漂亮,何況數額也不多,便收了下來。他與古常勇本是有些交情的,經此一事便又近了一些。

薛捕頭知道,古常勇同餘品忠私下裡有些往來,一些事情便是經過這個途徑,輾轉傳到吳知州那裡的。雖然拐了好大個彎子,看起來頗為費事,可有些事情他是不好直接去同餘品忠講的。在「楊古井」一案中,通過楊錚、古常勇這條線來傳話,比他自己去說更為適宜。

余品忠和馮德祥之間的關係,薛捕頭早就知道。這種事雖聽起來頗為奇異,然而並無多少可探究之處,裝在自己肚子里就好。衙門裡總少不了閑言碎語,可有些事情明明許多人都知道,卻無人會閑談議論,這也是一種處身之道。

不過近幾日衙門裡的一些情況,讓薛捕頭有些警覺。那些被知州打壓了的人,似乎在圖謀著翻身之機。他也想過,那些人會不會是要利用余品忠與馮德祥之間的關係生事,那二人的瓜葛,絕不會只他一人知道。

可他卻無法和余品忠說這些。這本是他的猜測,事未發端時還作不得准。即便他猜對了,當面去說也會把余品忠給得罪了。至少以後余品忠見了他,心裡會非常不自在。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他是絕不肯乾的。

這一日楊錚找他,請託之事和話外之意,讓他很是意外。未想到楊錚竟然也知道余品忠和馮德祥的事,並且似乎有了化解之法。

當晚薛捕頭與幾名心腹在一起吃酒時,閑談間一人說起,余先生今日宿在了衙中,也不知又有什麼要事。

薛捕頭聽了便想,難道是楊錚之法奏效了?倘若余品忠一直呆在衙門裡,不再與那馮德祥往來,確也是個應對之法。馮德祥膽子再大,也不敢到衙門口聒噪。不過這還要等上兩天看看再說,如若余品忠果然不再出去,楊錚所託之事便可開始辦了。

次日一早,薛捕頭帶著人到州城南門一帶巡視,順便吃些東西。剛到地方準備坐下來,就見余品忠騎了頭騾子,往城門而來,後面還跟了兩個挑著擔子的隨從。

薛捕頭上前打了個招呼,說道:「余先生一大早就出門,是準備遠行么?」

余品忠笑道:「是啊,在外數年,難免思鄉心切,趁著事情不多,回資州老家過個年。」

薛捕頭道:「哎呦,余先生這一走,怕是要明春才能回來了吧?」

余品忠道:「差不多吧,路途遙遠,怎麼也得小半年啊。」

薛捕頭道:「那就祝余先生一路順風。」

余品忠道:「謝過薛捕頭,咱們明年再見。」

看著余品忠一行三人出了城門,薛捕頭不禁暗暗稱奇。也不知楊錚使了什麼法子,余品忠居然離了秦州,這下子有些人可就沒戲可唱了。

在祁老三的燒餅鋪子里坐下來,叫了兩盤燒餅,幾碗熱湯,對幾名手下說道:「都快點吃,吃完去做正事。」

捕快們匆匆一飽,跟著薛捕頭回了衙門班房。薛捕頭又召來幾人,隨後吩咐下去,讓他們分頭去拘捕四個人。又道:「這個時候那些王八羔子定然還在炕上,全都抓回來,一個不許漏了。」

眾捕快哄然應諾,帶著傢伙便出了門。若是要拿旁人,少不得要討個牌票、持個令簽,可那四人都是城中的青皮混子,根本不用同他們講規矩。倘若敢聒噪,一頓老拳便是規矩,百姓們見了,也只會稱快。

薛捕頭見諸人積極聽命,耳邊不再有質疑雜音,心中也感快慰。

過了小半個時辰,捕快們紛紛回報,四人皆已擒到,請薛捕頭示下如何處治。

薛捕頭道:「先關起來,餓上他們一天再說。」交待完畢,又差了個人,去胡家肉鋪找楊錚。

……

……

楊錚聽說余品忠離了秦州,也是相當意外,實未想到趙澍坪的一番話效果會那麼好,甚至有些過頭了。本以為能讓余品忠在衙門裡躲上一陣子,避避風頭也就夠了,誰知這一避居然跑回了老家。余品忠這一走,便少了一條與知州聯繫的線,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不過人已經走了,也就不必再想太多。打人的四個混子已經被抓了,也該進行下一步了。

楊錚同薛捕頭商議了一下告狀的事,又請教了訴狀的格式及寫法,諸事妥當后便告辭離開。

回到胡家,楊錚將事情向三舅安頓了一番。張全順一聽要去告官,便有些怯了,說道:「官老爺的板子打下來,我可受不住啊。」

楊錚道:「是你去告別人,官老爺怎麼會打你的板子?」

張全順道:「若問我話,我講不清楚,官老爺惱起來可不就要打板子么?」

楊錚心想:「這確是個問題。審案的應是州判官石岳,那是個山東濟陽人,也不知能不能聽懂三舅的口音。即便能聽懂,以三舅這種見官即怯的樣子,怕也說不出什麼道理來。」

他尋思了一番說道:「這樣吧,我把該說的話都寫在狀紙上,到時候官老爺問話,你能答上的就據實回答,答不上的就推說傷痛難忍,叫兩聲疼應付過去。」

張全順遲疑道:「這能行么?」

他渾家劉氏接話道:「不就是答個話么,明日我和你一起過堂,讓我來答。」

楊錚點頭道:「舅母同去也好。」他這位舅母倒不是特別能說會道之人,不過性子比較硬,有話也敢說,這便足夠了。真要是太會說話,反而不見得好,容易給人以長舌婦之感,時人最不待見這種婦人。

給三舅和舅母交待完,楊錚便去寫訴狀。寫好后又拿去給二人念了一遍,讓他們心中有數。

張全順聽了之後,問道:「讓馮管事賠那麼些銀子,他能幹么?」

劉氏道:「他憑什麼不幹?你叫人打成這個樣子,還能由得了他么?錚娃剛才念的那些,有哪一條不佔道理?官老爺必然會照著判的。」

楊錚道:「未必會全照著判,大半應當會允的。明日三舅到了堂上,也不用呼痛,只消不出聲顯得有氣無力便好。官老爺見你傷得重,就不會輕饒那馮管事。」

張全順道:「行,我曉得了!」大概是想到能獲賠許多銀子,這句話倒應得極為堅定。

劉氏道:「你這大嗓門得收斂些,哪像是有氣無力的樣子。」

張全順道:「趕車的哪個不是大嗓門,我不說話就是了。」

劉氏眼珠轉了轉,說道:「要不然你今晚不要吃飯了,餓到明日,也就沒力氣說話了。」

張全順笑道:「嗯,這主意好。」

楊錚聽得有些無語,勸道:「三舅你已然受了傷,何必再自找著罪受?」

張全順道:「餓一頓也不打緊。」

楊錚見勸說不動,便不再管了,由得他去折騰。

次日胡喜子讓店中夥計用門板抬了張全順,劉氏持了狀紙,一同去了州署公堂。

州判石岳接了狀紙,看罷便讓差役去帶行兇之人。不多時四個混子被帶到了堂上,石州判審了幾句,四人便即招了,並供稱是受了「大運」車馬行馮管事的指使。於是石州判扔下「執」字簽,遣人去拿馮德祥。

馮德祥雖未被提前鎖拿,卻已聽到了些風聲。前一日他支使的那四個混子被捕快擒了,便覺得有些問題。想尋余品忠打問說項,卻又找不到人。此時見差役持簽來傳,只好硬著頭皮上堂。

石州判審問之下,馮德祥眼見抵賴不掉,想著好漢不吃眼前虧,便痛快招認了。只是對張全順所提的誤工費、湯藥費、營養費、護理費、車馬費等一堆稀奇古怪的賠償要求非常不滿。

石州判一拍驚堂木,斥道:「大膽刁民,如此奸滑,可見傷人之後毫無悔過之心。」

馮德祥見州判老爺的手伸向了簽筒,忙道:「草民認賠!老爺高抬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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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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