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速之客

第二章 不速之客

「早餐在這,趁熱吃。」

王澄說着把碗放在門旁的桌上,默默轉身離開。屋裏,馮恩躺在床上,雙眼空洞地盯着前方:從昨天七玉離開之後他就一直這樣,一夜未眠。

在他左邊,床頭的木柜上躺着一塊玉佩,是七玉留下的唯一一件東西:她當時就躲在這間馮恩平日住的偏房。

「不行。」

忽然他自語,起身,抓起玉佩衝到正屋:

「我要當御靈者,教我。」

站在門口的馮恩目光灼灼,卻見王澄的臉色並無好轉,低頭抖了抖煙鍋:

「先吃早飯。」

馮恩聞言,急忙向前走去——

這時空氣中突然出現一條鐵鏈捆住了他,他一愣,只見王澄站了起來:

「去吃東西。」

鐵鏈消失了,但這回馮恩沒敢說話,轉身走回自己房裏。

他心不在焉地吃着碗裏的面,玉佩仍被握在沒拿筷子的手裏。從昨晚開始他就沒見王澄笑過,這是他與王澄朝夕共處的十六年裏王澄唯一面無笑容的一天。

馮恩不理解其中原因,更不理解王澄昨天面對七玉臨走時的無動於衷——或者說他拒絕去理解,因為王澄的意靈明明和那少年不相上下,甚至還能讓對方有所忌憚。

「只能是因為是我沒能保護自己,也沒能保護她……!」

想到這,馮恩風捲殘雲一般迅速吃完了麵條,放下碗便站起身準備再次走向正屋。但還沒出門,王澄就已經站在了門口。

「吃東西不要急,傷胃。你從小一直都聽我教你的話,現在反倒不聽了。」王澄淡淡說着,走到馮恩面前,「我教你御靈,但有些事你必須好好想想。」

「什麼——」

「首先,那個年輕人,想想他為什麼敢擺出那種態度,為什麼年紀輕輕就能用那種強度的意靈。」

說到這王澄掏出煙鍋、塞上煙葉,「誰都有意靈,但常人不可見靈,不是誰都能用意靈。你要我教你御靈,可那是教不會的:它只是一個念頭。」

抽了一口煙,王澄抬起煙鍋:火光一閃,金屬制的煙鍋在半空迅速融化,卻不散落,靜靜飄在煙桿周圍,中間的煙葉還在緩緩燃燒。

馮恩睜大雙眼仔細看着眼前的奇妙景象,王澄的話音同時在耳邊響起:

「『心想事成』這種話,看到了才好懂,但看了也不一定懂——御靈需要閱歷,經歷的人和事越多,人的念頭才越堅定。正因如此年輕的御靈者屈指可數,但那年輕人就是一個。」

漂浮的金屬隨着王澄話音的告一段落而凝聚回煙鍋的模樣,而後他又抽了一口煙,「他身上那件袍子左邊胸口的地方用黃線紋了兩根直線——他是來自『高塔』的『大引路人』,地位至少相當於我們大明的郡王。而他御靈的境界,少說也有『道成』。」

聽他說完,馮恩沉吟片刻。

他知道王澄說的意味着什麼——高塔,位於大明西方的「凈土」,那是一片總面積不到大明國土五分之一,寸草不生的荒涼地帶。然而正是這麼一片不毛之地擁有着能與大明抗衡的技術與人才,以及,「聖靈教」。

這門宗教,僅僅幾本書、一個神,卻讓大明國近十分之一的人口深信不疑;這將近一億的人群同樣是凈土與大明相抗衡的關鍵因素。而受這些信眾敬仰的除了那唯一在上的神祇,便是為他們指點迷津的「引路人」。

這正是那金髮少年的身份。他不僅具有作為御靈者的「實力」,更具有作為「引路人」的「權力」。這些,都是他作為敵人的「斤兩」。

馮恩知道,但馮恩不在乎:

「如果你說這些是為了讓我害怕,那你會失望的……我只在乎能不能把七玉救回來。」

但王澄只是搖了搖頭,默默取下煙鍋:

「是么。一個女人,就把你眼睛打瞎了?」

馮恩頓時語塞,只聽王澄繼續說道:

「我是要讓你學會觀察。觀察危險,然後避開危險。那個年輕人已經是這種身份,你又有沒有想過為他為何非要帶走七玉?」

「我……」

「要多想,孩子。不然你明明握著原因,倒反而不知道事情是怎麼回事。」

「……你是說?」驚訝間馮恩立刻看向自己手中的玉佩,「他難道是為了這塊玉?」

「如果我是他,我的目標就一定是這個。」王澄說着,從半信半疑的馮恩手裏接過玉佩,「這個東西是靈器,裏面的器靈很不簡單。」

靈並非人的專利,「萬物有靈」是自古就流傳下來的公認說法;御靈者們的靈被稱作「意靈」,代表其由意念所御;那些蘊含在物品中的靈便自然得名「器靈」,器,拘泥之意。

事實上正如人都有意靈一樣,物也都有其器靈;也正如人要用意靈須成為御靈者一般,一個物品要麼被注入靈、要麼被發掘出其中本有的靈才能成為靈器。這個過程只有御靈者能做到,但造出的靈器常人也能使用,不少靈器已然成為大明百姓生活的一部分。

這催生了一群精於此道的御靈者,匠人。人們平常會稱打鐵的鐵匠,做傢具的木匠,卻不會隨便稱人「匠人」,這個最基本的稱謂成了一種專屬的稱號,指代打造靈器的人。

馮恩知道王澄正是一名匠人:他打獵用的弩在長距離也能一箭透骨,便正是因為箭簇注入了靈。所以他靜了下來,聽王澄繼續說道:

「七玉那姑娘估計不知道這塊玉的真正價值,但那年輕人一定知道。所以換衣服準備走,最好能在麻煩上門之前讓它跟丟我們。你這間屋裏的行李就別收,一件衣服都不要帶。」

「……嗯,好。」

於是王澄離開,馮恩也起身;他換好衣服出門時只見王澄已經拿好行裝站在院內:兩個小包袱一個提在手裏,一個掛在腰間,背後背着平日用來打獵的那把輕弩。

「門窗不用關,走。」

被王澄這一招呼,馮恩立刻小跑過去;但就在正要出門之際他卻忽然停下腳步:

「……有人。」

他盯着大開的木門,都不敢確定自己聽見了門左邊的石牆背後的心跳和呼吸聲。而王澄的反應很迅速:扔下行李,拿出輕弩,手擦過金屬的箭簇。

看着他,馮恩忽然睜大眼睛:他看見箭簇上有火光一閃而過,而後箭簇變得尖銳修長、生出倒刺,火光隨即消失。

「不是錯覺……嗎。」

他想起剛才王澄向他演示御靈時煙鍋上同樣一閃而過的火光,當時還以為是煙葉燃燒,現在想來——那恐怕是王澄的意靈。

「昨天白天我都看不見,為什麼到了今天就看見了……還是說那真的是錯覺?」

思索間,馮恩掃視四周的目光忽然看見地上幾縷灰線,一股熟悉的危險感讓他當即開口:「後退!」

王澄一驚,旋即后跳的同時也看見了灰線,他立刻向地面擲出兩支弩箭:

「【黃離】!」

接觸地面的金屬箭簇隨之融做絲狀,須臾間鋪成一圈圍繞他和馮恩的細密網絡。

這層燃燒着澄黃火焰的網絡很快攔住那根悄悄游近的灰線,然而這時更多的灰線從四面八方游近,每一根的目標都是兩人,但沒有一根得以突破金屬網的攔截。

「待在我身邊不要亂動,尤其不要出這個圈子。」

王澄說着端起輕弩瞄準門口,卻見馮恩轉身指向更左邊一處:

「那兒!」

看見馮恩所指那面光禿石牆,王澄毫不猶豫地轉身向其扣下扳機。燃燒火焰的弩箭呼嘯而出,被意靈加持的它輕鬆穿透石牆、隨即傳來一聲慘叫:

「啊!!!」

隨着這聲慘叫,還在不斷朝兩人進犯的黑線同時一顫、盡皆消失;王澄立刻開始裝填第二支箭,卻見馮恩從他腰間抽了支箭就衝出門去。

「站住!」

然而這句話還未落地馮恩就已經出了院門——他無比確信自己知道來的人是誰,還聽到了那個人逃跑的腳步。

「可不能讓你逃……!」

出了院子,了無人跡的小巷裏果然有着一個記憶中的人影;馮恩當即把弩箭用力向前一擲,「嗖」一聲,箭簇擦過那人的小腿,落上地面。

「可惡!」

那人怒罵着轉過身來,突然一愣:

「竟然是你這小子!」

而馮恩默不作聲,並不為對方的驚訝而感到驚訝——眼前這個人正是當初在雪地追捕七玉的瘦削男子,那些在地面上攀爬的灰線無疑就是他的意靈。

「是你射了那隻箭?」瘦削男盯着沉默的馮恩,「不可能,那支箭上有靈,一定是你的同伴……是的,是有人和你住在一起,還是個道成境御靈者!」

馮恩依舊不說話,默默觀察着眼前的瘦削男,慢慢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上一次他的情緒並沒有這樣不穩定,至少在發現七玉是御靈者之前都還保持着胸有成竹的模樣。可現在卻像個杞人憂天的傢伙,瘋狂為自己找著「安心」的理由。

而那瘦削男仍在對馮恩大吼:「你不是御靈者,卻還敢一個人來追我。剛才沒能對付你,現在就給我吃點苦頭吧!」

說到這他狂笑起來,無數根黑線從他腳底生出、順着地面閃電般射向馮恩;可就在它們命中之前,又一次地,燃燒着火焰的金屬絲將它們盡數攔下。

「你跑什麼!」

趕到的王澄一邊裝着箭一邊責問馮恩。然而他很快注意到馮恩眼裏沒有絲毫的悔意和懼怕,只有衝動的怒火。

「可以從這個人嘴裏問出七玉的下落。」

他冷冰冰地開口,前方神色緊張的瘦削男竟隨即跳起來:

「別做夢了,那妮子不是你的東西,那塊玉更不是你的東西!」

說到這,他的面容突然扭曲、涕泗橫流,涎水從嘴角滴落;馮恩和王澄同時一驚,只見那瘦削男從懷裏掏出一塊拇指大小的黑色方石,放進嘴裏嚼碎咽了下去。

「呼,呼……好了,我清醒了!」

瘦削男笑着,整個人向前趴倒在地、四肢着地如野獸一般;癲狂的笑聲中,一股股黑氣自他七竅流出,伴之響起囈語般的話音:

「抓住……他們……【裕蠱見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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