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賀均平一愣,目光頓時變得鋒利起來,轉過頭看他,黑漆漆的眼睛里有審視的神色,冷冷問:「是陸公子讓你問的?」

小廝被他那一眼看得渾身拔涼,唯覺從頭到腳被澆了一桶冰水,連腳趾頭都涼透了,哆嗦了幾下,才小聲回道:「不……不是,是大少爺讓問的。上回方公子在船上大出風頭,大少爺一直掂掂不忘,故讓小的多問一句,看方公子是否能賞光。」

賀均平垂下眼睛,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回道:「方公子今兒身子不適,便不去了。」說罷,便掀開車簾利索地跳上了馬車。那小廝被他震住,再不敢多問,趕緊整好帘子坐在馬車外,朝車夫點點頭,車夫一抖韁繩,馬車便緩緩駛出了巷子。

雖說陸鋒得了通判的職位,但府邸卻還未修整好,故暫時依舊借住在刺史府。刺史本就想要巴結陸家,自然巴不得,直將陸鋒的院子收拾得清雅精緻,倒比正院還要氣派些。

不過今日的宴會並不在陸鋒的院子里,而是設在正院,那院子後頭有一片花園,園子里種滿了山茶花,因花匠經營得好,有不少已經開了花,爭奇鬥豔,十分熱鬧。

賀均平到的時候,大廳里已經坐滿了人,陸鋒遠遠地瞅見他,臉上露出欣喜的笑意,招招手,將他拉到自己左側的位子上,笑著朝眾人介紹道:「這是我本家的表弟,姓賀名均平。」他只提了賀均平的姓名,旁的卻沒有多說,眾人都不傻,自然不會貿貿然地上前追問,俱客客氣氣地朝賀均平笑著打招呼,狀似熱絡。

賀均平亦擠出笑臉來與眾人寒暄。他相貌生得好,個子也高,言行間自有一股自在洒脫的氣質,便是站在世家子弟陸鋒身邊也死毫不遜色。

刺史家大少爺瞅見這邊的熱鬧,也笑著過來與賀均平打招呼,罷了又眯起眼睛問:「怎麼就賀公子一個人,方家二公子人呢?莫不是上回把陸公子灌醉了,生怕被報復,故嚇得不敢來了?」那日琸雲在船上大出風頭后,刺史家大少爺便立刻使了人去查她,自然曉得賀均平與琸雲是一路的,故這纔此一問。

圍觀眾人卻是頭一回聽說這個事兒,花魁大賽那晚有許多人在場,便是未曾親至的,也聽過傳言,自然也曉得琸雲如何盡出風頭,但也曉得她不過是個商戶,心中多少有些瞧不上眼,而今見賀均平竟與她一路,不由得甚是驚訝,旋即再看向賀均平的眼神便不復先前的客氣。

賀均平怎會將他們的態度轉變放在眼裡,淡然回道:「阿雲身子不適,在家裡頭休息。」

「身子不適?」刺史家大少爺顯是不信,斜著眼睛笑,「這也未免太巧了。莫非方公子是瞧不上咱們?」

賀均平實在不喜他這番做派,但礙著人家是官,實在不好直言駁斥,只沉著臉沒說話。刺史家大少爺沒想到他竟如此不給面子,立刻變了臉色,正欲發火,陸鋒見狀不好已經沖了過來,似笑非笑地將賀均平攔在身後,眯著眼睛看了刺史少爺一眼,道:「大公子若是要請人過來,就該早早下帖子,也好容得人提早準備。平哥兒早與我說過,那方公子前幾日出了趟遠門,長途奔波直到今兒中午才回來,一身疲憊不堪,哪還有精神來赴宴。」

刺史少爺雖不喜陸鋒替賀均平說話,但今日是陸鋒設宴,他無論如何也不好鬧事,只得忿忿地剜了賀均平一眼,一甩袖子氣沖沖地走開了。

他一走,便呼啦啦地帶走了一大小姐人。眾人見賀均平不過是個小小的商戶,竟如此不識抬舉,就算仗著陸鋒的勢,日後也難有成就。更何況,陸家雖勢大,但到底遠在京城,益州這地兒,終究是刺史老爺說了算,所以,他們還是一溜煙地跟在刺史少爺身後拍馬屁。

陸鋒將賀均平拉到僻靜的角落,盯著他看了半晌,忍不住笑起來,道:「真好,平哥兒你還是以前的脾氣。」這麼多年過去,又經歷過那麼多的事,他竟還是少時的囂張脾氣,陸鋒卻忽然覺得欣慰,從某種角度來說,至少這說明了賀均平這些年來過得還不錯,要不然,無論多麼鋒利的稜角都會被磨平。但賀均平還是賀均平,就算他外表變了許多,就算他看起來沉穩而冷靜,但骨子裡依舊是賀家那囂張又高傲的大少爺。

賀均平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笑道:「恐怕我招惹了他,給表哥帶來了麻煩。」

陸鋒哼了一聲,對刺史少爺嗤之以鼻,搖頭道:「他算什麼東西,不過是仗著他老子的勢罷了。也就敢在外人面前囂張,在他老頭子面前乖得跟條狗似的。不過——」他話音一轉,眉頭微微蹙起,小聲叮囑道:「那小子雖幹不了什麼大事,但暗地裡捅刀子的事不少干。我雖然在這裡,但難免有些看顧不周的地方。你自己要小心些。還有方姑娘那裡,」

他說起琸雲的時候心裡微微一顫,忽然有些難過,但面上卻不露分毫,依舊關切地道:「那小子並非無的放矢,他三番兩次地提到方姑娘,絕不會輕易罷手,恐怕以後還有得麻煩。你最好帶著方姑娘出去躲一躲,等這事兒慢慢過去了再回來。」

「讓我躲出去?」琸雲一邊吃著七嬸剛剛蒸好的綠豆糕,一邊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怕他,幹嘛要躲。刺史老爺一向講究名聲,不會縱著那紈絝兒子亂來的。」

賀均平苦著臉勸道:「那大少爺殺人放火的事不敢幹,可若是召你過去肆意侮辱又該如何是好?就你這脾氣比我還暴躁,哪裡忍得下,生起氣來不管不顧的,還不得把人大少爺揍得滿頭包。到那時候,刺史老爺還能不管?」他其實也有私心,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把琸雲帶去宜都,外頭人生地不熟的,也好培養培養感情。

琸雲左右只搖頭,「為了這麼點小事就抱頭鼠竄,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再說了,過幾日就是宋掌柜大婚,大哥的親事也該有著落了,我這會兒跑了,後面的事該怎麼辦?不說別的,像隔壁肖家小娘皮那樣的人不少,萬一大哥被個別有用心的人給纏住了,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兒。」

自從隔壁搬來了肖家一家人,琸雲表面上沒什麼,其實心裡頭一直高度警惕,生怕被人有機可乘,毀了柱子大哥的前程。若不能將柱子的婚事定下來,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肯走的。

見琸雲態度堅決,賀均平也沒轍。他在別人面前再怎麼強勢,可一遇著琸雲便束手無策,還真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宋掌柜大婚之後,琸雲開始給柱子大哥議親。雖說在益州住了幾年,可大多數時候都在外頭走動,便是歇在家裡,也極少出門,更不用說與三姑六婆們閑聊嘮嗑,要真說起來,她卻連巷子里的街坊鄰居都認不全,更不用說曉得哪家的姑娘賢惠,哪家的小姐能幹。

這麼重要的事兒,琸雲也不敢就這麼貿貿然地交給媒婆,總要自己先去打聽,在家裡頭想得頭髮都掉了不少,可還是沒找到合適的人選。賀均平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醒道:「七嬸是益州的老人了,你怎麼不請她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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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兒從良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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