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他坐在床邊,伸手搭著她的脈,又觀察她的氣色。臉上紅暈未消,看來是皮膚太嬌嫩,有些晒傷了。

夏衍他們跟著進來,把包袱放在屋中的桌子上,剛才看過,對這院子無一處不滿意,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夏衍問道:「先生,姐姐要緊嗎?」

「沒有大礙。中暍之症,要先解暑,我回家取葯,你們照看她。」顧行簡說完起身,徑自走出去了。

等顧行簡走了,思安坐在床邊照看夏初嵐,六平端了水過來,忍不住問道:「那位先生跟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思安一邊幫夏初嵐擦汗一邊嘆氣:「姑娘在紹興的時候就喜歡他,那時他還拒絕了姑娘。剛剛我有意試探,他對姑娘也並非全無情意。」

六平嘆道:「能在臨安弄到這樣的住處,決計不簡單啊。」

顧行簡回到家中,卻看到門口停著一輛華頂馬車。一入門就有幾個小黃門分列兩側,齊齊向他行禮。堂屋裡面,站著一個穿著玄袍,頭戴垂腳襆頭的人,正與南伯說話。

南伯看到顧行簡,連忙叫道:「老爺!」

屋內之人立刻迎出來,拜道:「相爺可算是回來了,要我好等。」

此人是入內內侍省的高階宦官,都知董昌。他在皇帝還是康王的時候就隨侍左右,當年朝廷內亂,是他擋在皇帝的面前以命相護,等到英國公來救駕。故而皇帝十分寵信他,他在內宮中也可算是權勢通天,除了皇帝,皇室諸人都尊稱一聲「阿翁」。

「都知親來寒舍,不知……」顧行簡回禮,又咳嗽了兩聲。

董昌趕緊關切地問道:「相爺這病可是還沒好全?眼下官家急宣您進宮呢,趕緊換上官服跟我走吧。」

「我已無官在身。」顧行簡無奈道。

董昌執了他的手腕,靠近他壓低聲音道:「您這不是說笑么?明眼人都知道官家讓您暫時停官,就是為了堵住言官之口。這朝中上下,都里都外,哪個不當您是相爺?再說了,停官不是罷官,一應品階都在呢。別置氣了。」

若只是普通的小黃門,顧行簡尚且能躲得過去,但是董昌親自來,卻是一定要把他押進宮去的,這如何都躲不過去。

顧行簡嘆了口氣:「都知等等,我這就去換衣服。」

董昌笑道:「好嘞。」

南伯去捧了顧行簡的官服來,官服為綾所制,圓領寬袖,袍長及足。一品服紫,束玉帶,掛金魚袋,戴直腳硬襆頭,著烏皮靴。

等顧行簡換好官服,整個人面貌一新,有一種壓倒一切的氣勢。他對南伯吩咐道:「等崇明回來,讓他去買些薑桂附子,送到對面街的院子去。」

南伯應是,送顧行簡和董昌出門,看到那輛華頂馬車駛出巷子,心想相爺這是馬上要官復原職了,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又往對面街看了一眼,莫非是前幾日剛剛打掃的那處院子,有人住了?

沿著御街走到底,便到了朝天門。過了朝天門是內城,諸部司的衙署都分佈在內城各處。

正對朝天門的是皇宮的北大門和寧門,通向皇宮的后苑,前朝在南邊。所以朝參之時,官員都需繞道半個皇宮,由南而入。

此時,馬車忽然停了下來,董昌詢問外面的小黃門何事,小黃門回稟道:「前頭好像是貴妃娘娘的鳳駕,正在入宮門。為避免衝撞,故而停了一下。」

董昌「哦」了一聲,喟嘆道:「一年前小皇子夭折了以後,貴妃娘娘便鬱鬱寡歡。官家特准她出入宮門,到民間去散心。今日是崔府君誕辰,想必是湊熱鬧去了。」

顧行簡垂視自己的手背,沒有說話。

董昌只是下意識說了一嘴,倒是忘了個傳聞。說這位貴妃娘娘在進宮以前,苦戀顧行簡多年未果。眼下,他看到顧行簡無動於衷的模樣,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沒有再繼續說。不久,馬車又重新駛動。

皇宮南門叫麗正門。門為硃紅色,綴以金釘,屋頂為銅瓦,鐫刻龍鳳天馬圖案,遠望金光閃耀。大門之前是左右列闕,門上是重檐廡殿頂式的城樓,樓內置鐘鼓。凡皇帝出入,必鳴鐘擊鼓。

皇城建在地勢起伏多變的山坡中,無法遵循自古左右對稱的格局,只能因地制宜。又因種種原因,皇宮規模遠小於當年京城的皇宮,但山水之間,建築形式豐富多變,高低錯落,與自然融為一體,獨具江南園林的風韻。

顧行簡下了馬車,就看到大紅梐枑旁邊站著一個著紫色官服,束金帶的中年男子。

男子中正臉,相貌十分寬和,笑盈盈地走過來拜道:「相爺,下官可恭候多時了。就知道您早晚是要回來的。」

顧行簡瞥了他一眼:「我離宮之時,不見給事中大人來送,回宮倒是看見你了。」

張詠尷尬地笑了聲:「相爺這話就見外了。都知道您只是暫時離宮,特意來送,這不就顯得悲切了么。」

顧行簡目視前方,表情冷淡。

「官家還在垂拱殿等二位大人,這就跟我來吧。」董昌抬手道。

麗正門之後是南宮門,正面是大慶殿。大慶殿是舉行大典,大朝會和接受朝賀之所。垂拱殿在路的西側,以牆相隔,是皇帝處理日常政務和召見大臣的地方。

皇城司的親從官立在殿外,身量高大,面貌威嚴。

垂拱殿內設御座屏風,地上鋪著織花地毯,進門就是一座齊人高的金鼎香爐,殿中垂掛香球帷幄。

高宗坐在御座上,穿著常服,面容瘦削。他已近知天命之年,半生跌宕起伏,守著風雨飄搖的皇室終於在東南穩定了下來。他雖時常北望中原,遙想當年京城的繁華。可二十年前被金兵追著南逃,幾乎被嚇破了膽,談金則色變。

他原本正出神,身邊的內侍稟了一聲,看到董昌將顧行簡和張詠帶進來,立刻正襟危坐。

二人行禮,高宗說:「兩位愛卿免禮,近前來。」

顧行簡又低頭咳嗽了兩聲,高宗親切地問道:「顧愛卿的病可是還未好?朕再宣翰林醫官給你看看。」

「臣不敢。只是小病,皇上不必掛心。」

高宗觀他神色憔悴,不忍他操勞,可又不得不說:「朕今日收到捷報,英國公首戰告捷。」他嘆了口氣,並未龍顏大悅。

張詠腹誹,歷朝歷代打了勝仗上下都萬分高興,更別說這些年除了黃天盪之戰那次,幾乎是被金兵打得毫無反擊之力。英國公這回揚了國威,皇上怎麼反而憂思重重呢?

顧行簡道:「皇上,雖戰事耗損極大,但不殺金國的銳氣,讓他們主動提出議和,便不能停止北進。」

張詠偷偷瞄了顧行簡一眼,難怪都說滿朝文武裡頭,只有顧相對皇上了如指掌。真是看個表情就能知道皇上在想什麼,他甘拜下風。

高宗又說道:「顧愛卿,朕這幾日思來想去,實在不知道與誰商議金國之事。你是朕的左膀右臂,雖知道你要養病,但還是以國事為重,特命你回來複相位,主持大局。剛好張愛卿在這裡,朕命中書舍人起草的詔書,莫愛卿已經署名,交到門下省審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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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有喜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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