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難忘舊相識
時值金秋，太陽以一種君臨天下的姿態懸於高空，給地上的人們展示著它最後的溫柔。
長安城的東市中，這種溫柔卻比往日熱烈的許多，秋日總是胡商們聚集的時候，他們像是一群群不知疲倦的大雁，秋來春去，帶來一隊隊從西方而來的貨品。
「駙馬，前面有胡餅，快些，快些。」清河的小手拉著程處默不斷在東市裡穿梭者，即便是隔著人群，也聞到了一股子糕點的香甜味。
清河的身子很小，看上去要比實際小很多，小小的身子穿著一淡藍色的襦裙，乾淨而飄逸。
程處亮轉頭望去，卻見前麵攤子上放著兩堆巴掌大的餅子，邊上還放著兩個掰開的，讓人能看的見裡面的餡子。
這特么不就是月餅么，也是，馬上就要中秋了，這幫子胡人倒是些會賺錢的。
「大唐貴人！這是早上剛出鍋的胡餅！給閨女買上一斤吧，這裡放了胡桃仁，長生果，香甜！好吃！」胡人攤販陪著笑，將一塊胡餅遞給已經愣了神的清河，老實巴交得樣子很有欺騙性。
程處亮臉當時就黑了瞪著那胡人張嘴就罵：「誰特么告訴你這是我閨女！長著倆眼睛是出氣用的？！」
胡商有點委屈，不是閨女……那這麼大孩子還能是啥嘛。
不過這話胡人沒敢說，偷偷用眼睛瞄了清河一眼，看著清河頭上盤的髮髻，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不過片刻整張臉就已經紫青了起來。
「哎呦…原來是尊夫人！呵呵呵，小人眼瞎，呵呵…眼瞎。」
程處亮：「狗日的好本事，真下的去手……」
清河：「看起來打的好重，應該很疼吧……」
最終清河還是提上了一包裹月餅，她實在不忍心那個胡商的可憐樣子，程處亮狠狠瞪了一眼胡人，從攤子上又拿了一個……
清河一面走，一面將小嘴塞得滿滿當當的，見著邊上程處亮嘴裡空著，將吃了一半的月餅揚起就要往他嘴裡塞：「駙馬也吃，挺好吃的。」
清河這樣的年紀，即便是踮起腳也不過才到程處亮的胸間，一伸手剛好能摸到她的腦袋。
下意識的摁著她的腦袋揉了揉，張嘴輕輕咬了一口。
這一口就後悔了，滿嘴的羊膻味，狗日的用羊油蒸月餅？居然還是五仁陷的！
剛才真該錘死這個異端！
「嗯，好吃。」輕輕點了點頭，趁著對方不注意，轉頭將月餅吐了。
清河咯咯的笑了起來，白凈的臉，紅色的嘴唇，懷裡揣著剛買的餅子，蹦蹦跳跳的像是一個瓷娃娃。
這時候邊上走來幾個年輕人，嘴裡討論著長安城裡發生的新鮮事情：「聽說沒，最近宮裡出大事了。」
「什麼事？！」
「宮裡前些日子不是鬧鬼？擾的陛下跟太上皇都睡不好覺，這事傳的沸沸揚揚的，結果陛下招尉遲將軍，程將軍守門，你才怎的？」
「少賣關子，趕緊說！」
「哈，結果當天夜裡陛下睡得可安穩了，聽說最近幾日上朝氣色好多了，還聽說這主意是程家二公子出的！」
「呦…這麼說，程家跟尉遲家在宮門前私鬥也是真的了？」
「可不是，要說這尉遲將軍心眼著實太小，不過是半年前的舊事而已，竟然縱馬傷人，若非……」
「三萬貫！好多錢吧！還有那匹馬，若是所記不差的話，那可是大宛良駒，汗血寶馬嘞！」
「……」
「……」
清河嘴裡嚼著胡餅，偏頭朝著那兩人看了一眼，轉而又拉拉程處亮的袖口，小心翼翼的問道。
「駙馬跟尉遲將軍又起衝突了？」
「咳咳……別聽他們瞎說，我跟尉遲伯伯關係好著呢。」
「那家裡那匹馬是怎麼回事？前天問你還猶猶豫豫的不肯說。」
「哦……那是尉遲伯伯見我長得俊俏送我的。」
清河吃月餅的動作一窒，長著小嘴看向一旁的程峰：「見你長得俊俏送的？」
「啊！他還說我骨骼驚奇，萬中無一，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良才美玉，寶劍贈英雄，寶馬配金鞍，想著給我那口定唐刀來著，我沒要……」
清河一腦門黑線：「那廂房那三萬貫錢嘞？我還以為是公爹給的分家錢嘞。」
「那個……許是覺得當時賀禮送的少了後來補的，尉遲伯伯好歹也是大唐首富嘛，好面子……」
「……」
清河輕輕抿了抿嘴，又拉了拉程處亮的袖口。
「駙馬前些日子進宮了？」
「唔……去了一次。」
「讓公爹跟尉遲將軍守門的事情，也是駙馬出的主意？」
程處亮腦門上隱隱有了些汗漬，怎麼就這麼重的好奇心，當一隻安安靜靜的蘿莉不好么？
「額……就是隨口說了一嘴，沒想到真管用。」
小丫頭也是個沒心眼的，抬頭看看了程處亮一眼，而後這才攬著程處亮的胳膊，嘻嘻笑著說：「就知道駙馬最厲害了！」
程處亮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漬，心裡鬆了口氣，朝著小丫頭嘿嘿笑了笑。
「呼……這天還挺熱的哈！」
……
……
對於這個世界的貨品，不管是胭脂水粉，小吃美食，還是別的新奇玩應兒，對他來說都沒有太大吸引力。
只是如今沒有電腦，沒有手機，在這樣乏味的日子裡，出來逛街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看看這裡的人文，見識一下這裡的環境，對於他這樣的後世人來說算得上是一件新奇的事情。
當然，對於逛街這種事情，清河也算得上是熱衷。
此時的清河像是一隻脫了韁的……蘿莉，自打進了東市嘴巴就沒停過，對於攤位上的那些東西，自然也是手到擒來。
看得出來清河很想彌補一下與他的關係，即便是嘴裡塞著東西，也會跟程處亮說些在宮裡的趣事、家長里短的，或者說那個那個公主喜歡什麼，那個那個王子性格如何之類的話。
對於這些東西，程處亮不慎關心，最多也只是點頭附和兩句。
邊說邊聊，等著清河再要買只少兒的時候，程處亮終於忍不住了，上前拉住她的手，指了指後面的一行侍衛。
婢女的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埋到了物品堆里，晃晃悠悠的不斷保持著平衡，幾個侍衛手上也被塞滿了東西，臃腫的樣子全然沒了武士的威風。
清河悄悄吐了吐舌頭，眼睛盯著程處亮，而手卻是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從攤位上拿了一隻烤鵝，藏在身後，另一隻手則是伸出一指，對著程處亮小心翼翼的說道。
「駙馬，最後一次好不好！」
程處亮：「(￣口￣)!」
呵……女人
……
……
東市橫縱一里，大抵說是分為九個封閉的區域，各個區域內又分有鐵行、筆行、肉行、善卜者、賣胡琴者、賃驢人、琵琶名手、貨錦繡彩帛者、印刷業、畢羅肆、酒肆、飯館、凶肆等等。
東市的工商業不僅分門別類，多達二百二十行，而且各行業的經營，都有相當的規模。
賣胡琴的坊市位於整個地段的東南角，位置稍稍有些偏，人也不算多，四周街坊大都是販賣琴瑟的，偶爾又調樂器的演奏一段，偶爾也會有胡姬駐場演奏，旁邊有個茶攤，走累了的清河與程處亮正在茶攤歇腳，
一邊喝茶一邊就隨意看了看，周遭都是些文人墨士，偶爾有些孩子在雜耍攤前柱腳觀看，就連邊上的清河看到興高采烈時，也不住的拍手叫好。
這樣的活動，大抵也是他在這邊能找到的不多的娛樂之一了。
大約喝了一陣，兩個身穿羅群的少女迎面走了過來，見著程處亮先是一愣，隨即便微微點了點頭，便欲遠走。
「惠兒姐姐？前面的可是惠兒姐姐……」
那少女聞言身子一震，邊上的程處亮神色亦是有些慌急，還未待反應，便見清河一臉喜色的站了起來，蝴蝶般的就飄到了少女身側，拉著少女的手道。
「方才光顧著看雜耍，未曾注意姐姐也來這了。」
「徐慧拜見公主殿下……」
兩人見禮過後，便就嘀嘀咕咕的在哪裡聊起天來，幾個侍衛不動聲色的護衛在周邊，神經兮兮的不知防備什麼，
程處亮眼角微抽，看兩人牽手過來，急忙站了起來：「沒想到清河在這還能遇見朋友，長安還真是小呢。」
「呃……」名叫徐慧的少女聞言愣了愣，轉而一臉苦澀的看了程處亮一眼，「這長安……的確不大。」
隨後三人便進了茶肆裡屋，徐慧是茶道高手，趕走了過來泡茶的茶娘，一本正經的便操作起來。
期間自然也有「慧姐姐來東市要買什麼？」「公主殿下還是第一次來東市吧」之類的話題。
兩個女人聊得熱鬧，邊上的程處亮腦門卻開始冒汗了。
徐慧看他一眼，隨後只是微微笑了笑，伸手將濾好的茶湯遞到他的手裡，「天氣很熱？」
程處亮尷尬的咳嗽一聲，接過茶盞，點頭示意，眼中不知為何竟是有了弄弄苦澀，輕輕抿了抿茶湯，這才道，「徐家娘子的茶藝，越發精進了。」
「時長會練一練，只是沒人去喝罷了。」
「哦，那倒可惜了……」
這句話后，徐慧的手輕輕抖了抖，隨後場面也有些尷尬了起來。
清河坐在一邊，偶爾低頭抿了抿茶，她對茶藝這些東西不懂，只是覺得兩人的談話很奇怪，轉而嘟了嘟嘴，似是想到了一些什麼。
程處亮：「女人，果然是一種很麻煩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