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餓著

阿秀覺得自己完了，陳顯這是要把自己餓死。先前幾次陳顯為難她，都不是真的為難。久而久之，她覺得陳顯沒什麼危險性。現在才知道自己錯了。

他到底是個陰晴不定的宦官，想要殺誰都不是難事。

小欣也是欲哭無淚，夫人都餓著，他們怎麼敢吃飯，但是她還是安慰阿秀，「老爺不會那麼狠心的。」

小欣雖然是這麼說，心裡卻不是那麼想的。她雖然才進府不久，卻沒少聽說過陳顯的手段。若是夫人真的把他惹得不高興了，這種事說不定還真的做得出來。

阿秀半點沒受到安慰，她坐在西院里，眼巴巴盼著陳顯回來。

然而陳顯哪能回來，他每次一進皇宮就要呆上數日。那麼長的時間，她真的可能變成一具屍體。

幸好阿秀剛回府的時候吃了一點饅頭墊了肚子，晚上才沒有那麼餓。

第二天陳顯依舊沒有回來，府上的人也不敢送飯給她，阿秀餓著餓著突然有點委屈，她以前聽話的時候就不會遭受虐待了，可是在陳顯這裡就不一樣了，她根本就不知道陳顯什麼時候生氣。

阿秀想睡著，這樣就不會餓了，但是她翻來覆去總覺得難受。這一難受，很多想法也就冒出來了。

她只是上了那個男人的馬車，到底怎麼惹著公公了，她只是說了句對不起，為什麼公公會不高興？

阿秀記住了，以後不能上別人的馬車，也不能跟公公說對不起。

她正餓著呢，外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夫人在裡面嗎？」

阿秀一聽是阿齊的聲音，立馬穿好衣服走了出去，「阿齊，有什麼事嗎？」

「夫人不餓嗎？」

聽到他這個問題，阿秀就那麼看著他，臉上似乎寫著，「你覺得呢？」

阿齊咳了咳，「那個，京城最近新開了一家酒樓。」

「哦。」

「夫人現在要去嗎？」

「哦。」阿秀腦子轉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麼，「嗯？」

「那個……」

阿齊猶豫了一下，不等他說完阿秀立刻小雞啄米一樣地點頭，「去去去。」

「可是……」阿秀突然像萎了的禾苗，「公公說餓著我哎。」

「主子說府上餓著夫人，沒說不讓夫人去外面吃。」

阿秀睜大眼睛，彷彿在說：「還可以這樣？」

她頗為感動地看著阿齊，「可是你這樣做被公公知道了，我會連累你的。」

阿齊心想，他這麼做還不是因為公公。

但是他不能明說，「主子確實沒說夫人不能出去吃，還是說夫人你寧願餓著？」

阿秀睜大眼睛，「不不不，我仔細想了想，公公確實沒說。你能帶我去嗎？」

「好。」

阿齊很快就備好了馬車，阿秀上車之後心裡有點忐忑，她這樣鑽公公話語的空子，等他回來會不會更生氣？她能吃飽之後裝成快死的樣子嗎？

阿秀想了很多很多，最後乾脆都不想了，反正做鬼也要做一個飽死鬼。

新開的那座酒樓不遠，阿齊給阿秀在酒樓里定了一個包廂，阿秀迫不及待地上了樓，點了很多菜，帶著小欣一起吃。

阿齊安排好就退出了包廂，他心想他這麼做，應該算是完成公公安排的事了吧。他突然覺得自己很聰明，那麼難的任務他都能完成。

阿秀不知道阿齊心裡的小九九，還沉浸在阿齊為了救她不惜違抗公公命令的感動中。殊不知阿齊一直是陳顯的人，陳顯讓他往東他都不敢往西。

阿秀以為自己餓著了會吃很多，事實上剛吃了一點她就飽得吃不下了。

她想到以前那個傻子，會把她關在柴房裡，不給她吃不給她喝。奇怪的是，那時候她雖然難受，心裡卻一點也不難過，她是恨那個傻子，卻也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反抗。活下去就是她唯一的奢望了。

可現在她一點也不恨公公，只有委屈和難過，甚至是受傷。她心裡對陳顯還是抱著那麼一絲希望，她覺得陳顯不會餓死她的。這絲希望就如同微弱的燭光，在黑暗裡搖曳著，彷彿下一刻就要熄滅，給她一片黑暗。

「夫人？」小欣突然說，「您飽了？」

「嗯，吃不下了。」

小欣看著滿桌子菜，「要不我們偷偷帶一點回去吧。」

阿秀頓時眼睛放光，不停地點頭，「好。」

她們正弄著，阿秀突然聽見窗子邊有聲響，她往樓下看，只見一個小女孩站在路中間，高大的馬車正在朝她駛去。

阿秀抿著唇，很快就遮上了眼睛，她怕看到慘劇，但是沒有，她閉上眼睛之後聽到的不是小孩的哭聲，而是一片叫好。

阿秀很疑惑，她睜開眼，看到那個小女孩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抱著。

仔細一看，那不正是昨日送她回陳府的男人么？

他一身黑色，更顯挺拔，此時正溫柔地跟小女孩說著話，不一會兒他將小女孩放了下來。阿秀有點崇拜他，是本能的那種崇拜，不摻雜任何的感情。

嚴刑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抬起頭，剛好撞進阿秀亮閃閃的眼睛里，他沖著阿秀微微一笑，笑得阿秀「啪」地一聲不小心將窗子關上了。

小欣有些疑惑，「夫人，你關窗子幹嘛？」

「剛才不小心碰著了。」阿秀說著就將窗子又支了起來，再往下看時，已經沒了那人的身影。

回府之後，阿秀有些疑惑，她問小欣，「阿齊還在府上么？」

「夫人要找他？要不小欣去叫他？」

阿秀點了點頭。

阿齊來了之後，阿秀皺著眉看他，「公公讓我反思，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阿齊你能告訴我么？」

阿齊想了想，說，「那天那個送夫人回來的人，是錦衣衛指揮使嚴刑鈺，他和公公是死對頭。」

「……」阿秀委屈，那個男人明明說跟公公在朝中交好！

「夫人日後還是少跟他見面為好，否則公公會不高興的。」

她以為公公不高興只是因為嚴刑鈺是他死對頭，立刻點點頭，「我記住了，還有嗎？」

阿齊想了想，「公公應該希望夫人不被欺負。」

阿秀愣了一下，她突然想起那天在錢府，陳顯慢慢地朝她走來，他那時說的是——

「夫人這麼謹小慎微，何時才能記得又一個『才貌雙絕』的夫君可以做你的靠山？」

阿秀呼吸窒了一下，她突然覺得有幾分苦澀，是她太不爭氣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

她那時尚不得知陳顯的用心，若是一開始就知道，她必定要懦弱一輩子，一輩子都賴在陳顯懷裡，讓他不捨得離開她。

阿齊走後，阿秀想了很多，她覺得大概是自己太懦弱了，公公看不慣。可她一時半會兒也改不過來自己的性格。只想著日後盡量別惹公公生氣了。

只不過如果公公回來發現她還好好的，她會不會倒霉？

之後的幾天，阿齊天天帶她到外面吃，阿秀不僅沒有餓著，反倒是胖了一些，連臉上的氣色都好了不少。

阿秀想，這樣也挺好的，最好公公永遠都別回來了。

然而天不遂人願，阿秀剛這麼想著，小欣就慌慌張張地進來，「夫、夫人，老爺回來了。」

阿秀幾乎是從床上跳下來，她也同樣慌張地抓住阿秀的手，「怎麼辦，小欣。」

「不知道。」小欣遲疑了一下，然後說，「夫人你躺下吧，裝裝樣子。」

那頭陳顯剛進府，他看了眼阿齊，「阿秀呢？」

「夫人正在西院的房間里。」

「臨走前，我說過……」

阿齊立馬說，「主子放心，夫人沒餓著。」

陳顯又看他一眼，阿齊隨即補充道，「主子放心，屬下也沒說都是主子的意思。」

陳顯這才滿意下來，往西院走。這些陣子他真有些挂念陳秀娘，想要立刻見到她。

他推開房間的雕花木門，只見床上鼓起來一塊。

陳顯關上門，坐在床邊一動也不動，等著陳秀娘自己出來。

然而阿秀不敢出來，她縮在裡面很煎熬，她知道外面就是公公，可是公公為什麼不說話？他為什麼動都不動？這讓她究竟是繼續縮著好還是出來好？

阿秀剛這麼想著，屁股上突然挨了一記。她愣住了，在反應過來自己是被陳顯給打了之後，她臉爆紅。

公公怎麼能這樣呢？

「還不出來？」被子外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阿秀怕他繼續做什麼，立刻把頭伸出被子。

在陳顯眼裡，阿秀像是一個蠶，她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剩下頭，一雙眼睛瞪得老大，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陳顯又看見她通紅的臉，想著是在被子里憋的，也沒有多在意。

他冷笑了一聲，「怎麼沒把你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