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抉擇

1.抉擇

正是深冬。

瘦弱的少女手凍得通紅,依舊咬著牙將厚重的衣服放進冒著寒氣的冰水裡。一旁的丫鬟也不客氣,直接再扔了兩件進去。

「阿秀,這衣服你可得洗乾淨了。」

阿秀身體抖了抖,她點點頭,浸在冰水裡的手指像是被刀子剮了一樣,她見那女子身影遠了,連忙把手抽出來放在嘴邊吹氣。然而那少得可憐的溫熱,怎麼也拯救不了刺骨的寒。

她該習慣的,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被這般對待了。顯耀的趙家,看起來讓人嚮往,然而裡面藏著的污垢說上幾天幾夜也說不盡。

阿秀忍住眼角的熱意,將那雙已經沒什麼知覺的手再次放進寒水裡,竟然感覺到一絲近乎錯覺的燙。

「阿秀!」

氣急敗壞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阿秀抬起眼,看見一個男人的身影,嚇得渾身顫抖。

那男人也不高大,還沒有阿秀高,他面相兇殘又扭曲,分明是個傻子。

那是阿秀的丈夫,因為他是個傻子,又是趙家不受寵的庶子,所以哪怕趙家這麼顯赫,也沒人肯嫁給他,傻子的母親便買了阿秀做童養媳。說是童養媳,其實比丫鬟還不如,每天不僅要供傻子玩樂,還要被丫鬟指揮著做事。

「你又偷懶了。」傻子指責她。

阿秀縮成一一團往後躲,一下子坐在了冰冷的地上,衣擺沾染了涼水也毫無察覺,她面上的恐懼在男人靠近時達到了極致,卻還是結結巴巴地為自己辯解,「我沒有偷懶,我在給你洗衣服。」

「你沒有陪我玩,就是在偷懶。」傻子用篤定的語氣說,一邊還伸出一隻手指指向她,頭往一邊肩膀上歪去,嘴角好像下一刻就要流下口水來,看上去十分地滑稽。

阿秀的牙齒都跟著顫抖起來,他一說玩這個字眼,就讓阿秀想到那些痛苦的過往,她下意識地想要逃跑,如同之前每一次面對傻子一樣,可是她不能,她知道自己要是逃跑了,等待她的,會是更加殘酷的懲罰。她逃不掉的,趙家這個牢籠,她可能終其一生都逃不掉了。

阿秀呼吸急促,頭縮在衣服里,生怕傻子上來打她。「我真的沒有偷懶。」

「既然沒有偷懶,就趕緊陪我玩。」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阿秀坐在原地沒有動,她在想怎麼才能躲過一劫,如果真的陪他「玩」,第二天恐怕動都動不了。這樣的寒冬,她很有可能就死在柴房裡了。

她正不知所措,前院突然傳來一陣驚慌失措的喊叫,其中還夾雜著哭啼聲,像是出了什麼大事。

但是傻子聽不見,他朝阿秀走近了兩步,臉上還掛著充滿污穢的笑容。

阿秀的眼瞳因為恐懼而放大,她往後一寸一寸的挪動著。

正在傻子準備撲上來的時候,一個中年婦人走了進來一把拉過傻子,「快走。」

傻子不停地掙扎,「娘,怎麼了?我還要跟阿秀玩呢。」

「玩什麼玩?命都保不住了。」中年婦女用很兇的語氣說。

阿秀瞪大了眼睛,猜測這跟前院的啼哭聲有關,她見夫人要走,連忙抓住對方褲腿,「夫人,能不能帶阿秀走?」

婦人狠狠地將她踢到冰涼的地上,「你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我買來給我兒子的玩物罷了。」

阿秀的眼眶一熱,幾滴淚水滲出來,她穿的衣服並不厚重,因而那重重的一腳踢到腹部上,讓她疼痛難忍。阿秀再抬眼時,傻子已經被他娘給帶走了。

她受了那麼多屈辱只不過想活下去,怎麼活下去就那麼難呢?她要活,絕不能死,絕不能。

趙府上一片慌亂,來來往往的人跨過屍體爭先恐後地逃跑著,那豎著幾根枯萎荷葉的池塘因為沾了死人的血而變得通紅。

前院早已被錦衣衛包圍,一位衣著華麗的宦官站在趙家院子里,他手裡抱著小暖爐,望著不遠處屠殺的場景,卻是勾了勾唇角笑了。

一旁的阿齊觸及公公的笑,不禁打了個寒顫,心裡思忖著這下子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這一切還不是因為趙家的嫡子觸犯了龍威,皇上一怒之下便派公公來屠殺趙家,全府上下老少婦孺,一個也不能放過。

陳顯抬起頭看了眼陰沉沉的天空,一朵小小的雪花落在他鼻尖上,因這溫熱瞬間融化成冰水。

雪漸漸地大了起來,刺眼的血融化了白茫茫的一片。一邊是血腥的殺人場景,一邊是歲月靜好的賞雪場景,陳顯彷彿被面前的一切隔絕了,他望著很遠的地方,嗓音裹著熱氣和幾分陰柔,「找到她了嗎?」

尋找了很久的幾個太監伏在冰雪上,頭幾近低到地底,為首的那個咽了咽口水,結結巴巴地說,「沒、沒有。」

陳顯一言不發,只是低頭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淬著的寒意比他們膝蓋所及的還要冰冷上萬分,彷彿是在看一個若有若無的死物。

他嚇得連連磕頭,「小人這就繼續去找。」

見一行人走了,陳顯才不急不緩地看著剛才還有些吵鬧,現在卻寂靜十分的庭院。

「她手腕上有道疤,可不能傷了她啊。」陳顯的聲音滲透著森森寒意,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方才走的那些人說。

不一會兒,幾個女子被帶到陳顯面前,她們縮著脖子,無一不表現出恐懼的情緒,一旁的太監強行把他們手腕拽出來,袖子往上一擼,果然個個都有疤痕。

陳顯一一看去,面色卻越來越冷,最後看向臉上掛著諂媚的笑的太監,長袖一揮給了他一巴掌,「廢物。」

陳顯迷了眯眼,忍著怒氣才沒有立即處決他,而是冒著大雪就往後院走,阿齊連忙跟上為公公撐傘。

後院里一片寂靜,地上散落著衣服,卻沒什麼鮮血。陳顯察覺到不對勁,偏頭往四周看去。不遠處有一個柴房,藏匿人的好地方。這麼想著,他慢慢地朝那裡走了過去。

躲在草席里的阿秀呼吸急促,她聽到門發出吱呀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裡顯得是那麼地刺耳。阿秀緊緊握著手,指甲都嵌進了軟肉里,仍舊渾然不覺。

那人的鞋踩在碎柴上,發出細微的嘎吱的聲音,後面似乎還跟著一個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阿秀感覺自己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阿齊看了眼面前這破敗的草席,自然能猜想出裡面定然躲著人,為了避免此人給主子帶來什麼傷害,他一把掀掉了草席。

阿秀聽到耳旁細微的風聲,知道自己暴露了。她的手放在頭頂,死死擋著自己恐懼的臉。手腕上那條傷疤就那麼撞進了陳顯的眼裡。

阿齊剛想有所動作卻滿眼詫異的陳顯給攔住了,他似乎在確認什麼似的,反覆地看著那道傷疤,恨不得將面前那雙手攥在手心裡仔仔細細地看一遍。

阿秀還閉著眼,卻發現久久沒什麼動靜傳來,她有些好奇,但是因為恐怖,所以久久不敢將手放下。突然手腕上多了一隻有力的手,阿秀對抗不過,只能仍由自己那無助的面龐暴露出來,她一抬眼,就看見了陳顯那令人膽寒的臉。

「你叫什麼名字?」一雙溫熱的手掐住她的下巴,聲音陰柔,是個十足的太監。

阿秀不敢出聲,一雙受驚的大眼睛無措地看著他,見他的目光越來越狠戾,才結結巴巴地說,「阿、阿秀。」

陳顯愣在了原處,腦海里好像掠過了無數回憶,那個稚嫩的小女孩怎麼變成了今天這個模樣,怎麼可以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陳顯目眥欲裂,似乎在痛恨著什麼,卻又在觸及眼前柔弱的女人時,眼眶濕潤了起來。多年未見,她早已經認不出他了。

他不是她的那個阿竹哥哥了,再也不是了。

陳顯的目光重新變得冰冷,「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聽起來他好像有十足的耐心可以解答這個問題。

阿秀自然不知,她只是咬著牙,「求求你別殺我,饒我一命,求求你了。」

「凡是趙家的人,一個也活不了。」陳顯的眼眸里略含遺憾,反過來問她,「我怎麼樣才能饒了你?」

這句話等同於給阿秀判了死刑,她睜大眼睛,拽著陳顯的衣擺,像是抓著最後的希望一樣,「公公,我求你了。我只不過是趙家的一個小小的丫鬟,根本算不上是趙家人,您就饒過我吧,我只是一個弱女子而已,我真的什麼壞事都沒做過,我不想死。」

說著說著,她早就已經滿臉淚水,看起來是那麼地楚楚可憐。

陳顯勾唇笑了笑,臉上卻沒有絲毫的善意,他湊近那張素凈的臉頰,嗓音如同地獄里爬出來的鬼魅發出來的一樣——

「你若嫁了我,我便救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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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日三嚇吾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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