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市發生連環串子奇案》

《本市發生連環串子奇案》

江濤從醫跑出來,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行人匆匆,車流滾滾,他不知道自己該向何處去。一下子沒有了親人,沒有了爸爸媽媽爺爺姥姥,他像一片浮萍,在街頭飄來飄去。天漸漸黑了,繁忙喧鬧的城市,更顯其繁華。江濤走著走著就上了一座過街天橋。他孤獨地站在過街橋上,望著如流水一般的車燈從腳下飛快地流過,望著情侶和親人來來往往,感到身上一陣陣發冷。他無助地靠著欄杆看了一會兒,蹲在地上瑟瑟發抖。

一隻腳在他面前停住了,一張一元鈔票扔在了他的面前。

他驚訝地抬起頭看時,那人已經走了。江濤撿起這張鈔票,唇邊現出一絲苦笑。他站起身,走下了天橋。

地下通道里,一個男孩坐在地上拉著二胡,《二泉映月》凄美悲涼的調子在不大的通道里回蕩,和著昏暗的燈光,更顯悲涼。他面前放著一頂帽子,帽子里散亂地放著一些角幣。江濤站在他面前,低頭看著他,他沒有反應。江濤蹲下來,卻發現他原來是個盲人。男孩一邊拉著二胡,一邊微微點著頭,隨著節奏一搖一搖的。他十分平靜,並沒有他的樂聲那樣悲傷,嘴角甚至還帶著微笑。看來,他很滿意自己在這裡拉琴。

江濤掏出那張一元的鈔票,扔到他面前的帽子里。想了想,他又把身上剩餘的零錢全掏出來,一齊給了那個男孩。男孩覺察到有人布施,含笑點點了,手卻沒有停下來,悲涼的曲調仍然在通道里回蕩著。

江濤站起來,看了他一眼,大步走去。

楊非這兩天正忙於自己的事,還沒有顧得上和靳敏聯繫。再說,靳敏和丈夫出了那麼大的誤會,他還等著江南下給自己回話呢,如果他願意,就去做個親子鑒定,讓靳敏從煩惱中解脫出來。江洲這個地方就是邪乎,正想著靳敏,她的電話就來了。楊非拿起電話,一下子驚呆了。靳敏告訴他,江濤真不是她的孩子,鑒定結果出來之後,江濤就不知去向,她希望能馬上和他見個面。楊非放下電話,久久沒有從這個消息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突然,電話鈴又清脆地響起來。楊非回過神來,伸手抓起了電話,臉上立刻現出了笑容:「是你呀。在幹嘛呢?噢……還沒顧上跟紀周聯繫,這幾天出了一些事情,比較心煩。你放心,有空我一定會去看他的。……你要來?太好了!訂機票沒有?可快過年了啊,你得早訂票!……好的。我等你。自己多當心。BYE!」

他放下電話,那絲笑容還久久掛在嘴邊,不肯散去。

半個小時以後,靳敏和江南下匆匆走進賓館,守候已多時的楊非快步迎上去。

「靳敏!南下兄!」

江南下慚愧地說:「對不起呀,楊兄!我……」

「什麼也別說了,趕快商量一下孩子的事吧。走,到我房間里談。」

靳敏說:「不上去了。我們還得到處去想辦法。你說,他會去了哪兒呢?」

楊非說:「根據我對這個孩子的了解,他不會出太大的問題,比如自殺,我認為可以排除。他多半是……」他指了指咖啡座,示意他們過去坐下來再談。

靳敏情緒低沉:「我一想起他,就……」

「靳敏,別這樣,還是聽聽楊兄的分析吧。」

三個人向咖啡座走去,落座。楊非分析道:「江濤這孩子,心高氣傲,從小生活環境又太優越,一下子遭到這種打擊,心理上肯定失衡。但是我發現,他又是一個挺有主見的孩子,不會那麼容易就被生活所擊垮。現在,我覺得首先應該讓他知道,大家都在關心他,像以前一樣地愛他。希望他能體會到人間的溫暖,告訴他,他並不孤獨,大家也並沒有忘記他。我相信,他會跟我們聯絡的。」

可是,根本就找不到他的人,這些話,怎麼告訴他呢?江南下問。

通過媒體!在報紙登啟事,電視台播廣告,還有廣播電台……總之,利用一切現代傳媒手段,讓江濤能儘快盡多地聽到我們的聲音!

靳敏說:「我說要報警嘛,他非說動用警方不好!」

我也認為報警沒有必要。楊非笑笑,但是,展開一場媒體戰是完全必要的。這不是一般的尋人,這是尋心!尋找一顆暫時迷失的心!所以,不要登他的照片,不要給他增加更多的壓力。

江南下越聽越興奮:「好!就這麼辦!」他忽然愧疚地說:「太對不起這孩子了。只要能找到他,花多少錢我都干!」

他們離開賓館,分頭行動。

陶明山一回到家裡,陶國棟就緊張了。他把吳家宜悄悄地拉到小倉庫里,問她是怎麼跟老爺子說的?

他沒問,我也就沒說。

陶國棟鬆口氣:「那就這樣。他要問起來,就說,是那樣兒。你告訴他,我要趕活兒,這一段,就住在工作間里了。吃飯,得給我送進來。」

吳家宜發愁地說:這能瞞到哪一天啊?

瞞一天是一天。他年歲大了,怕經不住事兒。

奇奇怎麼辦?去江家,還是留在咱這兒?

陶國棟遲疑著,最後嘆口氣:「他大了,讓他自己決定吧。」

屋裡,陶奇靠著爺爺,兩人邊看電視邊聊天。

奇奇,你啥時候過去呀?

去哪兒?

江家呀,你們不是看了結果了嗎?

我不想去,我就待在這兒。

那你爸你媽能同意?

他們不同意又怎麼著?這是我家!爺爺,你不會趕我走吧?

傻小子!爺爺巴不得你天天在我眼前呢!

那我就不上學了,回來陪著我爸,陪著您!

不上學還行?凈說傻話!陶明山愛憐地在他頭上戳了一指頭。

晚上,江家客廳里燈火通明。江海洲和老伴兒坐在沙發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看著電視。濤濤到現在還不見影子,他們能不著急嗎?他們可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親孫子,在江海洲夫婦眼裡,江濤就是他們的親孫子,有血緣關係沒有血緣關係都一樣。二十幾年的情感難道能被血緣斬斷?不可能。他們膝下就沒有兒女,江南下不是一樣對他們很孝順么!

江海洲看了看錶,已經快十點了。南下和靳敏兩個人出去找濤濤了,到現在也沒個消息,真是急死人了。他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心急如焚。袁苑把碗端進了廚房,在那裡忙乎著,弄得聲音很大。忙完了,她走出來,一看電視還開著,就問江海洲還看不看。江海洲覺得也沒什麼好看的,就讓她關了。袁苑便走過去,拿起遙控器準備關機。忽然,她愣住了。屏幕上,主持人旁邊的那個人不就是南下嗎?

電視上,一個滿面含笑的女主持人正在說話:大家晚上好。今天,我們《都市快車》欄目的直播間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他是一位父親。他趕到我們的直播現場,是想請我們幫他聯繫上他剛剛離家出走的兒子。……

袁苑興奮地朝屋裡喊道:老頭子!快來看!兒子!

主持人正問江南下:那他為什麼會出走呢?

江南下:我們家出了一點特殊的情況,孩子沒有精神準備,一時想不通,……

主持人:你給我們打來熱線電話,強烈要求上這個節目,是不是想通過我們,給你兒子說幾句什麼?

江南下:是的。

江南下對著鏡頭:兒子,我不知道你在哪裡?是不是吃飽了?今天晚上,你在哪裡睡覺?你已經是大人了,有很多的事,已經不需要我們關心。可我們還是非常牽挂你!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當然,還有媽媽,還有從美國來的楊非叔叔,……濤濤,每一個人都在關心你!像以前一樣愛你!家裡的門,永遠為你敞開著!回來吧,孩子!

李玉興一家人也在盯著電視看,聽到江南下顫抖的聲音,李穎眼淚汪汪。周小慧覺得,電視上的江南下不是在呼喚兒子,而是在呼喚她,她彷彿聽見他在聲淚俱下地說:周小慧,你回來吧,我們每一個人都在找你,你跑不了的,你把我們害得夠嗆,無論你走到天涯海角,我們也要把你找回來!找回來!……周小慧實在看不下去了,忽然轉身走進了洗手間。

從市廣播電台里出來,夜已漆黑一片,空氣中凝結著刺骨的寒氣。星星眨巴著眼睛,點綴著夜空。楊非和靳敏擋了一輛計程車,往回趕。收音機里響著女廣播員甜甜的聲音:江濤的爸爸媽媽,還有關心他的楊非叔叔,希望他知道,大家像以前一樣關心他,愛他,希望他在聽到廣播以後,能儘快同家裡聯繫,或者撥打電話與本台聯繫,本台的電話是……

司機指著收音機:「現在的孩子真讓人操心!都上大學了,還這麼不懂事!你說,家裡出了點事兒,大不了就是吵個架拌個嘴呀,他怎麼就能出走呢?要叫我呀,就是回來了,一個大耳刮子先扇過去!」

靳敏說:「師傅,您讓我們聽廣播好嗎?」

「行。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廣播員已經講完了一長串可供聯繫的電話號碼,最後說:「現在,我們給江濤同學播放一首歌,希望藉此表達他的家人對他的濃濃深情。周冰倩的一首老歌——《真的好想你》。」

音樂聲漸起,靳敏的眼淚出來了。楊非掏出紙巾,遞給她。靳敏靠在他的肩頭上,淚如泉湧。

「真的好想你,我在黑夜期盼黎明。天上的星星喲,也知道我的心,……默默地為我送溫馨。真的好想你!你是我生命的黎明,……」優美的歌聲在空中迴響著,靳敏無法自抑地哭起來。

真的好想你,兒子!

黑夜總會過去,黎明總會到來。每一個黎明,總會給人以一種新的期望。太陽升起來了,溫熱的光芒灑向大地,照亮了一切。江南下把車開到街邊一家報攤亭停了下來。靳敏降下車窗,要了一份晨報,飛快地翻看起來。

江南下問:「登出來了嗎?」

「登出來了。是按我們的稿子登的。」

「可有一點啊,這樣一來,我怕會有記者盯上噢。這幫記者,鼻子頂靈的。」

「那怕什麼?他們造造輿論,更有利於找江濤。」

江南下看她一眼:「你光想江濤了,就沒想想自己?」

靳敏一怔:「什麼意思?」

江南下嘆口氣:「紕漏是你們醫院出的呀,靳敏!」

靳敏愣了。

果然不出江南下所料,靳敏剛一進醫院,就被一群記者圍上了,他們七嘴八舌地提問開了:

「靳院長!聽說醫院發生了抱錯孩子的事?」

「聽說你的孩子也在其中,是嗎?」

「據說有DNA報告,能讓我們發表嗎?」

「你對此事有何評論?」……

第一次見這種場面,靳敏心裡有點緊張,但她很快就鎮靜下來:「這件事情,現在還在調查當中。事情,是有的,但有很多細節,現在還沒能弄清楚。請你們配合一下,暫時先不要報道,等我們了解清楚了,會主動聯繫各位媒體的。好嗎?

她說完就要走,但記者們根本不放過她,他們繼續窮追猛打:

「請問這件事發生的時間?」

「能提供當時的細節嗎?」

「怎麼可能發生這種錯誤呢?」

「我們要求採訪當事人。」……

面對媒體的追問,靳敏束手無策。回到辦公室,靳敏馬上召集各科室負責人開會。會議室里,靳敏一臉嚴肅:這件事情,如果報道不確實,將會有損我們醫院的聲譽和形象。所以,我提出三條要求:一,未經允許,不要接待任何媒體的訪問。接待工作,由院辦統一處理;二,各科室,尤其是婦產科,要嚴守崗位,搞好服務,不要因此受到任何干擾;三,對於這件事的任何細節,尤其是關於沈護士的情況,一律注意保密,無論媒體怎麼追問,無可奉告!」

報攤上,串子事件成了頭條新聞,一個個醒目的標題引人注目《本市發生連環串子奇案》

《陰差陽錯二十年》

《辛苦養兒二十載一朝驚覺非親生》

《下一個錯的會是誰?》

市民們紛紛駐足購買。江南下也買了幾份,帶到了靳敏辦公室。靳敏一看,把報紙憤怒地摔在桌子上,情緒激動:真不明白這些人!我講得明明白白,事情還沒弄清楚,有的當事人還沒找到,希望他們配合一下,暫時不要報道!可你看看這些!弄得一夜間就滿城風雨!

記者嘛,他就是要炒作。

有什麼可炒的嘛?這是什麼好事兒嗎?這是錯誤!是人家的痛苦!他們為什麼要對人家的錯誤津津樂道?為什麼要把人家的痛苦拿來當桌上的下酒菜?

楊非勸道:「靳敏你冷靜一點。媒體,你是無法控制的,……」

那就聽任他們道聽途說,混淆視聽嗎?這對我們醫院造成什麼影響?

電話鈴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靳敏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可能是記者打來的。她警告江南下,如果還是媒體,就把電話掛了!

江南下拿起電話,一聽說要找靳敏,說了聲「她不在」,就準備掛電話。忽然劉大易的聲音從話筒里傳過來:「誰不在呀?我就找你。我大易。」

噢,是你呀。他把電話遞給靳敏。

大易,是我。我都被媒體纏昏頭了,電話都不敢接。你說你們有的同行怎麼這樣啊?

也不能那麼說吧?找江濤的時候,媒體不也幫過你的忙嘛。媒體這個東西,它就是這樣,雙刃劍,既可以傷人也可以傷自己。不說這個了。靳敏啊,這件事兒,你到底打算怎麼面對公眾啊?我現在壓力也很大。好幾撥人要求在電視上披露,都被我給壓住了。可這的確是公眾關注的問題。他壓低聲:「連文娟都懷疑珊珊是不是抱錯了,吵著要去做親子鑒定呢!你再迴避,可能不行啊!」

靳敏冷靜下來:「嗯。大易你說的有理,我會認真考慮的。」

她放下電話。

江南下忙問:「大易怎麼說?」

「他叫我不要迴避。」

跟我的意思一樣。楊非說,我建議靳敏主動向媒體通報情況,表明態度。現在的關鍵,是要找到陶家真正的孩子和江濤真正的父母,醫院不是都留有檔案嗎?

是有檔案,可是一般檔案只保存15年,這都是20年前的事了!你知道當時有多少男孩出生嗎?光那個嬰兒室就有18張床,排除掉女孩兒,男孩起碼也有一半兒!就是說,如果錯,那8、9個孩子全有可能錯!這麼多年了,家庭遷移的、調走的,……都有可能。這是多大的工作量!怎麼查呀?光想想,我頭都大了!

江南下說:「這個情況,你可不要透露給媒體!不然,非引起社會恐慌不可!」

楊非神色凝重地說:「這真是問題!要是在美國,病人家屬的律師早就找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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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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