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無主

晚上，楊非坐在賓館的房間里查看郵箱，忽然看見江濤的來信。他嘆了口氣，在電腦上回了封信：江濤，知道你已回來度假，很高興。這幾天我比較忙，我們暫時還不能見面。等我有了時間，我會跟你聯繫。祝你度過一個愉快的假期。楊非。

他按了一下發送鍵，把信發了出去。但他仍獃獃地望著自己寫的信，陷入沉思之中。江濤不是靳敏的親生子，那他會是誰兒子呢？她的兒子現在又在何處？江南下還會約自己作親子鑒定嗎？如果萬一……楊非不敢想象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他合上筆記本，往後一仰，躺在床上，長吁了一口氣。

從爺爺奶奶家回來，江濤獨自進了自己的小屋子。江南下和靳敏坐在沙發上，六神無主。電視機開著，但他們誰都沒有看屏幕。

靳敏打破沉默，問：「你打算讓他們做親子鑒定嗎？」

江南下不吭氣。

「要做，就儘快做。不做，也跟人家楊非說一句，別吊著人家好不好？」

江南下還是不吭氣。

「真受不了你這人！」靳敏站起身來，走到江濤房間門口，敲了敲門走進去。江南下往沙發上一靠，兩眼朝天。他知道，如果讓他們做這種鑒定，萬一結果不是，他就完了！靳敏和楊非不會原諒他，兒子也肯定會受到傷害。可是，不做這種鑒定，他又怎麼辦呢？他現在多麼希望陶奇就是自己的兒子啊！那一切都將會煙消雲散！……

朦朦中忽然，陶奇站在他面前，笑著叫了一聲：「爸！」

江南下驚喜地坐起來：「你……你叫我什麼？」

「叫你爸爸呀！你不認識我了？我才是你的兒子呢！」

兒子！我的兒子！江南下張開兩臂迎上去，緊緊地抱住他。突然，江濤從房間里沖了出來。他大聲地叫道：「你別聽他瞎說！他是騙人的！我才是你們的兒子！」

陶奇冷冷地說：「江濤！這是我的家！你快回你的那個家去吧！」

江濤瘋狂地叫：「我哪兒也不去！爸！你快把他趕走！」

「應該走的是你，江濤！」

江濤撲上去，揪住陶奇就往外推。陶奇跟他扭打在一起。

江南下痛心地：「別打了！你們別打了！住手！！！」

……

江南下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恍惚地望著四周。電視機開著。從江濤的房間里，傳出靳敏和兒子的談笑聲。他定了定神，扯下一張紙巾，擦著額上的虛汗。摸出一支煙，想點火，看看江濤的房間，又改變了主意，起身走上陽台上。窗外，繁星點點，江南下望著夜空，慢慢地吐出一口煙圈，煙圈向外面慢慢地飄去，想要把夜空洞穿。

陶奇燒了一鍋水，然後舀到浴桶里。他把浴桶拎到小倉庫里，脫光衣服跳進去。晚上天有點冷，但陶奇的心裡卻是熱乎乎的。學校時儘管也有浴室，但在陶奇眼裡，學校的浴室根本沒有家裡的浴桶洗著舒服。他站在浴桶里，一邊洗一邊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陶國棟走過來，把奇奇要換的衣服放在旁邊。他想給兒子搓搓背，陶奇卻想自己洗。他覺得父親辛辛苦苦了一年了，現在還要為兒子搓背，他不忍心。他倒想給父親搓搓背。

吳家宜和公公陶明山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陶國棟走進來。

吳家宜問：「在洗呢？」

陶國棟點點頭：「我怎麼也想不通，他怎麼會不是我們的兒子？」

吳家宜連忙示意讓他別說，但已經晚了，陶明山偏偏聽見了，他猛一回頭：「你說什麼？」

「我說，奇奇啊，就是我們陶家的！」

「當然是我們家的！」陶明山用手指著兒子兒媳，手激動得直抖：「我告訴你們啊！那事兒，不許讓他知道。除了他的同學，誰也不許進咱的家門！哼，我才不管他是誰！誰想奪走我大孫子，我就跟他沒完！……」

陶國棟說：「行啦！我知道了！」

吳家宜說：「老爺子，你放心！沒人搶得走他！」

搶誰呀？陶奇忽然出現在門口，頭髮濕漉漉的。吳家宜和陶國棟驚訝地回頭看著他。陶奇笑著，又問了一句：「你們說什麼呀？」

陶國棟掩飾道：「我們啊，……說電視劇！」

吳家宜也說：「對呀！這個壞人要搶那個小姐，……」

陶奇笑：「電視劇全是瞎編，你們也信啊？」

陶明山說：「來！奇奇！挨著爺爺坐！」

陶奇聽話地坐在了陶明山的身邊。陶明山用手臂摟住他，怕他被誰奪走似的。陶國棟向吳家宜一使眼色，兩人走了出去。

陶國棟嘆口氣：「好好的，怎麼鬧出這麼檔子事兒！你說，咱是不是要去看看靳醫生，也跟人家解釋解釋？」

就是啊。靳醫生挺好的一個人，江總我看人也不錯。人家不會平白無故跑來和咱們過不去。……會不會真的有這種可能呢？

你怎麼了？連你也動搖了？錯在誰家，也不會錯在咱們家呀！我左看右看，兒子就是咱的！肯定他們弄錯了！我說，錯歸錯，人家也不是成心，再說了，這事兒，攤誰身上，誰也窩心。咱就算幫不上什麼忙，起碼也跟人家表示個同情吧。何況人家幫助過咱，以後，難說還有求人的時候呢！

行啊。那，我明天就去看看靳醫生。

對了。好好跟人家說說。他扭頭看屋裡一眼，壓低聲音說道：「還有，別讓奇奇見他們。」

吳家宜點了點頭。

屋裡，陶奇緊挨著陶明山坐著看電視，笑得挺開心。陶明山摟著孫子，放心地睡著了……

晚上，靳敏躺在被窩裡看報紙，江濤推開門，露出頭來：「媽，我能來坐一會兒嗎？」

「來吧，兒子。洗好了？你爸呢？」

他正洗著呢。江濤擠進靳敏被窩裡：「媽，您身上真好聞。」

你小時候身上才好聞呢，一股奶香味兒。

江濤笑了，抱住媽媽，跟她擠在一起。靳敏摸摸他的頭髮：「咳，都這麼大了！」

「媽，我有女朋友了。」

「誰呀？是不是那個李穎？」

「您怎麼知道？」

「這還猜不出來？她喜歡你嗎？」

「不知道。她好像對陶奇也不錯。這個討厭的傢伙，老跟我搗亂！」

「誰呀？陶奇？」

「對。我都警告過他了，我的女朋友，不許他插手，可他還是纏著李穎，這次要不是他，李穎就跟我一塊兒坐車回來了。」

「聽媽一句話，感情的事兒，千萬勉強不得。你們都還小，大家可以先交往，互相多適應，多了解，不用那麼急就確定關係。以後的路還很長，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誰知道會是個什麼結果呢？你說對嗎？」

「我也明白。其實，她長得也一般，要說漂亮，比她漂亮的女孩子有的是，人家都想跟我好，可……我心裡就是放不下她！媽，當初我爸追你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吧？」

「那你得去問他。」

江南下洗完澡回來，推門一看：「嗨，江濤，你跑我們屋幹嘛？」

「不幹嘛，跟我媽說說話。」他起身跟爸爸媽媽道了聲「晚安」，拉開門出去了。

江南下小心關好門：「他跟你說什麼？」

「說陶奇。」

江南下驚訝地：「陶奇？他說陶奇？」

「看來，他和陶奇之間還有些麻煩。」

「來，跟我說說。」江南下上了床，掀開靳敏的被子就往裡鑽。

靳敏用手捂住被套：「請你睡另一條被子，別進我這兒來。」

「幹什麼呀？」

「對同床異夢的人，就得這樣。」

她扭頭向里睡了。江南下看著她，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