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

6.006

第二天上午,靖安侯府。

二奶奶丁氏神色驚慌地步入書房時,二爺謝清朗正在翻閱一本雜學。

他執書的手指修長,形狀好看,圓潤的指甲修飾的乾淨整齊。但這絕不僅是一雙好看的手,這是一雙武人的手,靈活,有力,覆著常年練習刀槍留下的薄繭。

丁氏一看到他,就彷彿找到了主心骨,目中流露出幾分痴迷。她正了正儀態,輕邁步伐走到書桌前站定,揮了揮手,屋中的僕從訓練有素地一一退了出去。

謝清朗放下書,身體半靠到椅背上,忽而笑道:「發生了什麼大事,惹的夫人如此驚慌?」

「謝嘉樹沒有死。」丁氏面色難看,「公爹出門了,如今我當家理事,門房只好來報了我,說他被宿燕觀張真人所救,正客居在那。」

「哦?」謝清朗不疾不徐地應了一聲,眼中卻流淌著冰冷的光。「那我這好侄子,可真是命大。」

「現在怎麼辦?」丁氏的手指不禁絞緊手中的羅帕,口中埋怨起來:「虧那『飛鷹』還自號從不失手,竟連個小孩子也弄不死,白白錯過這麼好的機會!」

「『飛鷹』都叫夫人給弄死了,還不滿意呢。」謝清朗微微挑起嘴角,站起身緩步繞過書桌,到了丁氏面前,抬手輕撫她的面龐:「你生氣的樣子可就不漂亮了……放寬心,這次不成,總不能次次都不成。」

丁氏的臉浮上了幾縷緋色,羞怯地垂下了眼眸,好一會兒才領會到自家夫婿的意思:「你是說,直接讓他死在宿燕觀?」

「我的傻夫人,前腳他才到府里報信,後腳就死了……你生怕父親不懷疑我?」謝清朗捏了捏她的臉頰:「自然是風風光光將人接回來。」

「他一回來,引他出學堂的人就叫公爹知道了……不過我已經處理乾淨了。」丁氏嗔怪地睨了謝清朗一眼,又撐不住好奇地靠到了他懷中撒嬌,「夫君難道另有打算?」

「你現在就去準備車馬,排場越大越好,最好讓半個京城都知道我們尋到了失蹤的嫡長孫。」謝清朗乾脆摟住妻子,輕聲教她:「回來的路上若出現什麼意外,也只能怪仇家消息太靈通,竟再次鋌而走險!」

丁氏恍然大悟,卻仍然有幾分遲疑:「宿燕觀的老道會不會多管閑事?只怕我的道行及不上這些正統道門……」

謝清朗輕笑,道:「夫人只管做好我交代的事,其餘的讓我來。」又將要她做的事情一一交代。

丁氏大喜,又與謝清朗耳鬢廝磨了半晌才出去張羅。

謝清朗目送她走出去,面色緩緩沉了下來,目光中透出幾分陰騭。

「呼……」他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側身靠坐在書桌上,深沉的雙眼裡波濤詭譎,然後,他以手掩唇,低聲告誡自己:「是你選擇了她,你還用得上她。所以……」

……

靖安侯府接人的車隊沿著茗香山浩浩蕩蕩逶迤而上,不過半個上午,整個京城都知曉,靖安侯府的嫡長孫大難不死,要回去了。

謝嘉樹辭別依依不捨的張真人,啟程時已是午後。

茗香山的天空不知何時瀰漫起大片鉛灰色的烏雲,空氣中醞釀著一片潮濕,沉悶的讓人透不過氣。

護衛頭領打了個哈欠,陰天、午後,實在是很適合休憩一番的時候。他抬眸望了望灰濛濛的天,心中漸漸浮起一絲疑惑。

隊伍已經走了至少一個時辰,為何這條道路以及兩旁的景緻都沒有一點變化?上山時,並未發現這條路這般望不到盡頭啊?

這時,林間突然瀰漫起一股霧氣。飄飄渺渺地從兩邊氤氳而來,像一幀幀詭異的慢鏡頭,無端端透出幾分令人懼怕的森然。

眾人再如何遲鈍,也察覺了不對勁。前進的車隊不禁遲緩下來。

鬼打牆?

謝嘉樹獨自坐在寬敞舒適的馬車裡沉思,猝然一陣天旋地轉,然後是馬車翻倒的巨大撞擊聲響。

外面響起一陣噪雜聲,隱約傳來幾聲靖安侯府護衛的怒喝:「我們可是靖安侯府的車隊……你們想幹什麼?不要命了!」

「我們要的就是靖安侯府小公子的命!」

激斗聲響起。

馬車門帘忽然被掀開,謝嘉樹抬眸望去,就見一年輕道人探進頭,見謝嘉樹毫髮無傷,鬆了一口氣,黑黝黝的臉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小施主,張真人讓我們保護你。」

謝嘉樹也回以笑容,問道:「現在形勢如何?」

年輕道人見他一舉一動皆有法度,像一個裝大人的小孩,頭髮卻有些亂,紮起的小揪揪也歪了,煞是可愛,樂道:「不要怕,我們能應付!」

……被當成小孩子來哄了。謝嘉樹滿頭黑線地從馬車裡爬出來,看向四周飄蕩的霧氣,不由心中一凜。他將靈力覆於雙眼,靜默幾息后,他發現,有人用法寶蒙蔽了他的感知!

好在他早有準備。

陰風驟冷。謝嘉樹從懷中掏出一張黃符,置於掌心,合掌輕搓,一陣火光冒出,紙符瞬間化為灰燼。

隨著他的動作,霧氣彷彿被嚇住了,不敢再靠近。

年輕道人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謝嘉樹唇角現出一個隱約的弧度,報復心極重對年輕道人一樂。這才查看起現場情況。

在場共有三撥人。一為靖安侯府的護衛,旨在保護謝嘉樹;二為宿燕觀武道院道士,是為跟車護送;三為突然出現的黑衣人,直言要他的命。

方才年輕道人雖說的輕鬆,但這些黑衣人其實個個身手了得,全是滿身煞氣的亡命之徒。

謝嘉樹的目光掃過來勢洶洶的黑衣人,以及靖安侯府不堪一擊的護衛,臉上露出冷冷的譏諷。看來,這是定要致他於死地了。

突然,兩名黑衣人身形奇詭地從謝嘉樹身後隱現而出。

「小心!」年輕道人急急大喊,同時飛身攔截。一人被他阻住,另一人卻已到了謝嘉樹跟前,長刀劃破空氣,直直向著謝嘉樹而去。

刀鋒逼近,殺氣如有實質。黑衣人眼中閃過一道志在必得的厲芒。長刀卻去勢一頓,一隻肉呼呼的稚嫩小手舉重若輕地捏住了刀刃,清凌凌的刀身反射出一張孩童冷淡得幾乎沒有表情的面孔。

咔的一聲響,刀從中間斷開。

黑衣人愣住了。

斷開的半截刀被對方捏在手心,無聲無息地劃過他的脖頸。黑衣人睜大眼睛,身體緩緩倒下,至死都難以置信地瞪著謝嘉樹。

激烈的死斗還在持續,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鼻間縈繞著陣陣血腥氣息,謝嘉樹的表情愈發難看。他顧不得再隱藏實力,將手中半截刀片扔到地上,在自己身上拍了張輕身符,身體如幻影般在場中飛掠。

剛剛解決對手回身欲保護謝嘉樹的年輕道人:「……」

年輕道人忙凝神望去,正看到謝嘉樹兩指之間捏著一張黃符,無聲無息地掠過一名黑衣人身後,黑衣人背上霎時多了一張黃符。

那黑衣人動作一下子定格在揮刀劈砍的瞬間,再無法移動分毫。他的目中瞳孔緊縮,顯然是極度驚懼。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場上的黑衣人竟無一人能動了。

靖安侯府護衛和普通道人們目力不及那年輕道人,顯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面面相覷,滿臉茫然。

年輕道人目睹了全過程,步伐僵硬地走到謝嘉樹身邊,神色再也不復之前的嬉皮笑臉:「你、你是哪裡來的精怪?」

「我身上有妖氣?」謝嘉樹卻已打定主意,在羽翼未豐之前,都要借張真人的勢。他拍了拍手中並不存在的灰塵,看向年輕道人。

「沒、沒有。」年輕道人摸了摸鼻子,目光獃滯。不僅沒有妖氣,且氣息清正,靈魂穩固,沒有一絲異常之處。

但好像哪裡不對?一個六歲的稚童,即使手中有厲害黃符,應對起這樣的場面,也不該如此遊刃有餘?可若對方有什麼不妥,張真人也不可能毫無反應。

其他道人漸漸聚到他身邊,對他的異樣神色並未察覺。除了謝嘉樹,在場的人沒有表情不怪異的。

護衛們開始收拾戰場。得益於有心人布置的鬼打牆,他們的車馬在這樣的混亂中竟未丟失絲毫。

護衛頭領此前並未見過謝嘉樹,但對方是主,他為仆,他定是要向謝嘉樹請示刺客如何處置的。

謝嘉樹不假思索,鏗鏘有力的聲音傳遍全場:「全部綁了,送到官府。我倒要看看,天子腳下,誰敢如此大膽,截殺靖安侯嫡長孫!」

「是!」護衛們得令,立即行動起來。

年輕道人終於回過神,他悄悄走到謝嘉樹身邊,看向他的眼睛發著光,如洹河流星:「這符不是張真人給你的,他沒這麼厲害!」

年輕道人作為武道院的第十一席弟子,他對於各位真人的實力顯然一清二楚。

謝嘉樹無奈地看向他,他卻毫無所覺:「我叫杜小滿,認識一下?」

這時,現場剛好收拾完畢,黑衣人也束手就縛。謝嘉樹看了看天色,道:「我們先離開這裡了吧。」

杜小滿有點傻眼,就見謝嘉樹兩指在眼睛上一抹,就指著路邊一棵大樹,對大家道:「出口在這裡,我們往這邊走。」

護衛頭領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詫異道:「……那不是一棵樹嗎?」

謝嘉樹解釋道:「我們被困住了,已經在原地繞了一個時辰。」

聞所未聞的事情讓護衛頭領本能地搖頭,但他忽然又想起之前那詭異的感覺,完全沒有一點變化的道路,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剛剛定是刺客投放了迷、葯,現在、現在再沿道試試?」

謝嘉樹知道多說無益,索性當先朝那棵樹走了過去。只見空氣一陣扭曲,彷彿水波蕩漾開一層層漣漪,然後,他竟似走入了虛空,憑空消失了。護衛頭領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呆立當場。

修道之人達者為先,實力為尊。杜小滿知道了謝嘉樹本事,自然心悅誠服,服從他的決定。見狀,忙領著武道院眾人跟了上去,轉瞬間也消失不見了。

護衛頭領見宿燕觀的道長們也進去了,咬了咬牙,顫顫巍巍地領著眾護衛跟了上去。

一踏出那片地域,溫暖的陽光霎時就落到身上,空氣也不再是風雨欲來的沉悶。只是經過這番折騰,天色已然接近傍晚。

一行人重新整頓,正要啟程,大地突然一陣抖動,一眼望去,前路已揚起一片灰塵。正是一隊人快馬加鞭疾馳而來。

剛經歷過一場激戰的護衛無不立時重新拔刀出鞘,全身戒備。

謝嘉樹的目力卻要好的多,穿過塵土,他一眼看見當先一人四十多的年紀,卻比記憶中憔悴許多,兩鬢平添許多白髮。

那正是他的祖父,靖安侯謝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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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紅樓當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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