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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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變成鬼,脫離肉身束縛,就會本能地明白很多天地規則。但大部分鬼過了頭七,就無法在人間滯留,而是要進入地府,重入輪迴。

晚晴是一場急病死的,因為太突然了,死亡的降臨變得讓人難以接受。

看見家人悲痛欲絕的模樣,晚晴也難過極了,這種強烈的不甘心情讓她開始吸收天地間的陰氣,靈體也慢慢凝實。

可惜人鬼殊途,家人再也無法看到她。

她實在太寂寞了。

好在還有黛玉能看見她。在黛玉身邊的時候,她有時甚至會忘記自己已經死了。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漸漸感到了飢餓。那是一種抓心撓肺,難以忍受的感覺。

因為她是早夭,被世人視為不孝,不能發喪,沒有香火祭祀。所以她一直忍耐著這種幾乎沒有盡頭的飢餓。

直到她發現了黛玉的特殊之處。她看起來虛弱,身體里卻彷彿蘊含著巨大的澎湃的能量。

她開始吸食黛玉的精氣充饑。

開始,她還克制著自己,不要傷害黛玉。她的內心還會歉疚,她們是最好的朋友,她怎麼能這樣壞呢……

可隨著修為日益加深,她對精氣的渴望越來越重了,她常常餓得發瘋,餓的理智全無,她慢慢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這時,一場法事,她被趕離了「食物」身邊。

在極度的飢餓下,她崩潰了,她的理智徹底湮滅,被慾望主宰。囫圇吞噬了幾個新死的靈魂后,她突破了,也徹底迷失了自我。

張真人布下的驅邪陣法再也擋不住她。

只要能完全吞噬黛玉……

這時,她才發現黛玉那精純的能量,正是源自於她的靈魂力量。但那實在太美味了,她實在捨不得一口吃掉。

於是,她剝離掉她的肉體,將她的靈魂圈養了起來。

只要每天吃幾口……

晚晴看著黛玉可憐兮兮的無助模樣,慢慢拉扯出一個陰森森的笑。

……

細密捲曲的睫毛微微顫動,黛玉緩緩睜開眼睛,一下子看見了謝嘉樹。

黛玉愣了愣神。

這個小哥哥,好熟悉啊。

迷糊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瞧——大大圓圓的眼睛,鼓鼓的臉頰,豐潤的唇自然而然地微微翹起,分明是只比她大一點的小孩子,又怎麼會是夢中那個一劍將怪物打的魂飛魄散的仙人?

黛玉歪了歪頭,看著這個長得很可愛,卻表情沉穩,渾身氣質宛如大人的小哥哥,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不解中。

下一刻,她聽到了父親關切的嗓音:「玉兒,你終於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隨著這一聲聲詢問,夢境中的遭遇慢慢清晰起來,恐懼重新襲上黛玉心頭:「父親……」

林如海見她醒了,早就激動地湊上前來,聽到她細細軟軟的呼喚,忙將她摟進懷中,輕輕拍撫安慰。

黛玉靠在父親寬大的懷裡,不由安心下來。一陣疲乏無力湧上身體,她的眼皮又重新耷拉下來,剛剛見到謝嘉樹產生的疑問更是早已丟開,和父親絮語幾句,就沉沉睡去。

林如海幫她掖好被角,又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良久,他才直起身,看向謝嘉樹,鄭重又施了一禮。

謝嘉樹卻側身避開了。林如海見他不肯受禮,只將恩情牢記於心中,細細詢問起黛玉的身體狀況。

「她先天不足,魂魄離體后又陰氣過重,恐怕會有些後遺症。」

林如海喉頭微動:「什麼後遺症……」

謝嘉樹知他必定心亂如麻,就詳細解釋起來:「只怕近日身體會更加虛弱,輕則畏寒怕冷,重則心慌氣短、氣力不繼。但也不必過於擔憂,只要多多卧床休養,輔以食補,過個兩三月,就可大好了。」他頓了頓,「只是此番她精氣受損,身體陰盛陽衰,陰氣反噬之時恐怕會招惹些髒東西。」

聽說這些後遺症可以通過調理得到恢復,林如海剛要鬆了口氣,就又聽到後半句,心中立時一沉。只是沾惹了一次邪穢,就已經這般傷筋動骨了,若還有下次,那還了得!

謝嘉樹見狀,從懷中掏出一個驅邪符遞給林如海,道:「此符貼身佩戴,可保鬼物不敢近身。」

……

考慮到黛玉的身體不便移動,且茗香山上清幽雅靜,靈氣充足,正適宜調養,林如海不由央了張真人,得到許可在山上多盤桓幾日。

經此一事,林如海對謝嘉樹的本事篤信無疑,便打算著暫留謝嘉樹身邊,待黛玉完全康復再回去。

黛玉就此在宿燕觀一個僻靜小院里住下。因擔憂她受了驚嚇,夜裡睡不安生,婢女雪雁、白鷗在房間里支了個小榻,為黛玉守夜。

白鷗在掐絲琺琅香爐里點了支安息香,就熄了燭火安歇了。

屋裡瀰漫起一股甜香氣。

夢裡,黛玉聞到的,卻是一種清冽乾淨的氣息。

夢中,她的身體又變得輕飄飄的,漂浮在空氣中,身披金光的仙人就在她不遠處。這一次,她不再因害怕閉緊了眼睛,而是睜大了眼去瞧他。

他們越靠越近,終於,她穿過了那層光膜,飛到了仙人身畔,黛玉忙抬起頭去看仙人長什麼模樣……

然後她就醒了。

黛玉醒來后,不由滿心遺憾……又沒有看見那厲害仙人的長相。

稍後,她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是被冷醒的。身體里彷彿有一股森森寒氣順著四肢百骸竄動著,讓她不由自主地打起顫。

黛玉不禁把整個身體都蜷縮進被子里,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子。但這種寒冷並沒有得到緩解,一陣陣的陰冷氣息彷彿潮水般,從身體深處滿溢上來。

在這種難耐的冷意中,黛玉忽然看見窗外一道黑影掠過,她不由側臉看去。

月光照在層巒疊翠的茗香山上,樹木蔓出的枝條掩映在她房間的紗窗上,隨風輕輕搖曳,在紗窗上印上了重重黑影。

就在黛玉懷疑是否自己疑神疑鬼,就見那紗窗旁,站著一個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的足底卻是懸空的,離地面還有一尺距離。

黛玉的呼吸一滯,心跳不受控制地開始加快,幾乎要跳出胸腔一般。

那影子察覺到她的視線,忽然低下頭,直勾勾地回望過來。

那是一張扭曲變形的臉。

灰黑的膚色,白生生的眼睛看不到瞳孔,鼻子已經扁塌下去,嘴巴像破開的口氣,並不齊整的牙齒從豁口裡露出來……

黛玉的手指驟然抓緊被褥。

正在小憩的白鷗、雪雁聽到一聲微弱的啜泣聲,瞬間驚醒過來。兩人連忙從小榻上起身,匆匆忙忙跑到黛玉身邊。

「姑娘,怎麼了?」房間的燭火再次點亮了起來。

「那邊……」黛玉躲在被子里,閉著眼睛慢慢伸出一隻手指,指著紗窗處,從嗓子里擠出一絲細弱聲音。

白鷗、雪雁向她指的方向看去,俱都愣了一下,茫然道:「那邊什麼也沒有呀。」

黛玉把眼睛掀開一條縫,不可置信地向著紗窗那處看去。

「嗚嗚嗚……」那個把她嚇住的鬼還在那兒木木地杵著,見她看過來,不由傷心地哭了起來,「人家住在這個小院里好久了,你把地方佔了就算了,居然還帶了那麼霸道的黃符,要不是我機警,就魂飛魄散了,嗚嗚嗚。」

黛玉:「……」

接下來,雖然雪雁、白鷗一直陪在黛玉身邊軟語安慰,詢問她是不是被夢魘著了,黛玉卻再也睡不著了。

她已經明白,只有她一個人看到了。

直到天色慢慢發白,晨光落進屋裡,黛玉已頭重腳輕,冷得不停打寒顫。

她發燒了。

待林如海一大早過來探望,就見黛玉眼角掛著未乾涸的淚,面色已燒的潮紅。

林如海一面讓隨行的老大夫診脈,一面喝問兩名婢女:「昨晚究竟發生了何事?怎麼休息了一晚上,反而病了!」

雪雁、白鷗年紀小不經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遂不敢隱瞞,將昨晚所有細節都詳細描述一遍。

林如海聽了丫鬟的話,又聽老大夫說是受了驚嚇,哪還有不明白的。他不禁憂心忡忡,思忖再三,還是親自去尋了謝嘉樹。

謝嘉樹過來時,黛玉已經喝過葯,燒慢慢退了,人卻怏怏的,坐在床上由奶娘王嬤嬤哄著吃小點心。白鷗和雪雁在一旁陪她說話解悶。

「父親。」見林如海回來了,黛玉強打起精神,乖巧地問候了一聲。

林如海坐到床邊,摸了摸她的額頭,見燒的確退了,面色稍緩。

黛玉這時又看到一邊的謝嘉樹,不由攥住了林如海的袍袖,從他的身後探出半個腦袋,好奇地打量起謝嘉樹來。

因兩人年歲都不大,倒沒有什麼可避諱的。但林如海折服於謝嘉樹的本事,已將他視為同輩論交之人,擔憂這樣會引起謝嘉樹不愉,遂不著痕迹地將黛玉攏在懷中,微微側身,擋住了黛玉的視線。

黛玉皺了皺小鼻子,依偎在父親懷裡困擾道:「這個小哥哥,我好像見過的。」

林如海聽見她小大人一般煞有介事的話,不禁莞爾:「你又何曾見過了?」

黛玉懵懵懂懂地眨眨眼,似乎被問住了。

謝嘉樹看著小糰子一樣稚嫩的林黛玉,心中有些唏噓。日後孤標傲世的林妹妹,小時候竟是如此乖巧可愛的模樣。

那麼,關於她的命運,就是做出一些改變又何妨?反正他閱讀紅樓時,就對此不滿了。

誰說黛玉的病要好,只能出家不見親戚呢?只要踏入修行之路,就開始了逆天爭命,那病一世也不會好的批命,自然也就作不得數了。

這時,謝嘉樹突然心中一動,冥冥中兩人之間那種牽扯,好似愈發清晰了。

修鍊之人出現感應向來事出有因,不可忽視。這也是他幾次三番如此在意的原因。他不由將目光轉向林黛玉退燒后因驚悸而蒼白得幾乎透明的小臉,以及繚繞在她周身的陰氣,心中漸漸浮現出一個猜測……

絳珠仙子的轉世,根骨、資質自然是極佳的……難道,這玄妙的牽扯是因為,他與黛玉有師徒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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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紅樓當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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