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伏光轉渡(9)

50.伏光轉渡(9)

花酌目光並未在他右眼的那個眼罩上停留,只是緩緩一笑,道:「小白。」

小白聽到花酌叫他的名字,露在外面的那隻黑溜溜的眼睛,閃了閃,似乎有些靦腆,道:「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花酌聞言失笑,把他領進屋來,道:「怎麼會不記得。」

再見這孩子,情況比先前好了甚多,看來京墨他們把他照顧的不錯,只是幾天,身上的傷口已經好了七七八八,對環境的驚惶也淡去了許多。

花酌攏了下頭髮,隨意地與他說著話,問道:「是誰送你過來的?」

小白跟在花酌身旁,抬頭看著她,道:「一個,大人。」

花酌聞言莞爾一笑,道:「什麼時候到的?」

小白看了看花酌的表情,道:「剛剛到。」

花酌點了點頭,又隨意問道:「小白,吃飯了嗎?」

小白搖了搖頭,道:「還沒有。」

花酌道:「那正好,一會兒,一起吃飯吧。」

小白望著她,見她神色不似作偽,身上也沒有任何惡意,抿了下唇,露出唇角淺淺的梨渦,那模樣像是一個被大人獎勵了什麼東西的小孩,他道:「好。」

花酌這才注意到這孩子唇角有兩個梨渦,那麼一笑,整個人身上添了許多生氣,她道:「梨渦,很漂亮。」

小白眨了眨眼睛,似乎沒有聽懂她在說什麼。

花酌抬手點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位置,道:「笑起來,這裡有兩個淺淺的窩,叫做梨渦。」花酌記得這房間是有個銅鏡的,把銅鏡拿給他,道:「你笑一下,就看到了。」

小白看到那銅鏡似乎有瑟縮抗拒之意,花酌恍悟,明白了什麼,也沒有強迫他去接那銅鏡,自己照了照,然後把銅鏡放在一旁,道:「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下面端一些飯菜上來,一會兒吃飯。」看那孩子似乎有些緊張,她笑道:「別擔心,我不走。」

方才她在問小白有沒有吃飯時,有些底氣不足,因為她沒有錢。誰知隨眼一瞥,卻是看到桌子上放了一個金絲銀線的錢袋,這一定是京墨走前留下的。一時之間心下既是感慨又是感動,這人好生細心。

花酌拿起那錢袋,沉甸甸的,一看就不少了。這下她是連還錢這個心思也不起了,她早就已經是債多不壓身了。

從錢袋中倒了些金豆子出來,然後把那錢袋遞給小白,道:「這位小朋友,可以麻煩你幫我先看管一下這個東西嗎?我一會兒來拿。」

小白指了指自己,道:「我,嗎?」

花酌笑眯眯地道:「不是你還有誰啊?」

小白眨了下眼睛,鄭重地接過那個錢袋,把它抱在了懷中,點了點頭,道:「好。」

出了門,下樓時從隔壁京墨門前經過,花酌忍不住向里看了一眼,門關的緊緊,一看人就已經離開了。

其實,京墨昨個兒夜裡,就起身離開了。她漫不經心地想,應該是比較緊要的事情吧,才連夜趕了過去。

花酌點的東西不多,很快就準備好了。她沒有麻煩店小二給她端上去,而是自己端了兩菜一湯還有些許甜食上了樓。

在她推開門前,裡面那孩子正一手抱著錢袋,一手拿著銅鏡,小心翼翼地往裡瞧著。聽到花酌開門的聲音,手中的銅鏡差點沒摔了去,然後手忙腳亂的把銅鏡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

花酌聽聞裡面的動靜,動作慢了幾分,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才不緊不慢地推開了門,走了進去,把飯菜放到吃飯喝茶的桌子,對有些拘謹地站在一旁的小白道:「小白,來吃飯了。」

小白微微鬆了一口氣,邁著小短腿走了過去,把錢袋遞給花酌,道:「給你。」

花酌伸手接過那錢袋,笑眯眯地道:「謝謝你了,小白。」

小白第一次聽到別人對他說謝謝,一時愣了愣,然後臉上爬了幾分不好意思,道:「不、不用、謝。」

花酌莞爾,這孩子還挺靦腆。

她盛了兩碗湯,一碗放在小白跟前,道:「先吃飯。」

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很容易餓。這個時間點,小白也餓了,便拿起筷子坐在板凳上吃了起來。

剛開始吃飯的時候,小白吃得很認真。後來,花酌就發現,這孩子吃飯的動作慢了下來,時不時會抬手摸一下他唇角的梨渦,臉上有些迷茫。

花酌想到方才這孩子一個人偷偷照銅鏡的動作,心下微微嘆了一口氣,不用想也知道,這孩子,因為右眼那朵轉渡花,沒少被人欺負辱罵了去。別說人界了,就是天界,也有不少人相信命煞孤星、不祥之氣之類的說辭。

花酌正這般無聲嘆息間,坐在一旁的小白,偷偷看了她幾眼,最終抿了下唇,試探開口,道:「這個,真的漂亮,不醜?」

花酌聞言,微微一笑,露出她唇邊的兩個梨渦。九歌這具身體,也是有兩個梨渦的,她點了點自己的唇角,道:「小白,覺得我這兩個梨渦,丑嗎?」

小白這才注意到,花酌唇角兩邊那兩個淺淺的梨渦,與他方才在銅鏡中看到的,是一樣的。

他微微睜大了眼睛,搖了搖頭,道:「不醜,好看。」

花酌道:「那,我們是一樣的,小白的兩個梨渦自然也是好看的。」

小白微微抿唇,伸出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唇角,又看了看花酌唇角那兩個梨渦,是一樣的嗎?

他想著想著,卻是莫名伸出另外的手指,飛快地戳了一下花酌唇角的那個梨渦。

這般動作做完,他自己也嚇了一跳。手指蹭的一下縮了回去,想到先前,大家都不喜歡碰他,更不喜歡他碰到人家,說是不好,一時有些坐立難安。

花酌雖然有些意外,但並沒有太多驚訝情緒,只是輕輕摸了下他腦袋,道:「沒有騙你吧,是一樣的吧。」

沒有被討厭,小白高高提起的心,倏地放了下來,大大鬆了一口氣,他小聲道:「嗯,一樣的。」

花酌溫聲道:「好了,吃飯吧,一會兒我們去個地方。」

吃過飯,花酌就帶著小白去了昨日那個少司運道觀了。

小白也不問花酌要帶著他去哪裡,只是跟著她走。

花酌他們到少司運道觀時,商陸已經在了,身旁站著一個小男孩。

那男孩比小白稍微高一些些,一雙眼睛黑亮亮的,黑白分明,並沒有同小白一樣,出現轉渡花。

用伏光石進行命格轉渡,有主轉渡和被轉渡之分。主轉渡,就相當於是商陸身旁的那個孩子,被轉渡,就相當於是小白。只有被轉渡者的眼中,才會出現轉渡花。

小白有些謹慎防備地看向商陸和他身旁的那個男孩,莫名他不喜歡這兩個人,身體往花酌身後縮了縮。

商陸視線在小白右眼的那個黑色眼罩上頓了頓,目光有些複雜。

花酌拿出伏光石,遞過去,道:「少司運,開始吧。」

商陸目光落在花酌手中的伏光石上,扯了下唇角,道:「你就不怕我拿著這東西跑了?」

花酌道:「放心,你跑不了。」

商陸又不會真的拿著伏光石跑路,她怕什麼。即便,他有那個心思,又能跑到哪裡去。

商陸嗤笑一聲,結了個屏蔽陣,從花酌手中拿過那伏光石,道:「行了,這件事情早結束,我也好早去處理別的事情。」

小白並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麼,緊緊攥著花酌的衣角,依舊防備地看向商陸。

花酌彎腰看他,道:「別害怕,他會把你的東西還給你的,去吧,沒事的,我就在這裡。」

吃飯的時候,她本是想提前與這孩子說一下這件事情的,後來看到這孩子的反應,想了想,還是等事情結束后,再同這孩子細說吧,那時他的情緒應該會比提前提及好一些吧。

小白望著花酌,在她溫溫微笑中,最後緩緩鬆開了攥在手中的衣角,一邊看著她一邊往前走。走了幾步,看到花酌還在原地看著他,並沒有離開,似乎鬆了一口氣,人也沒有那麼害怕了。

花酌視線落在另一個孩子身上,她不會算人命格,也不信命,即便給了她所謂的生辰八字之類,也看不出一個人的命理如何。更別說看面相了,那就更看不出了。

她微微有些疑惑,商夏去世時,這孩子不過剛出世不就,他們是怎麼看出,這孩子命格不好的?看生辰八字嗎?也不對吧,小白的生辰八字與這孩子是相同的,可是兩個人的命格卻是不盡相同。

花酌一時半會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沒有再繼續想下去。一來,這是人家的小孩,她無端作太多揣測總歸是不好;二來,她現在腦子中已經有夠多的未解之謎了。

一炷香后,花酌正懶洋洋倚在一株樹旁,一邊叼著根草葉,一邊曬著陽光,聽到身後動靜,轉頭看過去,商陸把伏光石丟給她,道:「好了。」

花酌起身抬手接住那伏光石,果然上面脈絡較深的那朵轉渡花瓣已經長了出來,雖然只是長出了一個尖,但已經可以了,那兩個孩子的命格已經各歸各位了。

花酌展顏一笑,對商陸抱了下拳,道:「勞煩少司運了。」

商陸道:「你這聲勞煩,我可擔不起。」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道:「雖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不過還是謝了。」

這聲謝,他說的誠心。一來,若不是因為她,他不會知道事情的根本原因是出現在命格轉渡身上,任事情發展下去,只會越來越糟糕;二來,無論是他姐姐的事情,還是這次命格轉渡之事,他們二人並未以此做文章。

花酌只是笑笑。

兩個人說話間,小白已經從商陸那邊跑了過來,溜去了花酌身側,繼續攥著她的衣角。

商陸挑了下眉,看了看她身邊,沒有出現昨日那個人,問道:「昨日和你一起的那人呢?」

花酌道:「你說衡哥兒啊,他有些別的事情,若是少司運想他了,我會幫你傳達你的心意的。」

商陸聞言眉毛幾乎掀起,呵了聲,道:「你說這話,也不怕天打雷劈。」

花酌看得出來,商陸是因為解決了手中棘手的問題,心緒一下子開朗了一些,當下也不在意他說什麼。

目光一轉,落在了他身旁那個小孩身上,那個孩子注意到她的視線,也抬頭看向她,然後對她笑了笑,露出小小的虎牙。

花酌微微一愣,然後也回以微笑。這孩子,天生一張笑臉,讓她想到了春日裡吐芽的柳。

商陸也注意到兩個人之間小小的交流,低頭目光有些複雜,手掌落在那孩子頭上揉了揉,微微嘆息一聲,似愧疚似心疼似無奈。

那孩子似乎也有些無奈,抬手撥了撥那隻在他頭上揉搓的手,道:「我的頭髮說,你的手太粗糙了,弄疼它們了。」

商陸聞言,一聲嘆息散去,笑罵一句:「小兔崽子。」

花酌也微微一笑,這孩子,心思挺通透的。

她收了伏光石,看向身側的那孩子,抬手也摸了摸小白的頭,笑了笑,道:「好了。」

這兩個孩子轉換命格的事情,暫時算是告了一段落,她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比如另一半轉渡花瓣。然後對商陸道:「少司運,我還有事情,先告辭了。」

商陸也想到另一瓣轉渡花瓣的事情,沉吟須臾,道:「你還要去查姬垣那件事情?」

花酌停下要轉身的腳步,點了點頭,道:「既然都到這兒了,也沒有道理停下來。」

商陸沉默片刻,正色道:「昆吾姬氏,上古仙族世家之一,並不是好招惹的,你若是要查的話,多注意,也別讓其他人知道了去。」

花酌聞言笑了笑,道:「好,多謝了。」

從少司運道觀出來,兩個人便回了客棧。

花酌要去查姬垣那件事情,自然是不能帶著小白去的。在此之前,要先把這孩子安頓好。

她現在能想到的安頓之法只有三個。一,把這孩子送回他原本的家去;二,置辦個落腳之地,暫且把這孩子安頓下來,只是他一個人大抵是不成的;三,再麻煩衡哥兒,幫忙照顧這孩子一段時間。

她想了想,道:「小白,要不要把眼罩摘下來?我和你保證,你的眼睛已經好了。」

小白在聽到花酌提及眼罩時,下意識抬手就捂住了那眼罩。

花酌緩聲道:「方才在那道觀時,你是不是感覺,眼睛有些變化?我不騙你,你那隻眼睛真的好了,要不要看看?」

小白確實是有感覺到他眼睛的變化,只是不敢往這方面去想。

現下聽花酌這般說,才敢有了些許念想。只是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唇瓣哆哆嗦嗦了幾下,才有了聲音,道:「真的,好了?」

花酌點點頭,道:「當然是真的啦,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小白捂著眼罩的那隻手顫抖了起來,慢慢鬆開了去,然後解開了那個眼罩,雙眼緊緊閉著。

花酌把銅鏡豎在他面前,溫聲道:「沒關係,睜開眼睛吧。」

他眼皮極速抖動了幾下,終究是緩緩睜開了眼睛,望進了銅鏡里。

花酌看到他睜開眼睛時,先是有些膽怯,然後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再然後眼淚啪啪從那雙滾圓的眼睛里滾落了下來。

隨後一顆腦袋撲到她懷中嚎啕大哭了起來,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花酌一手落在他後背,輕順安撫著,溫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這般安撫著,片刻后,嚎啕大哭才慢慢緩了下來,只餘下抽抽的鼻音。

花酌輕聲道:「好了,沒事了。」

小白情緒緩過來,這才發現花酌的衣服被他哭濕了一片,衣袖也被他攥得皺皺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用自己的衣袖給她擦乾淨。

花酌失笑制止,道:「沒關係。」

她想了下,問道:「小白,你家中可還有什麼人?」

小白一聽這話,他那長期處於警惕防禦中的敏感立馬猜到了花酌的打算,雙手又緊緊攥住了花酌的衣角,幾分不安幾分著急,道:「沒、沒有人了!沒有家!你,別丟下我!」

花酌望進這孩子眼中,沒有再繼續往下問,也歇了送他回家的心思。

即便他那隻右眼已經恢復了正常,與尋常人並無二般,但是曾經的一些人,看法並不會改變了去,甚至會更加惡劣。

她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就不回去了。不過,我近日會外出一趟,不能帶你去。」

小白道:「我自己,可以的。」

花酌笑笑,怎麼能讓他一個人去。正要開口說什麼,這時,門外傳來幾聲有規律的敲門之聲。

能敲這門的人委實有限,花酌略一思索就起身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黑衣少年。

花酌有了猜測,道:「你是京墨派來接這孩子的人?」

那黑衣少年對她微微欠身,恭聲道:「是,姑娘。公子說姑娘現下也許沒有時間看顧這幼童,這幼童對我們算是熟悉,可以暫且繼續把這幼童安頓在我們那邊。」

花酌思忖了一下,轉身看向小白,道:「小白,你認識這位,哥哥嗎?」

小白看了看那黑衣少年,點了點頭,向前走了兩步,道:「認得的。」

花酌道:「我大抵要外出一段時間,什麼時候回來也說不準,你一個人在外面是不成的,不如先暫且同這位哥哥回去,待我回來后,一定去找你。」

這幾天小白一直同他們生活在一起,知道他們並不會傷害他,而且還會教他許多東西。雖然他更喜歡同花酌待在一起,不過,他也知道她有事情要去忙的。

當下,抿了抿唇,點了點頭,道:「好。那你,別忘了去找我。」

花酌笑了笑,道:「不會忘記的。」

轉頭又看向那黑衣少年,道:「京墨,這段時間會比較忙嗎?」

那黑衣少年道:「公子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花酌也只是隨意一問,並未想打探什麼,隨後道:「這孩子,勞煩了。」

黑衣少年道:「不敢當,都是公子的意思。」

花酌笑了笑,也不再多說什麼。

這般,算是解決了小白的安頓之處。

那黑衣少年帶著小白離開后,花酌在客棧打坐了半日,借用京墨借給她的法力,又衝破了些許沉禁,運轉了一番,這才起身,緩步出了客棧,去外面集市晃了晃。

逛了一圈,買了一些可儲備的乾糧,又買了身替換的衣服,拎著一堆東西正要回去,忽聽得街市那頭「砰」的一聲巨響,像是砸落下來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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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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