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王不留行(6)

38.王不留行(6)

花酌屏住氣息,不動聲色間收回了視線。

黑衣男子的目光在花酌和衡哥兒這片停留了片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微微皺了下眉,移開目光,拂袖徑直而過。

這時,從裡面走出來了兩隻鬼,一個是方才從外面急急忙忙跑來報信的小鬼,另一個是方才出謀劃策用美人計破壞某個國家江山國運的鬼,在這裡身份應該不低。

至於,裡面的那個年輕男子,想必就是這片地盤的主人,王不留行川柏了。

花酌想到剛才那個黑衣男子,不出意外的話,這次也要有意外收穫了。

此時,裡間響起了一下一下的腳步聲,那聲音不像是在走路,而是有人翹著二郎腿,腳後跟著地,腳尖頗有節奏敲打拍子的聲音。

在這一下一下踩拍子的節奏聲中,忽然響起了一聲輕笑。本是極短的一聲輕笑,卻是被這人扯出了長長的一個感嘆號,外加一個鉤子還轉了個彎,嘻笑道:「今個兒是颳了哪門子風,竟然把您這位給刮下來了,稀客啊,我可想死你了。」

一句話,聲聲戲謔,字字揶揄,拼在一起並不是什麼好話。有些人就是有這種本事,什麼話經過他那張嘴說出來,總能讓你聽出蔫壞蔫壞的意味來。

很顯然,王不留行川柏便是其中的翹楚。

氣氛瞬間變得詭異起來,噴薄著幾分劍拔弩張之氣。

花酌目光微斂,繼續往下聽。

「去你|媽|的!姓川的,我警告你,你少給我陰陽怪氣,蹬鼻子上臉!」

不同於川柏惡意滿滿半真半假的調笑,這個聲音,音色沉沉像是荒漠中飛馳的沙,鋪面而來的是近乎扭曲的怒火,燒的那沙子滾燙。

川柏聞言卻是拍腿笑了起來,語氣做作得爐火純青,道:「你這人可真是不識趣,人家給你打招呼,你竟然這麼凶,哎呦,好怕怕,要抱抱還要親親!」

花酌聞言,淡漠的眼角忍不住狠狠抽了抽,這油膩膩粉膩膩的話,他一個男人是怎麼輕車熟路、流暢無比地說出來的?

她身上都冒了雞皮疙瘩,更別說那位冷氣滿滿的黑衣男子了。

衡哥兒倒是淡定得很,眉毛動都不動一下。

川柏笑嘻嘻著,似乎真的問那黑衣男子要抱抱親親去了,從裡面傳出一陣噼里啪啦的響動,黑衣男子氣得怒罵道:「姓川的,你要犯病,離我遠點……鬆開,你個死鬼,噁心死了!」

川柏笑得更歡快了,花酌猜想此時此刻他一定給對方拋了一個令人不忍直視的眉眼過去,笑嘻嘻地道:「哎呦,要死啦,小寶貝!我死鬼,你死相,咱們天生一對哦!」

花酌唇角微有抽搐,無語望向屋頂,鬼界真是人才輩出,令人嘆為觀止。這般混不吝嗇、品性奇葩的鬼王,怪不得南星說起他時,表情那般一言難盡了。

黑衣男子氣得面容近乎扭曲,咬牙切齒地罵道:「你少裝瘋賣傻噁心我!姓川的,你個混賬玩意兒!」

川柏毫無心理負擔地道:「你真識相,大家都知道,我就是個混賬玩意兒啊!」

黑衣男子似乎被噎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氣,壓住怒火,不跟川柏混扯,沉聲道:「你竟然還敢打人界江山國運的主意,這次你別想著我還會跟在你屁股後面給你收拾爛攤子!」

川柏嬉皮賴臉的聲音響起:「這可不行,不找你找誰啊!你都幫我擦過一次了,也不在乎再多這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嘛!誰叫我抓到你把柄了呢……哎哎,寶貝別生氣,不服氣,可以來咬我啊,咬哪邊好呢,兩邊都給你好不好……」

花酌在聽到「把柄」二字時,眸光微動。這黑衣男子,想必應該就是鬼老大口中那語焉不詳的,天界仙官神君了。

黑衣男子應該沒少被川柏用這個把柄威脅了去,聽到這混賬玩意兒的混賬話兒,氣得恨不得把川柏的這寢殿一腳踏平了去,他吼道:「你他媽|的除了會拿那個把柄威脅我,還會幹什麼?」

川柏依舊是嘻嘻賤賤的聲音,不服氣地道:「你別看不起鬼啊,我還會變著花樣威脅你啊!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想打我!」

花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人的臉皮是怎麼練出來的,她自嘆不如。

黑衣男子啐了一口,罵道:「姓川的,你他媽|的少噁心老子,揍你我手還疼呢!」

川柏笑眯眯嘻嘻道:「瞧瞧你這心口不一的小模樣,我就知道你不捨得!別掙扎了小寶貝,我們一起狼狽為奸吧!」

花酌無語,狼狽為奸還可以這麼玩。她搖了搖頭,與這種人打交道最是讓人頭疼,無論你說什麼,他都能給你裝瘋賣傻、嬉皮笑臉接過去。她還挺佩服那黑衣男子的,竟然還陪著這個人胡攪蠻纏了下去。

隨即她勾唇笑了笑,倒是忘了,川柏有他把柄。

花酌正這般想著,聽到黑衣男子的聲音。

「誰他|媽與你狼狽為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個什麼德行。」黑衣男不屑罵了一句,深呼吸兩口氣,讓自己冷靜了一些,端著豁出去的不管不顧,道:「不就是一個把柄,你去天界揭發吧,就是被貶下凡,也好過被你這種鬼嫌人憎的貨色威脅!你就是一個永遠吸不飽血的水蛭,纏上誰誰倒霉!這霉我認了,不過也到此為止了。想讓老子一直受你威脅給你擦屁股,你他媽|的鬼臉可真大!」

花酌挑了下眉,這是要撕破臉皮了嗎?

川柏雖然語調幾分旖旎,聲音卻沉了下來,道:「你別給臉不要臉,別欺負我脾氣好,惹我生氣了,可就不好了!」

花酌想,這人可能對「脾氣好」這三個字兒,有什麼誤解,或者生活中壓根兒就沒這三個字。

黑衣男子冷哼一聲,道:「給別人臉之前,先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有沒有臉。」

川柏無所謂嬉笑一聲,道:「呀,被你發現了,你說對了呢,我這人從來不要臉。有句話,你沒聽說過,『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鬼也一樣,所以要臉做什麼,我傻了嗎瘋了嗎?「

花酌唇角忍不住抽了抽,這般奇才,天下少見。

黑衣男子似乎也沒有料到這人不要臉到了這個地步,一時岔了音,再次深吸一口氣,這人的三觀已經被狗啃了,沒什麼好說的。

他沉默須臾,正色道:「我這次來,不是聽你胡說八道,也不是看你發病的。我來是告訴你,你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去,我不伺候了。那把柄,你愛怎麼玩就怎麼玩,想去天界揭發就去天界揭發,想在六界散布就在六界散布,別再想著拿著那把柄威脅我,讓我替你處理爛攤子。」

川柏嗤笑一聲,語氣意味不明道:「『開弓沒有回頭箭』,這話你應該聽說過吧?你都踏上了我的賊船,現下又嫌棄了起來,當心半路被水淹死,連個屍體都找不到。」

黑衣男子道:「屍骨無存也好過你的無下限,事情到此為止了。」

川柏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地面,笑了笑,道:「既然你不同意與我同流合污,我也不好強人所難,不如我們換個交易,你把……」

黑衣男子打斷他,道:「你想都別想。」

川柏輕笑一聲,語調溫柔不失惡意,他道:「小寶貝,你這般就沒意思了,我這般善解人意,為你準備了兩個選擇,你嫌棄了一個又一個,很讓我傷心吶。」

黑衣男子深吸一口氣,不能再被這個瘋子帶溝里去了,他道:「那你就傷心吧,沒什麼好說的,你所謂的兩個選擇,我一個都不會選,你徹底死了這條心吧。」

川柏腳尖點地的動作頓住,忽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像是找到什麼好玩的的事情,道:「這般洒脫啊!你姐姐那孩子呢,你也不管了?」

黑衣男子呼吸一窒,氣息有些不穩,半晌,才緩聲道:「那是我的事情,這就不勞煩您一界鬼王操心了。最後奉勸你一句,貪心也要有個度,壞了規矩,沒誰能保得住你。言盡於此,你且行且折騰。」

這番話說完,黑衣男子也不給川柏反應的時間,轉身大步從裡面走了出來,步步生風向外行去。

花酌隨後抬眸看過去,視線只來得及看到那個黑衣男子的背影上,心下思忖,天界的人,會是誰呢?

此時,裡面忽然響起一陣乒乒乓乓摔砸東西的聲音,伴隨著嘰里咕嚕的咒罵之聲。花酌莞爾,威脅人不成,最後反被埋汰了一頓,看來這人氣得不輕。

隨後裡間響起了氣急敗壞的腳步聲,垂簾珠子被他扯得嘎嘣響,碎了一地,他踩著珠子邊走邊扯了一嗓子:「外面的給我滾進來,去把那個小雜碎給我帶過來!呵,我還就不信了,治不了你!」

聽到這一嗓子,外面推推搡搡了幾番。花酌早就注意到外面那群鬼了,黑衣男子剛進了寢殿,他們就慌慌張張、跌跌撞撞地趕了過來,只是一時沒敢進了殿內去。此刻,聽到川柏明顯不善的聲音,更不敢進殿了。

花酌看到他們視死如歸地對視一眼,動作整齊地比劃起了剪刀石頭布,這般默契,看來這種事情,他們經常做。

輸了的那隻鬼,本就白|面似的鬼臉更白上了一層樓,在眾鬼的推力作用下,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滾進了殿內,縮肩縮膀地瑟縮成一團,說話都不怎麼利索了:「啟、啟稟,鬼、鬼主,那個、小、小雜碎逃、逃跑了。」

川柏指天罵架的動作戛然而止,一張娃娃臉沉得能滴下水來:「你他娘的再給我說一遍?誰跑了?」

隨他腳步的逼近,那地上的小鬼瑟縮得更厲害了,顫顫抖抖地改口,道:「是、是被一男一女給、給救、搶走了……」

花酌和衡哥兒相視一眼,這一男一女說的就是他們了。

川柏面部表情陡然扭曲了起來,一抬腳將地上的那小鬼踹飛了出去,陰森冷寒道:「鬼他|娘|的,一群廢物!在自己的地盤上,連個小雜碎都看不住,要你們幹什麼吃的!他娘|的,還敢給我愣著,想進油鍋里刷一刷啊,還不去找,找不到油炸不死你們!一群廢物!」

外面一群鬼聞言,一片瑟縮,隨後一鬨而散,不要命的往外跑去,忙不迭地去找那小孩了。

川柏氣得抓了抓頭髮,轉著圈兒又開罵了起來。

花酌聽著川柏的花樣罵人,對這位鬼王又有了更具體更深刻的認識,這畫風可謂是泥石流中的沙塵暴了。

她比較奇怪,這麼一位,是怎麼當上鬼王的。

「媽|的,竟然敢給我玩陰的!什麼小雜碎被一男一女搶走了,當老子傻啊,還不是商老狗乾的!還說什麼讓我去天界揭發他,媽的,讓老子去,當老子傻啊!等著,他娘的,給臉不要臉是吧,還敢來我的地盤搶人,欺鬼太甚……」

川柏那邊自言自語罵著,衡哥兒這邊低頭湊近花酌的耳邊,說話的聲音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姐姐,你知道那『山海游』被他藏在了何處嗎?」

花酌因衡哥兒忽然湊近的溫熱氣息愣了下,下意識往後偏了偏腦袋,抬手指了指川柏,意為應該是在川柏身上。

衡哥兒搖了搖頭,目光向裡面看了過去,花酌順著他視線看過去,落在一個金色夜壺上,她心下有種不好的預感,抬眸看向衡哥兒,衡哥兒卻是點了頭。

「……」她沒有罵「操」的習慣,不然,現下千言萬語也不如一個「操」字能表達她此刻的心情。

衡哥兒抬手在花酌手心寫了幾個字,花酌細細分辨了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們現下要找施安國失蹤的那座皇城,少不了需要川柏的協助。

「山海游」有個限制,只有封印之人,才可操控封印之地。

施安國的那座皇城被川柏封印在了「山海游」中,他們若是想進入那座皇城,並不是把「山海游」偷走就可以解決的,必須要通過川柏。

同川柏這種打交道,要麼是比他臉皮更厚,要麼是任他作妖作鬼你且巋然不動,以不變應萬變。

花酌想,她還是用後者吧。

川柏正罵著,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兒,一抬頭,登時停了下來,怒氣沖沖的臉上混了震驚,,看向眼前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兩個人,道:「你們是誰?幹什麼來的?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嗎?」

花酌笑眯眯地道:「知道啊,我們出現在這裡就是來找你的。施安國的那座皇城舊都,現在還被鬼王殿下封印在『山海游』中吧。」

川柏聞言,頓時明白了兩個人的目的,當下緊繃的背放鬆了下來,是有求於他啊,那就有意思了。他笑嘻嘻地道:「原來是沖著那城來的啊!怎麼著,是想要那座城呢,還是想要那城中的什麼東西?」

花酌好脾氣地道:「算是後者吧。」

川柏更笑嘻嘻道了:「哦,那是什麼好東西,說來聽聽?」

花酌道:「這個,我現下也不知道。」

聞言,川柏臉上的笑一收,陰沉道:「騙鬼呢!當我傻呢!不知道?不知道你來找我幹什麼?」

花酌心下道,這還真不是騙鬼,她現下是真不知道那城中有什麼,若是知道有什麼,也無需如此曲折麻煩了。

花酌這個人一向有耐心,經過方才,對於川柏這個人也有一定的了解,你越生氣他越來勁兒,她淡淡笑了笑,正要開口,一旁的衡哥兒卻是失了耐心,道:「你還是少廢話,聽她的話比較好。」

川柏被衡哥兒這毫無求鬼誠心的囂張語氣震驚到了,不可思議地道:「你這是在威脅我?哈,你們來求我辦事,還敢這麼囂張,真是鬼久不見,不知道現下什麼世道了。我就是廢話多,你帶我怎地,我憑什麼聽她的?」

「哦,就憑這個啊。」衡哥兒說話間,不知從哪兒拿出來了一個小瓶子,那瓶子的外面用紅布包裹著,上面還寫了什麼字。他隨手拎著系在紅布上的繩子,搖了搖那瓶子,道,「這個認識嗎?」

川柏在看到那個小瓶子的瞬間,臉色登時就變了,嘻嘻鬧鬧的表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衡哥兒手下的那個紅布瓶子,一臉的猙獰。周圍霎時黑氣滾滾,他暴怒一聲,撲上去就要搶那個瓶子。

衡哥兒反應淡淡,輕描淡寫地道:「別動哦,我要是不小心將它打碎了,或者弄壞了,那就不好了。」

川柏聞言,動作頓時僵住,不敢動了,就怕他「一不小心」對那瓶子做了什麼事情去。他狠狠咬了下舌尖,臉上的表情甚是扭曲,陰森森地道:「那個東西怎麼會在你手中?」

衡哥兒微微一笑,道:「想要它嗎?想要的話,就要乖乖聽她的話。否則,我也不能保證手中的這東西還能不能完好了去。畢竟我這個人脾氣一向不怎麼好,下手也沒個輕重。現下,怎麼做,你可明白了?」

川柏很忌憚衡哥兒手中的東西,那種忌憚中透著一抹瘋狂和迫切,他咬牙切齒道:「好,算你狠。」

衡哥兒道:「好說好說,你聽話就行。」

川柏忍住罵人的衝動,此刻他已經沒了先前裝模作樣的力氣,嬉皮笑臉再也掛也不上去了,沉聲道:「這件事情之後,東西你當真給我?」

衡哥兒淡淡地道:「絕無虛言,我要它又沒有什麼用。」

川柏聞言又是一怒,究竟因為忌憚衡哥兒手中的東西,並不敢惹惱了衡哥兒去,只好自己把怒火生生咽了下去,一時間燒得臉紅脖子粗。平息片刻后,對花酌道:「說吧,你想要我做什麼。」

花酌原本是想讓川柏解了施安國皇城的封印,將那座城自「山海游」中取出來。但,現下這般情況,她想,她可以狐假虎威、得寸進尺一下,換一種最有效方便的途徑。

花酌緩緩地道:「山海畫中游。」

川柏挑了下眉,有幾分驚訝,沒想到這個人竟然知道「山海畫中游」。知道「山海游」的人不少,但能說出「山海畫中游」這幾個字的人可不多。他幾分打量地看向花酌,扯了下唇角,不陰不陽地道:「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行家,竟然知道『山海畫中游』。」

花酌但笑不語。

所謂「山海畫中游」,是「山海游」的一項獨門絕活,可以把封印之地的全部信息凝作「游」,將其化為一段記憶,這段記憶可以與人的記憶拼接融合。

每個封印之地,只能作一次「山海畫中游」,每作一次「山海畫中游」,都需要消耗封印者大量的法力和精力,川柏自然是不樂意做這種事情。只是,現下為了拿到衡哥兒手中的那個東西,由不得他樂意不樂意,只能心中罵罵咧咧臉上不情不願地應了花酌的要求。

媽|的,說好的女人頭髮長見識短呢!他最討厭見識多的女人,不僅麻煩,還最擅長損人利己。

川柏拿眼角瞥了一眼衡哥兒,將其默默在心中畫圈圈詛咒了一番,心中這才舒坦了一些,霹靂啦啦地轉身,自金光閃閃的夜壺中倒出了一卷竹簡,這竹簡之書,就是「山海游」了。

每根竹簡可封印一個地名,用一根便少一根,它們都是他的寶貝。

一想到他自己都沒捨得用過「山海畫中游」,卻要把「山海畫中游」的第一次給別人,好是心疼心塞。有了這次教訓,以後有了什麼好東西,一定要對自己捨得、捨得。

花酌先前只在古籍上見過「山海游」,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山海游」。

那竹簡看上去同普通的竹簡也沒甚分別,只是每根竹簡的上方,似用墨和風而成了三個象形字——山海游。在竹簡另一側的上端,可以看到封印之地的地名,下端是封印時間。

川柏封印在「山海游」的地方並未全部取出,施安國皇城只是其中之一。

花酌挑了下眉,道:「這幾個地方,你為什麼沒有把它們取出來?」

川柏找到封印有施安國皇城的那根竹簡,將其抽了出來,道:「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我樂意不行嗎?」

花酌笑了笑,道:「自然是行的。這『山海游』,是怎麼到你這裡的?

川柏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口白牙,道:「因為我有本事啊。」

花酌鑒定完畢,川柏此人,你問十句話,他能給你說十一句假話。

川柏一手拿著那根封印了施安國皇城的竹簡,唇角勾了勾,笑眯眯地道:「你們出去,在外面給我護法,作『山海畫中游』需要安靜的環境。」

這個人,如果你給他一根杆子,他能順著這根杆子,爬到通天去。

衡哥兒瞥了他一眼,懶得搭理這個人。

花酌笑眯眯地拉著衡哥兒去了外間。

川柏看這兩個人的反應,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鬱悶。

花酌隨手一揮,關了殿門和窗戶,又設了個屏音結界,便沒有再理裡間的川柏。

她對衡哥兒方才手中的那個瓶子充滿了好奇,能讓川柏那般忌憚的東西,想來別有一番來歷。剛才一直沒有機會細問,現下終於忍不住湊近了過去,小聲地問道:「衡哥兒,我想問你個問題。」

衡哥兒道:「不行。」

「……」她還什麼都沒有說呢,不要拒絕得那般乾脆好不好。她手指摸了下鼻尖,道:「衡哥兒知道我想問什麼?」

衡哥兒雙手抱臂,看向她,道:「姐姐可是想問我,方才用以威脅川柏的是什麼東西?」

花酌眨了下眼睛,笑了笑,道:「還是衡哥兒了解我。」她現下更疑惑也有更好奇了,忍不住追問了一句,道:「不能問嗎?那東西可是有什麼不能說的來歷?」

衡哥兒看她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抬手揉了下眉心,有幾分無奈。

倒也不是不能說。

衡哥兒道:「姐姐可知道,在人界的皇宮內地,有一種叫做宦官的職位?」

花酌點了點頭,這個她是知道,而且也聽說了不少宦官專權之事。

衡哥兒道:「這件事情便與他們有些關係。川柏死前被伺候他的一個小太|監懷恨去了勢。」

「……」

花酌聞言怔住,瞬間明白了個中隱情,竟然是這般,怪不得川柏反應那般激烈,那東西是……

她一時沒了語言,委實沒有想到個中曲折竟然是這般。

人的身體,對於人而言很重要;屍骨的完整性,對於鬼而言也很重要。有些屍骨缺個胳膊少個腿的,做了鬼,也會是個缺個胳膊少個腿的。

她看向衡哥兒,道:「衡哥兒怎麼會有那個瓶子?」按理說,這種東西,川柏應該會隨身放的。

衡哥兒把滾到腳邊的一個珠子踢了出去,道:「是因為那瓶子。那瓶子頗有幾分靈性,大抵是太過嫌棄川柏,離家出走了,我恰好路過,就把它撿走了,想來以後也許有用得到的地方。」

「……」

花酌微微睜大了眼睛,這樣也可以?!

做鬼做到被他自家的一個瓶子嫌棄,這得是差勁到了什麼境界?

這瓶子也是位坑主專業戶。

花酌道:「川柏知道是這瓶子自己離家出走的嗎?」

衡哥兒搖了搖頭,道:「不清楚。不過,我猜測,他大抵是不知道的,最大的可能會認為是被別人偷走了。因為,知曉此事兒的人極少,東西丟了后,他也沒大張旗鼓地去找。」

花酌點了點頭,這若是被傳開了去,川柏少不得又會淪為六界的笑柄。

花酌道:「川柏在鬼界的地位怎麼樣?」

衡哥兒道:「不止是鬼界,都挺不待見他的。」

從川柏樂此不疲移走人界亡國城就可看出一二了,能想到用這種方式擴充地盤的,這也算是位奇人了。

衡哥兒唇角勾了勾,道:「姐姐,移人界亡國城擴充他鬼界的地盤,這只是其一。有些人不待見他,只是因為,早些年的時候他熱衷於在人背後挖料,用某些人的把柄為要挾,達到他的目的。」

花酌有些驚訝。

衡哥兒笑了笑,道:「姐姐方才不是想知道那『山海游』是怎麼到了他手中的嗎?他手上有許多人的把柄,又是個貪多無厭的,別人自然是放心不下,後面的打殺之事就很容易發生了。他在逃跑的途中被一隻□□吞進了肚子里,『山海游』便是在那□□肚子里得到的。」

「……」

□□肚子里?!□□奇遇記?

花酌眼皮抽了抽,這般神轉折,也就敢出現在爛大街的話本中,有人竟然還給遇著了,她只能說,六界之大,無奇不有。

衡哥兒道:「當初『山海游』現世后,很快就沒了蹤影。這件事情之後,才知道原來『山海游』被一隻成了精怪的□□給吃了。」

花酌道:「川柏是這件事情之後才成為鬼王的吧?」這般的話,某種程度上,他們也算是成就了川柏。

衡哥兒評價道:「瞎貓碰到了死耗子。」

花酌莞爾笑道:「其他幾位鬼王是什麼情況,衡哥兒知道嗎?」

衡哥兒隨意坐著,淡淡的光線在他臉上染了一層暖色虛影,他一手支著下頜,道:「有些了解。姐姐想知道哪一位的情況?」

花酌沉默須臾,緩緩開口問道:「有魔鬼之稱的洛行周,衡哥兒知不知道他?」

衡哥兒看向花酌,須臾道:「他先前是上古仙族雲丘洛氏的一位公子,因生而帶混沌之氣被家族視為大凶不詳,後來拜師在歸一山,再後來墜入魔道,死於花酌之手后,修成了魔鬼。」

花酌垂眸,鬼界的那位魔鬼,果然是他啊,洛行周。

這般明目張胆地頂著這個名字,是認為她早已在混沌劫中灰飛煙滅了去,還是死性不改,繼續興風作浪?

花酌扯了下嘴角,呵,這般也太小看她了吧。還真是數百年如一日的,不知長進。

衡哥兒又道:「不過,我覺得,這位魔鬼洛行周,不抵仙鬼京墨。」

花酌抬眸,道:「哦?怎麼說?」

衡哥兒道:「很簡單啊,據說,京墨比他長得好看,我喜歡長得好看的。」

花酌莞爾輕笑道:「衡哥兒對那位仙鬼京墨,也有了解?」

衡哥兒換了只手支著下頜,道:「不多不少,恰好了解一些。」

花酌道:「比如?」

衡哥兒道:「長得好看,有錢有地,修為也厲害,聽說會疼人,是個專情的,還沒有婆媳矛盾。」

花酌忍俊不禁,道:「衡哥兒這是在給人家說媒嗎?」

衡哥兒眨了眨眼睛,道:「若是真的有這麼一個人,姐姐覺得怎麼樣?」

花酌一手微微支著下頜,道:「這樣一個人啊,挺好的。」

兩個人這般時而說些近些年六界中的事情,一般情況下是衡哥兒在說,花酌在聽;時而穿插著一些閑話,時間倒也過得很快。

兩個時辰后。

川柏作好了施安國皇城的「山海畫中游」。

花酌目光落在那根竹簡上,那原本尋常的竹簡,已經變成了透明之色,其中飄動著縷縷墨綠色宛若潑墨似的氣體。仔細看遊動在竹簡中的氣體,其中跳動著一幅幅畫,畫中所呈現的就是施安國的皇城了。那些氣體和其中的跳動的畫,便是「游」了。

川柏知道作「山海畫中游」需要消耗法力和精神力,但是不曾想竟然需要這麼多,方才他睜開眼睛時,還以為自己瞎了,氣得他差點破口大罵那對狗|男女。想到衡哥兒手中的那個瓶子,他才堪堪管住了自己的嘴。

想想都憋屈,在自己的屋檐下,竟然被別人給拿捏得死死的!

川柏臉色蒼白,暗暗挖了花酌、衡哥兒一眼,心中嘰里咕嚕詛咒了一圈,心情也沒有好半分,搭眼看了兩個人一眼,有意為難道:「『山海畫中游』已經做好了,你們知道怎麼取『游』嗎?」

花酌看了川柏一眼,自眉間取了一滴血,滴在了竹簡上。

川柏看著她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挑了下眉,沒有再說什麼。這人還真的有兩把刷子,竟然知道如何取「游」。

那滴血,在滴到竹簡的瞬間,像是一顆石子兒,穿過水麵,迅速落到了竹簡之內。浮動在竹簡內的那滴血,似乎有些強大的吸力,把那遊動的氣體和跳動的畫面都吸了進去。

把竹簡內遊動的氣體和跳動的畫面都吸收完畢,那滴血如自水中向上濺起的水珠,彈跳出了水面,脫離了竹簡。

花酌手指引動,那滴血順著她手指引動之勢,點在了方才取眉間血的位置。

花酌盤腿而坐,凝神閉目。

那滴血凝在眉心,宛若一顆瀲灧的美人痣。

那顆「美人痣」,一點點滲入眉心內,直至消失不見。

無數細枝末節的畫面湧現腦海,並在腦海中不斷轉動,花酌迅速消化那些碎片氏的畫面內容,並把它們拼成一個完整的施安國皇城圖。

多半個時辰后,花酌緩緩睜開了眼睛。

最終定格在了一個畫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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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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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王不留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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