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吃飯

這是間和風裝扮的日料店，一行人隨著服務員的指引進了朝南的一個小包間。古色古香的推拉門一拉開，裡面是個原木色的榻榻米。

他們拖鞋進了里去。

小胖暗地裡懟了懟林洋，意思是讓他坐顧燁然旁邊。

林洋沒反應過來，不耐煩地問：「你老懟我幹嘛？」

「你坐這兒吧。」

周一辰多少猜出了點意思，他主動讓位，坐到了石頭旁邊，給顧燁然旁邊騰出了一塊空位置。

林洋坐了過去，楚甜被夾在小胖和趙峰中間，神色凝成霜，看上去不太開心。

服務員遞過來菜單，給他們挨個倒了一杯檸檬水。

「我來點吧。」趙峰主動攬下點單的活，「這兒的刺身拼盤不錯，壽喜鍋也好吃，咱們點幾個招牌，剩下的隨便再來幾樣吧，你們有特別想吃的嗎？」

大家都沒什麼意見，趙峰指著菜單大概報了十幾個菜名，又要了三壺檸檬燒酒，「先這樣吧。」服務員退出了小包間。

「戴維德，你到底叫什麼，在後台我聽見你室友管你叫洋子。」趙峰笑著問，一杯水咕嚕入腹。

「林洋。」顧燁然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林洋聳聳肩，打哈哈地笑了笑。

「哎老大，」趙峰把話頭轉向顧燁然，「原來你早知道啊。」

林洋沖他擠擠眼：「我和你們老大上學期就認識了，我倆的關係比較朦朧。」

「啥叫朦朧啊？」趙峰問。

「說了你也不懂，這個比較晦澀，行了，別老瞎打聽了。小顧同志臉皮薄。」

顧燁然面無表情，眼角漾出了淺薄的笑紋。

楚甜抬眼看了下林洋，短短一瞥，羨慕也好，嫉妒也罷，她眼下確實被這個叫林洋的男生折磨得坐立難安。她並不想參與他們的話題，為了掩飾自己的失常，她隨意把玩著手機，只是耳朵伺機而動，隨時準備聽取關於顧燁然的一切。

趙峰挑挑眉，看向顧燁然，「哎呀，稀奇啊。」

顧燁然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檸檬水，一句話也沒說，自顧玩起手機，只是餘光不小心落在了一旁的林洋身上。

片刻的功夫，門被推開了，服務員端來了刺身拼盤。眾人都在往自己的小碟子里擠壓芥末、倒醬油，除了顧燁然。

「這兒的生魚片不錯。」趙峰說著就準備往顧燁然的小碟子里擠芥末。

「他吃不了芥末。」林洋擋住了趙峰的手。

所有人都詫異地看著林洋，包括顧燁然。

林洋咽了咽唾沫，支支吾吾地解釋說：「芥末吃多了，上火，咱們的草兒得、得隨時注意形象。」

小胖「哦」了一聲，點頭附議，「這當校草壓力挺大的啊。」

眾人好奇的神經立馬鬆弛下來，只有趙峰借著機會逗林洋，「看不出來啊，你這麼關愛咱們的草兒。」

林洋尷尬地說不出話，小胖一邊嚼著生魚片，一邊說，「我們洋子對長得好看的男同志都特別的關愛，上到三十歲，下到十八歲，只要在這個範圍里的，他都會格外的留意。對吧，洋子？」

「吃你的吧！那哪兒多廢話！」被這小子這麼一解釋，林洋更尷尬了。

這時候楚甜臉上已經掛不住了，她冷淡地看著面前滑稽的鬧劇，同時內心在害怕鬧劇的結果是不是會滑向所謂的極端。

她倏地站了起身，面色冰冷地說：「我去下洗手間。」

不一會兒，門再次被拉開，服務員端來了壽喜鍋，點上火，鍋里滋滋滋地冒著小泡泡。他們一邊吃，一邊嘮嗑。

門拉開闔上，再闔上拉開，走了好幾道程序，他們的菜也就差不多上全了。

期間，楚甜也從洗手間回來了。

男生心粗看不出——楚甜是補完妝回來的。

生魚片被他們席捲得就剩下三片，董小建害羞地跟顧燁然說，「你可以只蘸醬油。」

還沒等顧燁然表態，林洋一筷子直接全夾走了，「董小建，不可以這樣啊，又不是你請客，你怎麼到處充好人啊。」

「那我下次請！」

林洋扭頭朝向顧燁然，「我們小董要請你吃飯，好好想想，爭取宰他一頓！」

兩人的目光突然銜接上，只隔了幾厘米的距離，顧燁然只覺得胸腔內起了一層莫名的燥熱。為了努力壓制住眼下的錯亂，他抿唇不語，沒有接下林洋的話。

小董還在期待地等著顧燁然的回應，誰知道徹底沒下文了。

石頭一直在悶頭吞吃，這會兒包了滿嘴的壽司，嘴巴鼓鼓的，說話到處漏風，「吃不了生魚片，這人生就比別人少了一道美味啊。」

小胖當即懟他，「那要不你請咱們草兒吃頓好的，把他這缺失的美味給補上，我看就去昌平區的那家海鮮餐廳吧，人均七八百，也不算太貴吧。」

七八百……

石頭感到心頭一緊，當即反駁，「海鮮膽固醇高啊，吃多了不好，咱們這代人得養生。」

林洋就喜歡聽他們拌嘴，趕忙加入進去，「就是，海鮮有什麼好吃的，咱得吃點綠色環保的，吃點素的。」

石頭感激地朝林洋豎起大拇指：「說得太對了。」

林洋一拍大腿，頗有恍然大悟的感覺，「我想起來了，東巷街新開了一家素食餐館，完全四合院裝扮，環境沒得說。這家全是素菜，絕對綠色環保，就是有點貴了，人均一兩千吧。石頭，別猶豫了，啥時候請草兒去吃啊？」

石頭霍然站了起來，「我去趟洗手間。」

待石頭走後，眾人的笑才奔放而出。

趙峰瞅著林洋和小胖說：「我發現你們寢室的人都特別能說。」

就連一向沒有過多表情的顧燁然，嘴角也噙出了淡淡笑意。他感受到了兩人此刻的貼近，只要輕輕一個側身，他就能碰到林洋的胳膊。

小胖有點不好意思，他看了看楚甜，發現只有她綳著一張臉。他咽了咽唾沫，恢復一本正經，只為在女神面前留下點好印象。

沒一會兒，石頭推門進來了。

林洋笑著看他，「石頭，啥時候請客啊？」

石頭穩穩噹噹地坐了下來，先喝了口酒，然後假裝起三分醉意，「你說什麼啊？聽……不懂。」

「又裝！」林洋笑著揶揄他。

「行啦，別欺負石頭了，我們石頭是個老實孩子。」小胖表現得十分大度得體，覺得自己肯定在眾人面前閃閃發光，尤其是在楚甜面前。

「就他還老實？天天逛黃色-網站，沒準兒哪天就被網警逮走了。」林洋譏諷。

石頭不樂意了，也開始揭林洋的短，「你最老實了，天天看黃色漫畫，大半夜的不睡覺，躺床上聽廣播劇，淫-盪的廣播劇。」

「這是你對我的偏見，我就看看，過過眼癮，現實里我也是個老實孩子。你要不信，可以派人來考驗我？」

小胖插進話來，「組織上決定派石頭同志考驗你，得了，就今晚吧，讓你跟他滾被窩。」

林洋根本不屑：「不行，石頭的誘惑力太小了，不能測試出我的定力。我請求組織上派一個長得好看點的。」

趙峰跟著他們呵呵直樂，「我們老大啊，長得帥，希望林洋同志能接受得住這道嚴峻考驗。」

林洋點點頭：「這個可以，小顧同志，今晚務必來我們寢。我保證克制住，希望組織能還我一個清白。」

顧燁然感受到了林洋的注視，只是藏著揣著沒點破，心裡像是淌過一陣電流。

那電流涌過全身，帶來陣陣難以自禁的酥-麻。

二十歲的顧燁然第一次淺嘗到類似愛情的滋味。

淡淡的，難以捉摸，卻無比撓人心癢。

「我還有點事，先走了。」楚甜提上自己的小包，對顧燁然頷首示意。

「一個女生走夜路不安全啊，我送你吧。」趙峰主動攬下護花使者的活兒。

楚甜的眼睛在顧燁然身上滯留片刻，最後還是無奈地說了句，「謝謝。」

小董也無精打採的，懨懨地站起身，「我也回去了。」

小胖眼睜睜地看著女神跟別的男人走了。

晚上回去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寒氣侵人，林洋凍得縮手縮腳，走路姿勢極為滑稽。

他看著無邊的蒼穹，心生感嘆：年輕真他媽好啊！揮灑不盡的熱情！

「洋子，你冷嗎？」小胖凍得說話都打顫兒。

林洋縮著脖子，「冷，凍脖子。」

顧燁然瞧著「小棕熊」的可憐樣兒，當即解開了自己的圍脖，給林洋遞了過去，「我不冷，圍上吧。」

「這不合適吧。」林洋假裝謙虛。

哎呀，顧燁然啊顧燁然，喜歡我就直說唄，凈干這種偷偷摸摸的曖昧事兒。淘氣！

「你丫別裝了，估計都惦記半天了。」小胖替他接過來，給他圍上了。

林洋心裡暖洋洋的，用鼻子使勁嗅了嗅他老公的圍脖，還挺香。可冷風一吹，他又稍微清醒了點——不能讓男人太容易得到，矜持！一定要繼續保持矜持！

到了寢室樓，林洋解開了顧燁然的圍脖，笑顏明媚，「謝謝你啊！」

顧燁然失態地盯著林洋的臉看了好幾秒，而後才接回圍脖，「不用謝。」聲音還是一貫的清冷。

***

晚上臨睡前，林洋給顧燁然發了條微信。

【林洋】：謝謝小顧同志今天請客吃飯。

顧燁然當時躺床上，頭枕著手，在看書。手機的「叮咚」聲，令他從書頁上移開了目光，劃開屏幕，「林洋」兩個字躍進視線里。

他抿唇靦腆地笑了笑。

【顧燁然】：今天很開心。

【林洋】：看來以後要多給你請客的機會，讓你多開心幾次。

【顧燁然】：好啊。

對話結束，顧燁然等了半個小時，林洋那邊再也沒動靜了，大概是睡了。

他隨手把林洋的備註改成了「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