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2)

生死(2)

肖樺醒來后驚慌地拍打自己的腦袋,他說不清楚為什麼會做這樣險惡的夢。鎮定過情緒后給廣州打電話。許久沒有什麼聯繫,後來知道趙米早自己患了「**」,更不知道應該對她們說些什麼。這時候撥電話的手便自顫抖,肖樺用另一隻手抓著手腕子,像以手扶著一個不能獨自行路的老人,手指在數字鍵上一個一個號碼地按下。剛剛「喂」了一聲,那邊的哭聲就傳來了。「是肖樺嗎?是肖樺嗎?!——趙米昨天已經,死了。她是跳樓死的呀!」肖樺聽到這個消息時似乎比告知他消息的人,趙米的表姐,顯得平靜得多。在死亡的邊緣坐了良久,陰風森森,冷若冰霜,有一絲暖意會打一個哆嗦,而再多幾股寒風反而使人更麻木。肖樺聽著廣州傳來的哭聲,從這樣遙遠的地方傳來,從人間傳來,從已經趨於炎熱的地方傳來。耳朵里的聲音好像被分解了,在話筒上碎片一樣地滑下來,到了大腦的深處,並沒有引起更多的迴響,好像往一個幽深的古井裡丟了一把棉絮。趙米的表姐絮絮叨叨地說著一些情節,肖樺無法將它們形象化,無法將那麼多的話展開成一個個連動的畫面,只是還看到趙米就在那裡,還在機場里與自己招手。這樣,趙米的表姐講述的事情與肖樺腦海里的反應相隔了時間,甚至相隔了生死。外面的喧嘩聲傳過來,他尚且不清楚,是不遠處的山,更近的水,還是突然成隊擁來,倏忽散開的風,或許這些都不是,甚至外面也進入了死寂,只是在他的感覺中,外面馬上就要降臨一陣暴風驟雨。沒有人與物能阻擋它們。肖樺感到眼前的山與童年的山如此相似,他好像根本就沒有走出過從小生活的那座山,他總是在山路上輾轉,或者就是在山上的那棵老樹下做了一個夢。那個與肖樺接觸的副市長也已經住進了鄰近城市的「**」醫院。這個消息是韓文告訴張明的。張明現在已經安定了心態,讀小說讀出些味道來,並且知道了現在的作家美女居多。張明放下了搞紀檢的思維進入了文學的殿堂,他本來想撅屁股頂禮膜拜呢,卻發現都是些紙紮的菩薩,就轉而以為是到了火葬場。這真算他讀對了感覺:現在的小說十之**印出之後就可以直接去焚燒了。張明作為一個局外人真是看到了文學的骨灰里去了。張明接到韓文的電話時非常驚奇。他與韓文本來就是老相識,畢竟張明在公司分管了多年黨務、紀檢工作,到省委和省紀委辦事要比肖樺多。肖樺當副總時間短,即使現在還是副書記,也是上任不久,在省委也不會有多少深交的人。韓文原來在省紀委辦公廳做處長,省紀委算是個清水衙門,有時候韓文嘴饞,就會不客氣地打電話給張明讓他大老闆做東嘬一頓,來了朋友,沒有地方出賬,也找張明報銷過發票。後來調到省委給書記當秘書,就像跳了龍門,一下子神氣起來。有幾次張明約他吃飯,就推說自己跟著省委領導太忙,訴一通苦,其實是說自己如何了得。張明覺得此人一闊臉就變,心裡沒有了好感,以後就和他慢慢地疏遠了。有一次另一家外貿企業的老總請吃飯,張明到了之後才知道韓文也來了,兩個人寒暄一通,像久未見面的老朋友握手。韓文是貴賓坐在上首,張明被安排靠他坐了,席間推杯換盞,顯得親密無間。其實張明知道這些都是場面上做戲,誰都來不得當真。就像婊子們看到嫖客,不認識的人還喊作老公呢。一俟時過境遷,大家誰都不當回事。像韓文這樣的秘書,沒日沒夜地陪著領導日理萬機,他們的自由時間實在寶貴,就只能用於最實用性的外交。現在交往的圈子除掉幾個過去的哥們兒,就是各個部委廳局和省直屬企事業單位的主要負責人,因為這些人真正擁有權力,而像張明這樣的副職,在韓文他們看來就是不太實用的人物。畢竟韓文已經不是把煙酒美味就當回事的人了。那次吃飯過了半小時,韓文就說有要事必須離開,還要去趕一個場子。省委書記的秘書說要離開就顯得神秘,大家不便多問,恭維他真是太忙了,也就讓他去了。張明看著韓文有風度地向大家招過手走了,心裡想,怎麼弄得自己像個串台的坐台女呀。此話倒只是在肚子里轉悠了一下,並沒有說出口來。那天也是大家喝得高興,兄弟公司的老總一定要喊大家去唱歌,還打電話叫了公司的幾個女士。張明本來對此毫無興趣,又卻之不恭,就咬著牙隨眾人去了。別人唱歌跳舞,張明自顧喝茶,不一會兒就將肚子灌成了水袋子,就出去找廁所方便。出了門就看到了肖樺的背影。肖樺此人的背影很有特色,背有點駝,卻又強自挺立,永遠像扛著東西往山上爬的姿態。張明就側了身看好了肖樺的去處。小解過後往自己的歌廳里走,剛要推門,心裡不踏實,想著進去也是孤寂,幾個人有的醉醺醺地搶話筒,有的摟著女士不知輕重地跳近乎貼面之舞,自己在那裡坐著像個冷眼的旁觀者,讓大家不能夠徹底地放鬆。而這麼早就告辭回家又不可能,那些人會得了便宜賣乖,第二天打電話罵他不夠朋友。便收回了推門的手,回頭往肖樺的包廂里走。到了門前偷著去看,裡面黑黝黝地不清楚,聽著歌曲放得低迷,有女人的浪笑之聲。不能久留,又折回頭。在走廊里看到侍應生,就手指著肖樺的包廂,裝作很關心的樣子問:我那幾個朋友都照顧好了嗎?好像他是那間包廂里買單的老闆。侍應生回答:老闆放心,已經叫了兩個小姐去服務了。張明聽說肖樺經常到歌舞廳里找小姐,現在真的得到印證了。又對著侍應生喊:咦,怎麼就叫了兩個小姐呀,他們現在才來了兩個人嗎?侍應生說現在就兩個老闆在裡面。張明知道了情況,便對著侍應生滿意地點過頭,朝自己所在的歌廳走去。這裡現在也是拉滅了房間的燈,只有卡拉OK的顯示屏放著綠光,畫面上的色彩閃動不已,將幾對男女照耀得猶如鬼魅。有人就將手拉著的女人讓給他跳舞,他擺擺手,說我還是唱個歌吧,就將頭埋在歌單上,卻實在是看不清楚字。心裡還在惦記著肖樺那邊:另一個人是誰呀?一會兒又站起來裝作打電話的樣子走出去,躲在走廊的盡頭朝肖樺那邊看,果然門又開了,等那人走進視線,一看,原來是韓文。心裡也就豁然開朗:怪不得工藝品公司的人說肖樺安排了韓文的小舅子,果然屬實。現在社會上傳說有幾種好朋友,就是一起扛過槍的,一起下過鄉的,一起同過窗的,一起嫖過娼的。肖樺與韓文能一起找舞廳的坐台小姐,關係也就非同尋常了。張明實在想不明白他們什麼時候成了如此之鐵杆。看著韓文走過來,張明就快步走回到房間,再坐在沙發上就有種凄然的感覺了。一會兒就給人打過招呼,推開了別人的挽留,先回了,路上開始批評自己的古板。等到肖樺到廣州出差,張明還是忍不住地給韓文打了電話,想約他吃頓飯什麼的。人家又在打哈哈,說忙忙忙。他媽的,忙你的吧。張明心裡罵著,可還要對著話筒笑。那邊韓文還算客氣,問他有什麼事,要不要他幫忙。這種事情在電話里講,顯得不自然,可張明又怕失去了機會,只得期期艾艾地說得糊塗。那邊韓文倒是清楚得很,還沒有等他表達完畢,就說知道了,知道了,你可是省外貿系統年輕的老幹部了。意思是說他雖然年紀不大,干副總的時候倒是不短。張明就覺得自己受了委屈,又說了幾句相請的話,把自己弄得很被動。韓文倒是爽快地答應了。張明知道這是官場上的基本功,只是聊勝於無,說過感謝的話就放下了電話。愣了一會兒神,把個話筒舉起來朝桌子上砸,咣當一響嚇了自己一跳。房間的電話響起來的時候張明還以為是黃浦或者侯三石電話報到的時間到了,三個人每天約著說會兒話,算是隔離區的一種娛樂性文化。一聽電話里說是韓文,倒是出乎意料,張明就說:「大秘書怎麼屈尊給我打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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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鳥》:非典時期的名利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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