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24)

約會(24)

「你看你看,那隻鳥呀!」唐心如驚呼著將魚竿丟掉,用手去指天空。

侯三石一抬眼發現太陽高懸,晃了一下,他低下頭,用手搭起罩子,再看。

看到了一朵朵雲彩。再看,一隻鳥,七彩顏色,有些笨重,卻又輕盈,向著山的深處飛去。

「好像是朝張明的方向飛去的耶。」唐心如再說。莫不是黃月菊吧。侯三石心裡想。

女人變成鳥就像做一個夢那樣簡單,男人變成虎則需要無數年的修鍊。

其時張明也在看著那鳥飛,飛過了自己的窗子,嘴裡銜著一根綠枝,往深山裡飛去,往肖樺的醫院飛去。

肖樺呢,正夢著童年時在山林時追逐鳥的往事,一隻大鳥掠過他的夢,翅膀投下的陰影在夢裡泛著光,斑斕的色彩,使得肖樺翻了一下身子,為了看得更加清楚。

現在肖樺感到腦殼上開了一個窗子,一隻鳥飛了過來。隔離之初的日子圓波和黃浦同一時間各自解開對方的衣服,然後互相看著赤裸的肉體,一起向對方的身體深入。

再以後兩個人嫌穿上衣服麻煩,白天里也在關閉了窗帘的房間里赤身裸體自由行動,只要一個人呼喚,兩人便會在床上,在沙發上,在地毯上激情一番。

慢慢還有了嬉戲與耍弄,大家覺得太過癮了。現在圓波可以到外散步,兩人又回復到各自穿著衣裳,欲行床事時黃浦又要將圓波的褲子脫下來了。

走完了以上關於衣物脫脫穿穿的反覆過程,玩不出更多的花樣,也就沒有了新體會,兩個人覺得鬱悶,看對方的目光便有些遲鈍。

黃浦和圓波都是感性的人。一天二十四小時在一起,就失去了情人之間本來的意思:偶爾的相聚與純然的激情才會更刺激、更長久。

自從無法從窗子如願以償地逃脫,這窗子就成了黃浦不太願意去接觸的地方,然而目光卻又不可控制地在其上遊動,就像面對一堵嚴實的牆,尋找一道看不見的門。

窗帘幾乎是日里夜裡地垂掛著,像對著太陽和月亮掩藏一個大秘密。有時候黃浦會掀開窗帘的一角,看看太陽,看看月亮。

這些過去對於他幾乎不會引起感觸的東西,以外面世界主人的身份再次進入他的眼瞳,就好像變了模樣兒,充滿親切之意。

有一天深夜,黃浦忍不住將窗帘徹底地拉開了。隔離之後他們第一次面對窗口看風景。

本來是黃浦站在那裡,圓波想讓他離遠些,惟恐鄰居們看到,卻不想眼睛往外一瞟,就與他一起欣賞起來。

寂寥的烏雲開始蔓延,好像被人捂住了眼。河面上沒有了可以觀察得到的蕩漾的波浪,也就沒有了生命,昏昏沉沉地像睡過去的人。

這時候就想關了窗子,回到屋子裡。黃浦剛要拉上窗帘,目光還沒有收回來的圓波攔住了他。

「你看,來了一對情侶。」現在他們對於除兩人之外的人類的興趣顯然是空前地高漲。

黃浦就將手停在窗帘上,也朝那裡看。是有兩個黝黑的影子,在河岸的微明中走動。

「你怎麼知道是一對情侶呢?」黃浦問。

「就是的!」圓波肯定自己的判斷,卻不說明理由。黑暗之中那兩個人逐漸顯形,以至於黃浦的目力已經覺得伸手而及。

——我看到他們擁抱在一起了。——我也看到了。他們手拉著手走到河邊。

這時候圓波說——那裡有一塊石頭。好像要給他們指明方向。黃浦就笑笑,說,你原來就知道吧,弄得像個巫婆似的。

當然。圓波說。她曾經與丈夫坐在那裡,丈夫說,這裡臭氣熏人,又有蚊子,快點走吧。

他們開始接吻了。——這是黃浦說的。他甚至看到他們接吻時濺出的火星。

「是的,他們接吻了,而且還那麼投入。」圓波說。說過便將手再次伸到黃浦虛張著的手掌里。

黃浦的手掌像早已做好準備的狼狗的嘴巴,捉住了擲來的骨頭,又像嗷嗷待哺的孩子,含住了母親的手指頭,總之這是激情與柔情的混合動作。

他們的手一經結合,肉體便也隨之而上,兩個人就像做著河岸上的模仿,緊緊地摟在了一起。

身體便一正一反地挪移,很快到了床上。兩人的床上事畢,於是他們再一起背誦葉芝的名詩《當你老了》:「當你老了,頭白了,睡思昏沉/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們過去的濃重陰影……」黃浦畢竟比圓波讀的詩多,又獨自朗誦了一首有著同樣內涵的好詩。

這首詩的作者是比利時的著名先鋒詩人許霍?克勞斯。《當這小小的銅罐》當這小小的銅罐裝滿我的骨灰,極耐心地把它灑在青青的草地我的愛不會這樣愁眉不展抹去你歪臉上的眼膏。

想起在我們產生慾望之時寫這幾行字的手指,它生前愛你如獲至寶。並且把昔日的我取笑還在電影院里打呼嚕,襯褲不住地下滑小小的玩笑和笨拙的步伐永遠走向你,以得到你今日仍炙手的富足。

黃浦讀後大家陷入一陣肅穆,生命的沉重與愛情的真摯使他們心有所動。

黃浦說,其實這首詩,與我們隔離的日子特別相符。真的我患了

「非典」死了,你就為我在墓前念這首詩吧。除了將那句

「還在電影院里打呼嚕」改成

「還在你的床上打呼嚕」之外,整個就是我們現在的生活。圓波因此哭泣起來,緊緊抱著黃浦,惟恐他走失了一般。

就這樣,黃浦和圓波重新恢復了激情,而這種激情卻比前段時間少了慾望的純粹誘惑,他們只是讀過詩之後真實地做愛,儼然成了一對情投意合的戀人。

讀過詩后真實地做愛,圓波覺得比與北京那個

「大師」在一起更有意思,她與黃浦正在向著靈與肉結合的崇高境界邁進,而不只是陪著北京人意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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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鳥》:非典時期的名利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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