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10)

約會(10)

圓波一路上絞盡腦汁,想著如何使那個總編就範。見到幾個文學上的姐兒們,說了原委,她們一起就笑她:「哪有那麼神聖的事情呀?——那個人呀,只要你按規矩辦事,就一切OK。」圓波就疑惑地問:「你們為什麼不早早OK呢?」這幾人就做了失意的樣子,說,她們和他不是一個圈子裡的人。「什麼圈子不圈子的,只要能發作品才是真圈子。」圓波的一席話像空穴來風,將幾個人吹醒。她們跟定了另一個文學大腕:一家月刊的主編,不知有沒有獻出些什麼,可那裡門庭若市,只能排隊入場。有時候大腕會喊她們中的人出去,以為是談作品呢,其實是陪他和朋友們喝酒,喝酒時還要陪小心,怕得罪一方神聖。臨了自己打的回來,趴到馬桶上摳著嗓眼兒猛吐。第二天就像小了一次產,躺在床上全身發冷。想想自己真不如個坐台女,沒有小費,還要倒貼上金錢、時間和身體。圓波聽她們的議論,背上直出冷汗,想想過去自己的行為倒是比她們還是幸運得多。「大師」果然不同凡響,坐在屋子裡叨著一個巨大的煙斗,與其不太男人的小身子形成了相聲中一捧一哏的效果。見了面倒是客氣,對圓波的突然襲擊大感意外,也大受感動,掏錢請客,還讓圓波喊了自己的那幾個北京女友。圓波很有面子。之後還到了三里屯酒吧一條街,吃薯條喝啤酒。圓波坐在路邊的吧桌上,想這就是遠近聞名的三里屯呀,實在看不出有什麼文化,和過去自己所在的南方城市裡的路邊大排檔沒有什麼兩樣,只是將炒菜換成了薯條。而南方的城市裡早已將它作為創造衛生城市的死角給清除了。北京這個地方大而無當,塵土飛揚,不是人能生活的地方,可是確實充滿了誘惑與機會。幾個久在北京滿地吹隙找機會的女作家,現在一個個對著「大師」獻殷勤。「大師」倒是爽直,按照文學圈內人的習慣說話:「你們都是他們的學生呀,我可不敢好為人師。」圓波聽著好笑,覺得文壇也像娛樂圈子那麼黑,也有「行規」呢。幾個人便忙著說:「哪有的事呀,是你大師門檻太高,我們覺得高攀不上。」「大師」將煙鬥上塞滿了煙葉,幾個玉手都伸向擺在台上的打火機,還是他自己抓到了,顧自燃上,猛抽一口,嗆住了,咳了起來。幾個玉手又忙著找他的背。圓波不如她們伶俐,總是讓她們搶先,只有袖手旁觀。「大師」被撫平了呼吸,告誡幾個洗耳恭聽的女作家:「不能再走衛慧的路,那已經是一條絕路了,自古華山一條路,衛慧守在上面,誰也爬不上去了。也不能走純文學的路。現在文學與市場交媾(他用這個詞時非常隨意,聽的人也不覺得刺耳,只有文化底蘊深厚的人才有這等功夫),你們要在兩者的結合處下功夫。」說的高深等於沒說,說的淺顯也等於沒說,妙就妙在他的話在於高深與淺顯之間。你說過了,別人說過了,從他嘴裡出來就有種獨創性和權威性。說到這裡話鋒一轉,好像將他有意繞過的話題漫不經心地重提一番:「期刊是發原創作品的主渠道,我只是出版社,第二陣營,第二條戰線,你們現在與我是西線無戰事。」他說的話不無說服力,體現了尊嚴,又退避三舍,好像本來正在席間議論風生,轉眼間就遊離於文壇沆瀣之外了。然後有意無意地對著那幾個女人,實際上是向圓波說話:「你的那篇小說,寫得還蠻有靈氣,而且有些哲理,真不愧是江南才女。我給你推薦到朋友主編的選刊去,說不定還要寫篇評論呢。」幾個女文友呀呀地叫喚著,酸酸地口吻祝賀她,用哀戚的目光看「大師」。「大師」其時一臉平靜,讓幾個女作家心裡覺得跟錯了人,站錯了隊,恨不得重新來過。圓波高興得跳起來,吻了一下他的額頭。「大師」倒顯得羞澀,臉也不知是否因此還是因酒而紅,只是臨走的時候抓著她的手好一陣子不放。「這是個好男人。」圓波心裡想。告辭后「大師」一人打的回了,幾個女人一路上譏罵「大師」,好像剛才從未有過左恭右維。圓波晚上蒙著頭睡覺,睡不著,又不敢喊幾個人說話,怕傷了她們的心。第二天就像到了山裡就挖到寶藏的人那樣,坐上飛機回來了。圓波回來后給丈夫說起北京之行,對「大師」的崇敬溢於言表,每每言及雙頰泛紅,再講些北京的見聞,女文友的行徑,讓醫學碩士墮入雲山霧海,——這世界上還會有這樣的圈子和人物?一個嚴謹的醫學工作者對引是不可想象的。圓波本是個激情的人,等看到「大師」的評論與她的小說一起出現在選刊上,對於「大師」的好感已經不能再去沉默,於是就寫了一封情意綿綿的信寄到北京。「大師」本也是個多情的種子,因為在愛情的疆場上征戰多年,圓波來時正值他心理和生理調整的時候,顯得清心寡欲,高風亮節。現在得此報答,大呼痛快,也就儘快回信,言盡相思之苦。你來我往,郎情妾意。後現代社會了,愛情與性都是快餐了,這種在紙上的傳統羅曼史顯得彌足珍奇,兩個人約定了就是不用電話和網路,各各每天在桌子上寫來寫去,厚厚地有了一疊了。「大師」是個有創意的人,他建議兩人就這樣寫下去,以後換兩個人名就成了一本書信體的言情小說,就由他的出版社發出去,一定會叫座。在甚囂塵上浮躁不堪的污濁之世,有這樣一種純情和傳統,是多麼感人的故事呀。兩個人更因此不能自抑,越來越美化,越來越動情。圓波自從與「大師」有了書信激情,就把自己的男人放在了一邊,並且越來越覺得這人太過世俗,成天穿著白大褂子看呼吸道患病的人,還要動手術,切割別人的肉,血雨腥風,毫無詩意。男人看著自己的女人從北京回來成了另一個人,再想她講的北京故事,只把自己講成貞女,兀自有些不相信了。圓波只穿著褲頭到了房間,看到男人鐵青的臉。男人冷笑:「——他倒是比我看你看得清楚。」圓波百口難辯,只能虛弱地表達自己的清白。「哼哼,你清白?!過去你和多少男人有過床第之歡。我知道,你更知道。結婚時我發現你不是處女,就對你進行過調查。後來覺得已經結成夫妻,你又是那種改過自新的樣子,悶在心裡,從不提起。沒有想到你故態復萌,淫性難改。」男人的話讓圓波芒刺在背,她真的沒有想到,這個溫文爾雅的先生早已對她的過去了如指掌,更沒有想到他這樣武斷,一口咬定了她與「大師」的姦情。等她在哭倒在床上的時候男人收拾東西走了。這時候黃浦來敲門,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叫黃浦的黃雀就佔了個便宜。事畢之後圓波又後悔不已,直覺黃浦是個風流成性的浪子,便坐下來給「大師」寫信,寫一段后就揉碎了再寫。寫到了中午時分,腳下一片廢紙,桌上的紙濡著墨水和淚珠,像複雜的情感和生活,圓波覺得自己活在女作家應有的悲痛之中了。張平本來正在單位安排防治**的工作,在全機關開了會,又召開下屬企業的會議,忙得不亦樂乎。張平做這項工作是稱職的,可以說他在這方面比肖樺更稱職,稱職到只能當副手抓具體的份上了。張平覺不出這些,他們的下屬知道。張平的過於細緻的工作風格使得大家對他稍有微詞。所以做任何事情,考慮太過周全,並不是什麼好事情。本來應該部門負責人考慮的事情,你偏要費了腦筋替人分憂,就等於剝奪了人家應該有的權力和影響力。在這一點上,張平不如肖樺聰明。肖樺之所以過細地抓合同落實這件事,因為它是公司業務的重中之重,乃至於是他今後進步的重要依據,他將任何人置於決策者之外,獨力領導著一個小組完成它。張平交待辦公室主任起草通知,複印文件,安排值班表,像指揮著一場戰役,弄得有點兒懸乎,自己就讓人感到像做戲。工作是順利的,甚至是美好的,權力總有耀人的光環,每個大官小僚的頭頂上都有不同的光環。當肖樺不在的時候張平的光環最大,可是人們在晚上的時候也會想到太陽的光明,於是張平的光環不可置疑地就像月亮因為太陽而發光那樣利用了肖樺的權力。權力也可以剽竊。秘書有時候是領導,領導有時候開車讓司機坐,父親會讓兒子騎在脖子上,死亡會讓生命更加輝煌,蒼蠅會讓人早點離開廁所,愛情會催人老,恐懼會使人超越極限,兔子會留給老鼠一團青草,情人有時候也會尊重老婆。張平就因為肖樺是個主持,雖然級別一樣,卻變成了他的影子。這真是沒有意思。所以黃浦打電話來時他抻著包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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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鳥》:非典時期的名利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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