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報漢以眼

第021章 報漢以眼

隊伍在離屯田五里之地停下,勒馬等候的秦慎聽著歸返的四名斥候稟報,無一例外均是匈奴正朝屯田進發。

果然如此!秦慎的心輕輕放下,卻又重重提起,因為他知道這次所面對的情況比起前幾天來大為不同,不再是一成不變的守株待兔,而是瞬息萬變的機不可失,他有種思想被束縛的感覺。

所有人靜候著等待他的命令。

「看!」一聲疾呼打破沉寂,眾人循著對方所指舉目望去,一縷輕煙從屯田方向裊裊升起,漸漸變濃。

「都伯!」曹進急不可耐的催促喊道。

眾人迫切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就連馬匹似乎也為眾人的內心躁動而心有所感,撲哧著馬蹄碎動,然而秦慎卻猶豫起來。

「看,那也有!」再一聲驚呼分散掉眾人注意,扭頭看去驀然發現另一處屯田方向同樣開始青煙飄蕩。

「這……」曹進驚疑不定,醒悟過來事情並非如先前所看到的那般簡單。

四縷青煙陸續升起,飄蕩空中,漸變漸濃被風一吹幻化出百般模樣,似魔鬼張牙舞爪,又似幽婦如怨如泣。

看著那依次升起的濃煙,秦慎的胸口急劇起伏數下,閉目凝神心如電轉,片刻睜開雙眼沉聲道:「另一處屯田在何處?」

「那!」眾人知他所問,急切中紛紛揚手指明方向。

「走!」秦慎不再猶豫一聲喝令,揮鞭猛抽馬臀,馬匹頓時如離弦之箭般倏然竄出,一馬當先朝前奔去。

奔不過三里,時不過半刻,第五縷青煙在前方升起,眾人望著那似挑釁般的煙霧,只覺剩下的幾里路程如長城般漫長而難以煎熬,不由催馬更甚。

短暫而又似良久的奔襲秦慎等人趕至屯田外圍,此時匈奴正在大逞淫\威。

來不及躲避入堡的戍卒屯民在匈奴亂箭之下紛紛倒地,大片青黃的粟米小麥在火箭中熊熊燃燒,堡牆上的守衛有條不紊的挽弓支援,卻又鞭長莫及……

「殺!」

秦慎目眥欲裂的發出一聲怒吼吸引匈奴注意,捏箭挽弓朝先一步發現他們而迎上的數十騎射去,「錚錚」弦音中有人應聲栽倒馬下。

匈奴夷然不懼,馬踐屍體直衝過來,張弓舉箭只待一到射程便予以還擊。

面對迎頭而上的匈奴,秦慎純以雙腿策馬偏離路線斜向前進,將隊伍帶至我能攻擊而敵不能還擊之距離,剎時間箭矢紛飛,健馬嘶鳴,匈奴倒地不絕。

而秦慎方也在匈奴改變路徑的追擊過程中有人跟隨不及中箭跌落。

來不及過多悲傷,秦慎放過錯身而過兜馬再追的匈奴,領隊朝前方敵軍迫去,故技重施的再一次射出數波箭雨……

得益於漢軍弓箭的強大,交射中雖然己方也有傷亡,但和對方相比,尚算寬慰於心。

匈奴見勢只得停下射向屯田的火箭,合力從各個方向圍攻秦慎等人,想要將其一舉殲滅。

一時間眾人四周全是殺氣騰騰的匈奴,看得堡牆上的守卒心提嗓眼大驚失色,因為聲勢上實在相差太遠。

秦慎瞅准機會從一處還未合攏的缺口突圍而出,卻也不免損傷驟增,而假若長久此般追逐,恐怕凶多吉少。

然而值此情形,於他而言又有何退路可談?無奈中秦慎再次兜馬而回。

數番交錯之下,縱然他有意拉開距離,純以漢軍弓箭優勢遠遠射擊,並不短兵相接,損傷卻也避無可避。

情勢堪憂!這是每個目睹或者親歷之人的最直觀感受,匈奴已經開始忍不住發出興奮的撮哨呼嘯聲。

「都伯!」曹進一聲悲愴嘶吼,每個人都知道,再這樣下去,全軍覆沒或許已不再遙遠。

只是眼前便是被攻擊的屯田戍堡,他們又能有退路嗎?

秦慎鐵青著臉,領軍咬牙繼續鏖斗。

忽然間緊閉的堡門轟然大開,一隊稍顯渺小的騎兵從中急速奔出,喊殺聲中無畏的沖向最近的匈奴以作策應。

兩軍交戰,氣勢當先,援兵至為重要,面對倏然而出的漢軍援兵,匈奴氣勢為之一頓,連忙分出一小隊迎上。

而秦慎方見此情形則不由精神一震,齊聲喊殺越戰越勇。

援軍依照堡牆上所見的秦慎之法與敵周旋,卻因並不純熟損傷各半,不到片刻,匈奴又已勢優。

「殺!」

關鍵時刻,伴隨著遠處傳來的先聲奪人的吶喊,一小支漢軍裝束的騎兵挾雷霆萬鈞之勢奔襲而來,形勢再次逆轉。

及后陸續又有其他小隊騎兵趕來支援,至此漢匈已能堪堪戰個平手。

匈奴見機不妙萌生退意,撮哨發出撤退信號,然而心中無限怒火的秦慎等人又如何肯輕易放過對方,紛紛糾纏著匈奴追逐在廣袤的大草原上。

「轟隆隆」的馬蹄聲中武泉關援兵此時終於從天邊趕至,領隊的竇義看清形勢發出命令,令旗揮舞中數支百人隊脫隊而出,從各個方向斜斜包抄而去堵截匈奴退路,余者鐵騎滾滾直壓匈奴……

半個時辰后,各隊陸續回報結束,所得結果匈奴無一人逃脫,生擒百餘人,這在草原對戰中幾無先例,然而竇義卻面無半分喜色。

「安晏屯田傷八人,死十五人,被匈奴焚燒農田約十二畝。」

「元化屯田傷四人,死十七人,因搶救尚算及時,焚燒農田約五畝。」

「天瑞屯田傷……」

「……」

「長永屯田傷三十二人,死五十六人,農田……農田幾無完物。」長永都伯哽咽說完再也忍不住的泣然淚下,撲通跪倒頓叩不止,悲傷溢於言表道:「都尉,長永今日這般損失,屬下萬死難辭其咎,懇請都尉賜予極刑,以慰兄弟亡靈。」

竇義怔怔呆望滿目灰燼,出神半晌始幽幽嘆了口氣,無限滄桑道:「非天不佑,非你之過,你……起來吧。」

遠處兵卒正在忙碌的包紮傷員,打掃戰場,竇義說完這十幾個字滿眼落寞的靜然佇立,似已疲憊不堪,空氣中凝滯著一種哀傷的沉寂,只剩下草木灰燼在清風中飛舞飄揚。

目睹這所有一切,秦慎湧出交雜著各種情緒的心痛,打破沉默道:「都尉,今日之事實屬屬下無能,未能先一步發現匈奴動靜,及后又處置不當,這才釀成大禍,屬下有罪,請都尉儘管責罰。」

「這不怪你。」竇義從失神中醒轉過來看他一眼,重重嘆息一聲道:「若是收穫季節,屯田附近遍布我巡騎數百,斥候無數,無論匈奴有何動靜,是攻是守,於我武泉而言亦算得心應手,然而……然而誰能料到今日匈奴會喪心病狂至若斯地步……」

說著默然片刻,轉而言道:「先看看審訊結果究竟是匈奴何部所為再說。」

秦慎點了點頭退至一旁。

小半時辰后兵卒來報,「稟都尉,無論屬下用盡何種手段,始終問不出對方是匈奴何部。」說話間抬眼看到竇義眉頭一皺,趕忙又道:「不過匈奴對領頭之人卻供認不諱,並將其指認出來,屬下予以提審,卻……卻也……」

「何名?」竇義打斷道。

「木納塔。」

「木納塔?」竇義在腦海中搜索一遍這個名字,一無所獲。

看著竇義的神情,秦慎忽然道:「都尉,不妨讓屬下一試。」

「哦?子毅還會審訊之法?」竇義微微一愣,眼內升起淡淡興趣之色。

「這個……」秦慎尷尬的撓撓鼻頭,並無把握道:「屬下並不精通此道,不過見諸位兄弟無果,亦有心為逝去的兄弟討回公道,這才起意一試。」

經過數次交流以來對他的了解,竇義知他說話向來有所保留,聞言點頭道:「那你去吧。」

秦慎低頭思索小會,對前來稟報的兵卒道:「還煩這位兄弟將其押至此處即可。」

兵卒揚首看向竇義,得到首肯后不到盞茶功夫便將五花大綁,頭髮凌亂,明顯招受好一頓教訓的木納塔從戍堡內推攮著押至眾人跟前。

秦慎將其上下一番打量,問道:「你叫木納塔?」

「哼!」木納塔回報一聲冷哼將頭高高昂起撇往他處,表達自己的桀驁不馴以及對眾人的不屑一顧。

秦慎不予理會,繼續道:「木納塔,你是否通曉漢話?」

木納塔保持動作不言不語,兵卒只得代答對方似乎通曉,秦慎點頭表謝,開門見山道:「木納塔,如果你等族首及至傍晚尚未等到諸位回歸,該當如何處置此事?」

說完看著對方一動不動的身軀,嘴角一撇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無非就是按照草原慣例行事罷了,對吧?」

仿若對他的喋喋不休極度煩躁不耐,木納塔乾脆閉上雙眼以示抗拒,只是眼皮卻不由自主的微微抖動,將其內心的波動透露無疑。

秦慎視若無睹,自我感慨的嘖嘖有聲道:「草原慣例……此刻我真的有點為你等感到可惜與不值,嗯,相信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原來閣下竟然不知!」觀察著對方的反應秦慎鄙夷一句,旋即唏噓道:「沒想到木納塔生於草原,長於草原,竟然不知何謂草原生存法則,如此愚鈍,枉我還替你感到可……」

「呸!」

似乎對他的不停撩撥忍無可忍,又似迫切的需要言語上的發泄來分散心中的胡思亂想,總之木納塔再也忍不住的呸聲將其打斷,用乾巴巴的漢語頭也不回的惡聲惡氣道:「草原勇士雖不似你中原之人這般狡詐,卻也非你所想般愚不可及,想從我這裡套取部族消息,我勸你死了這妄想之心。」

「套取消息?」秦慎嘲諷的笑了笑,摸不著邊際的轉而言道:「閣下年三十有餘便能率領部族數百兵卒,想必地位也是不低,以此推測,家中妻妾子女定然不少吧?」

木納塔強迫自己不去多想,哼了一聲表示不屑作答。

秦慎對此不以為意,只是自顧自的感慨道:「嘗聞匈奴崇尚狼之習性,殊不知一狼受傷,萬狼攻之,毫無半分憐憫之心,可笑草原之人不以為弊,反以為利,爭相模仿,視弱肉強食為至理,待老弱婦孺為累贅,一人沒落,萬人搶奪,子女為奴,妻妾為仆,實在可悲,可嘆,閣下以為然否?」

木納塔一言不發,身體卻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彷彿想到了某些難以接受之事。

「自己悉心照料的牛羊被人搶佔,幼子愛女如牲畜般被人驅趕,嬌妻美妾被人壓在身下強顏歡笑接受百般凌辱,不知閣下作何感想?噢,我忘了,在草原上素來有父死子繼,兄死弟及之說,崇尚弱肉強食之道,今後閣下妻妾子女有更強大之人代為照顧,想必閣下是欣然接受,極其放心的了……」

秦慎不斷以最直觀的言語刺激對方,觀察著反應變化忽然道:「我倆來做比交易如何?」

終於從對方的魔音灌耳中解脫出來,木納塔仿若溺水之人忽出水面般呼吸急促的粗喘幾下,猶豫掙扎一番終忍不住道:「交易?什麼交易?」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秦關漢月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秦關漢月
上一章下一章

第021章 報漢以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