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兩道聖旨
淡黃色的麵條從沸騰的湯鍋里撈了出來，事先炒好的肉臊子均勻地撒在大海碗里，再舀半瓢燒得滾沸的豬油往麵條上一淋，嗤啦一聲響，白色的霧氣裊裊升起，兩碗油潑面完工。
陸績和蔣渠正坐在院子里，一人捧著一個大海碗吸溜地起勁兒，沉默里只能聽見吭哧吭哧的咀嚼聲。
「嘖嘖嘖，以你這手藝，我看也不用請什麼老媽子了……」蔣渠嘖嘴贊道。
「嘿，想得美。」陸績白了他一眼，笑道：「我現在好歹也是有爵位的人，雖然只是末等小爵，但連吃個飯都得自己做，傳出去也太丟人了吧。」
「嗯，對。」蔣渠誇張地點了點頭，打趣道：「陸縣子您現在又是官又是爵的，是得講究一點兒，出門要有馬車有隨從，進門得有丫鬟有家僕，不然會被人笑話的。但是陸縣子……您有錢嗎？您的官服魚袋倒是也穿出來讓我開開眼啊。」
陸績頗為無奈地看了蔣渠一眼，凈戳他的痛楚……
他和蔣渠在這青石小院里待了也有三四日了，花的基本上都是蔣渠從洛陽帶過來的盤纏，蔣渠來這兒也有一個月，腰包基本已經空了……按說陸績在洛陽倒是也賺了不少，可關鍵在這個年代，錢是非常難以攜帶和運輸的，一箱一箱的錢運過來都是一件麻煩事。
「已經和二……哥寫信了，大不了咱想人再對付一個月唄。」陸績無奈道。
蔣渠笑著點了點頭道：「我和阿燦是好兄弟，你們家的家事我聽說了一點，秦姑娘既然在錦囊里說了，你真不打算去救那陸伯漢嗎？」
陸績沉默無語，這些日子他憋悶在這小院里，除了給秦懷玉和李淳風各去了一封信外，基本上就是在考慮這件事。秦非煙大致地意思他是知道的，可是現在既然已經和秦瓊、程咬金搭上了關係，真的還有必要救陸伯漢嗎？
且先不說陸伯漢的罪狀如何，單他這種拋妻棄子的行為在道義上就令陸績很是不恥，更何況自己佔了人家的身體，自己可以替他接受陸燦，但真的有這個權力代表他寬恕陸伯漢嗎？
「再說吧。」陸績狠狠扒拉了兩口麵條。
就在兩人邊吃邊喝、聊天打悶之際，門外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之聲，就在陸績和蔣渠兩人錯愕之際，院門突然被一名衛士推開了，最先踏了進來的竟然是秦懷玉，緊跟著他身後進來的是一名三十多歲、臉龐尖瘦紫衣宦官和一名緋色官袍的官員。
秦懷玉搶先一步走到了陸績身邊，搶過了陸績的大海碗，在他耳邊輕聲道：「這是內侍省的王德和中書省的高季蒲，他們摸不清你住哪兒，我把他們給帶來了。」
八名金吾衛士步入院中的大廳立於兩側，手按腰刀目不斜視，那名宦官王德手捧著一張黃絹，台階之上，陸績和蔣渠見狀立馬退至了院中，只聽王德輕輕咳嗽一聲，高聲道：「陸績何在？上前接旨。」
陸績微微一怔，好在這也不是他第一次接旨了，立馬回過了神來，雙膝跪地道：「臣……陸績聽旨。」
王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緩緩展開黃絹，高聲說道：「朕聞：三代之的天下也，在於得民。故民者，國之根本也。古之聖人有雲，：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
王公公念得搖頭晃腦，抑揚頓挫。陸績聽著王德念得這些文言文，雖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可平日里畢竟不靠這個說話，邊聽邊琢磨的也挺吃力。好半晌，這才聽王德念到了正題：「……今洛陽陽城縣桃花村陸績者，天資聰穎，夙參謀謨，備申忠益，實允朝議。封陸績為咸陽縣子，食邑二百戶，欽哉。」
乖乖，這他媽誰寫的詔書啊，第一次覺得學識上遭到了碾壓，哪兒來這麼多生僻的成語。
聖旨宣讀完畢，陸績早已知道了這旨意的內容，所以也沒有太過驚訝，只不過和上次獄中那一封赦免的旨意不同在於……這也相當是一封正式的任免詔書。陸績麻溜地叩頭謝恩，早已沒了之前磕頭的糾結之感，伸出雙手接過了王德手中的聖旨，便站了起來。
王德交出了聖旨，頓時便收了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神態，和顏悅色地對陸績說道：「雜家王德，陸縣子年紀輕輕便封了爵位，可謂聖寵加身吶，以後只要盡心儘力為陛下辦事，加官進爵那是指日可待，日後我們可要多多親近才是。」
「好說好說。」陸績拱手跟他客氣了客氣，轉眼卻又有些犯難。
好在秦懷玉深諳此道，上前幾步一把抓住了王德的手，陸績眼尖，只見一個巴掌大小的白玉環轉眼就被塞到了王德的袖口中，王德摸了摸手中玉環圓潤無比，就已知道了這玉環絕非普通貨色，臉上頓時就笑開了花。
陸績也很是無奈啊，第一次是屈突壽給的……第二次是秦懷玉給的。
自己究竟啥時候才能有錢堂堂正正地給一次喜錢呢……
「咳咳咳。」身後的那名中書舍人高季蒲見幾人已經聊開了，輕輕咳嗽了兩聲道：「陸縣子，接旨吧……」
嗯？咋還有聖旨呢？
陸績聽得有些莫名其妙、進退失據，一副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好在王德及時捅了捅他的腰眼，在他耳旁小聲說道：「哎喲，雜家差點兒忘了，這還有中書省的旨意呢，陸縣子別愣著了，快去接旨。」
陸績一聽趕忙又跪了下來，道：「臣陸績接旨。」
高季蒲手捧聖旨走到了王德剛才那個位置，展開了黃絹高聲讀道：「制曰：洛陽陽城縣桃花村陸績既賢且能、腹有韜略，特擢為門下省給事中，望其不負聖恩，盡展所學，欽哉。」
這封聖旨可要比上一封簡短精鍊許多，也沒那麼多難懂的辭彙。並且聖旨上用了「制曰」二字，這說明這道聖旨是經過中書、門下一系列正規程序走出來的，是正是任命朝廷官員的詔書，這和內侍省擬定的封爵詔書還是有一定差別的……其實從二者的撰寫上就能看出門道，內侍省出來的詔書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那麼多生僻辭彙，好像在故意炫耀學問一般，可是人家真正讀過書的……壓根不屑用這些話。
一回生二回熟，陸績麻利地磕頭謝恩接過聖旨。
好在這一位是朝廷官員，制度上也是不允許送喜錢的，陸績只好抱拳相謝，得嘞……替秦小公爺省下了一塊兒玉。
高季蒲拱手回禮道：「陸縣子，你的官服和朝服正在趕製中，大概明天就能給你送來，門下省那邊的意思……也是希望你可以儘快去履職。」
陸績一怔，趕忙道：「官服一到，我便立刻去門下省報道。」
高季蒲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去回報了，日後我在中書省制詔，陸縣子就要在門下省審查詔書了，少不了要打交道的，告辭。」
「慢走。」陸績報以微笑。